该怎么形容谢知影听到这句话时的感觉呢
像是从干枯的石缝中,突然涌出一道山泉。
冲刷过原本荒芜的山间, 夹带着泠泠的声响, 所到之处顿时生机盎然了起来。
顾之烽望向谢知影的眼睛,语气平静“你会算计我吗”
谢知影说“不会。”
顾之烽笑了声, 然后迈开步子走到她的身边,低下头“好,我相信。”
只要你说。
我就会相信。
薛安阳最后一点挣扎,也在此刻彻底失去了力气。她的表情在一瞬间狰狞起来, 那维持着最后尊严的端庄, 也一点点崩塌。
她先是低低地笑了几声, 然后声音逐渐越来越大, 整个人疯疯癫癫的, 情绪也完全失控。
谢知影看向薛安阳,一时间感慨万千。
她看着这个狼狈的女人, 心中有许多情绪在翻涌, 但却独独没有半点怜惜。
她的确曾在薛安阳身上, 期望过母爱和亲情。
也无数次心怀期待,盼望能在薛安阳看见自己的眼神时, 看到些许怜惜。
但一次都没有过。
谢知影转过身, 神色如常“走吧。”
顾之烽“嗯。”
或许这的确是件值得让人感慨的事情。
比如,从走出谢宅的这一刻开始, 谢知影就再也不是旁人口中的谢大小姐了。
时过境迁, 总会让人感叹物是人非。
但谢知影此刻, 却没有半点的悲伤和迟疑。
因为谢知影知道, 她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她能够问心无愧。
在将谢知影将证据提交上去后,检查方很快就开始了对于谢氏这么多年犯罪行为的调查。
加上顾之烽暗中的推动,没过多久,薛安阳的罪名便已经坐实。
这么些年,薛安阳所犯下的罪行,往往没有简单洗钱这么简单。
贪心不足蛇吞象。
她在暗地里勾结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人,推动进行了一系列的违法交易,挣得多数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脏钱。
所有的罪名一个个判下来,足够让薛安阳的后半生,都在牢里度过。
这件事很快就闹得人尽皆知。
“没想到薛安阳算计了一辈子,最后还是毁在了自己养女的手里。”
“早就知道薛安阳不是什么好东西,真是大快人心。”
“我看谢知影也不是什么好人,你说她早不举报晚不举报,给自己找好顾之烽这个靠山之后就开始翻脸不认人,还不是为了钱。”
和预料中的一样,在谢知影举报薛安阳之后,随之而来的流言蜚语也是铺天盖地。
“白眼狼”“见钱眼开”“心机婊”
诸如此类的话层出不穷。
即使他们表面上还是一口一个谢小姐,顾夫人,但各个都在背地里阴阳怪气的嘲讽。
谢知影的心态却是出乎意料的好。
在婚期过去之后,还是照常和宋吟欢喝喝茶逛逛街,偶尔挑几个看得过眼的工作邀约,拍拍照片之类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谢知影的生日。
巧的是,谢知影生日前一天,就是薛安阳开庭审判的日子。
谢知影当然会出席旁听。
在临出门之前,她倒是平静的出奇,坐在化妆桌前又是卷头发,又是喷香水,然后哼着歌挑着口红色号,看上去倒是十分悠哉。
顾之烽前些天出差参加一个发布会,半个小时前刚下飞机回来,准备直接去法院旁听庭审。
所以接送谢知影去法院的任务,就落到了周助理的头上。
周助理干干净净地站在门边,看着谢知影悠哉悠哉地涂着口红,不由地看了眼手表。
她已经化了一个小时妆了。
周助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提醒了句“顾夫人”
谢知影刚涂完口红,然后开始挑着搭配今天穿搭的饰品,听到顾之烽喊自己,还外愉悦的应了声“干什么”
周助理委婉的提醒了句“顾夫人,我们是明天参加艺术展,今天我们要去旁听庭审。”
谢知影明白了周助理的意思,她放下口红,撑起下巴眼眸含笑地看着周助理,一言不发。
但即使谢知影没说话,周助理也可以从她的眼睛里明显地读到一连串字符
你催我
你居然在美少女化妆的时候不耐烦
你老板都没有催过我。
你居然催我
周助理立刻怂了,飞速地退回了门边。
谢知影见周助理一脸心惊胆战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声。她转过身,将挑好的首饰戴上,风轻云淡地开口道“我知道是去旁听庭审。”
“不过这次是公开庭审,估计会有很多人会抢着去现场看我的笑话。”谢知影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站起身,将头发别在耳后“保不准,薛安阳也想等着我出难堪。”
她说到这,微微顿了下,然后转过头看着周助理,笑着开口道“所以我得让他们失望。”
说完,她踩着一双高跟鞋,从周助理身边走过,末了还轻飘飘地抛下一句“愣着干嘛,走了。”
天色阴沉,出门没多久就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息。
周助理去车库调车,谢知影站在单元楼门口等待。
这个点,总是让人有些犯困,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揉了下眼睛,然后准备打开手机给顾之烽发了条消息
谢知影你到哪里了
消息刚发出去,谢知影就赶到身旁突然有人急速靠近,带着一股风,朝着她这边撞来。
“啪”
谢知影一个没反应过来,手机掉落在了地上,屏幕上摔出一道道的裂痕。
谢知影皱了下眉,转过头望向撞过来的人。
那是个看上去大概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年,此刻浑身被雨淋湿,穿着单薄素净的衣服,脸上全是慌乱。
然而少年的目光在接触到谢知影脸上那一刻起,眼底陡然亮起了光。
“站住”
“你到底是谁闯进来干嘛”
几个保安迅速赶了过来,一把拽住了少年的胳膊,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往下使劲一压。
少年立刻疼得额头渗出冷汗。
“这位女士,实在对不起,是我们安保处疏忽。”赶来的保安朝着谢知影充满歉意地鞠了个躬,然后准备将少年带走。
谢知影有些晃神,但还是下意识地说了句没事。
这个少年,有些面熟。
少年一直在挣扎着,但是毕竟还是年轻的孩子,肯定摆脱不了保安的束缚。
就在他即将走出谢知影视线范围时,突然转过头,朝着谢知影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了句“嫂子”
谢知影怔住。
突然,少年的那点熟悉感好像有了源头,一切都豁然开朗了起来。
那孩子,的确和顾之烽的眉宇间有些相似,不过气质却大不相同。
保安却觉得这孩子在说笑,一边用力地打了下他的头,一边笑道“你还在这里耍花招你知道刚才朝撞得是谁吗还嫂子,谁让你在这瞎喊”
“等一下。”
谢知影突然开口,她转过身,看着少年的眼睛,然后无比认真地开口道“让我和他聊一下。”
她想起来了。
顾之烽的确有个弟弟。
同父异母的弟弟。
在当年顾父锒铛入狱并且突发疾病过世的时候,顾之烽的继母在顾父的葬礼上,拔出匕首报复性地刺向了顾之烽。
当时,匕首并没有刺入顾之烽的身体时,继母就被一旁眼疾手快的人拦了下来。
只是那把匕首摔落在了地上,一路滚到了顾之烽脚下。
那时,顾之烽蹲下身,无比平静地拾起那把匕首,然后神色如常地将刀刺入自己的身体。
“我不欠您了。”
顾之烽这么说道。
当年那件事,很快就被传开。
一时之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少年颇为可怕。
不仅在那么年轻的时候就将父亲送入监狱,还能面不改色的捅自己一刀,一定并非善类。
而当年,继母在被人拦下后送往医院,检查出她因为顾父的去世,大脑在这剧烈的刺激之下,患上了精神病。
耳后,她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
而顾之烽当年年仅五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也被继母的哥哥收养。
这十年以来,继母那边的人从未将顾之烽当过家人,只觉得他是破坏了顾家平和生活的凶手。
所以双方,也从未有过任何联系。
现在,这位同父异母的弟弟为什么突然找上门
少年在谢知影面前局促不安地站定,他低下头,声音有些小“我叫顾合萧。”
“我知道,你是顾之烽的弟弟。”谢知影平静开口,她掀了下眼帘,语气平静“我最后一次见你时,你应该刚过五岁。”
顾合萧摸了下鼻子,看上去有些腼腆“我那个时候不记事”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谢知影并不想拐弯抹角,她看着顾合萧,单刀直入地问道。
顾合萧却陡然陷入了沉默,他垂着眼,许久没有说话。
谢知影低头看了眼手表,淡淡道“给你一分钟。”
“我”顾合萧瞬间慌张了起来,他抬头,看着谢知影的眼睛,却还是下意识地闪躲了下视线“我妈三天前去世了”
谢知影眼帘微动。
顾合萧的母亲。
就是顾之烽的继母。
顾合萧深吸一口气,然后道“我想来劝说我哥,参加我妈的葬礼。”
这对于顾合萧来说,的确是件难以启齿的事情。
十年前,顾家人对顾之烽恨之入骨。
他的继母是反应最为激烈的那一个。
这些人对于顾之烽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亲人,而是另他压抑的梦魇。
而现在,顾合萧却请求让顾之烽,去参加曾经想要杀死他的人的葬礼。
这并不是一个好提议。
谢知影看着面前的少年,许久之后,声音清冷地开口道“你需要给我个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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