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影曾经无数次梦见过顾之烽。
在一片白茫茫的光晕之中, 能够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的风声。
顺着着道风声一路朝前走, 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花海。有白鹿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窜了出来,发出呦呦的鸣叫。
归鹤衔枝, 白鹿吻花。
她突然看见了顾之烽。
似乎所有的美好都以他为原点, 在一瞬间蔓延开来。
顾之烽穿着最干净的白色衬衫, 有风撩起他额前的碎发。
在一片静逸之中, 他朝自己伸出了手。脸上带着最明朗的笑意, 宛若少年时。
谢知影笑着朝他走去, 每一次都是。
只要你招手, 我就会向你奔来。
“你不相信我”
听到这句话,谢知影眼帘微动,然后兀自笑了声。她直起身子, 看着顾之烽的眼睛, 眼泪未干,声音还带着些沙哑“我相信啊。”
“只要你开口,我就相信啊。”
谢知影的呼吸都带着些颤抖,她眼眶通红, 刚才拼命遏制住的泪水, 却在一瞬间涌了上来,充盈了眼眶“可是顾之烽,你什么都不说, 要我怎么相信你”
一滴眼泪落在了顾之烽的手背上, 灼热的发烫。
顾之烽心里的那股火突地被浇灭。
在谢知影的眼泪面前, 他从来都会溃不成军。
每一次都是。
“这十年我一直在想,万一你还没有对我恨之入骨呢万一你还能对我留一点点的感情呢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就看不出来我从来都没有想过害你”
谢知影的声音逐渐变得越加沙哑,最后因为哽咽,还带着些含糊的鼻音。
顾之烽的心脏狠狠一抽,他抬手,用拇指抹去了谢知影的眼泪,然后替她一粒粒地扣好扣子“别说了。”
谢知影抿唇,她垂下眼,眸光黯淡“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恨我。”
“这样羞辱我会让你感觉到快感吗”
顾之烽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扯了下唇角,发出一声低低的哂笑。
宁可相信薛安阳,谢知影也不愿意相信他。
下一秒,他将手按住谢知影的后背,另一只手箍住她的后脑,猛地拉近两人的距离,然后低头衔住她的唇。
厮磨,啃噬。
这个吻和方才那个,似乎带着截然不同的意义。
一股带着强烈气息的控制欲,和这么多年难言的痛苦与发泄,甚至还能的读出几分无声质问。
比想象中持续的还要漫长,仿佛要和她抵死折磨一般。
分开时,谢知影的呼吸都带着些急促,她按住自己的胸膛,咳嗽了几声,脑袋里一片空白,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漫长中缓过神。
她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顾之烽。
顾之烽在得知自己的父亲在狱中畏罪自杀时,在出席的葬礼上按着疯癫的继母手中的匕首刺进自己心窝时,他的神情都是平静的。
他好像生来就冷静的可怕,宛若世界没有一件事,能让他撕开脸上端庄而又寡淡的外壳。
而在这一刻,谢知影第一次看见顾之烽撕下看那层面具。
他将头搁在谢知影的肩窝处,许久后从嗓子眼发出一声哂笑“如果我恨你的话,还会这样对你吗”
谢知影一滞。
顾之烽将眼闭上,沉默了几秒后重新直起身。
他眸色深沉,伸出手继续替谢知影扣好衣领上的扣子“我想毁掉谢氏,有一万种光明正大的方法,不需要用这种手段。”
谢知影呼吸细微不可察觉的一颤,却被顾之烽精确捕捉。
顾之烽抬眼,语气里全是嘲讽“谢知影,你怎么还是这么听薛安阳的话。”
“她要你和谁睡,你就和谁睡,无所谓那个人是谁,对吗”
包括今天。
如果薛安阳想要发难的人不是自己,而是任何一个其它人。
谢知影也会这样将自己送到那人面前吗
这句话宛若一把刀,划破了空气。
谢知影的情绪在这一刻被点燃,她将拳握紧,然后一言不发地推开顾之烽,脚尖踩实,下了桌。
接着,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顾之烽原本想任由谢知影离开,却在她即将消失在自己可控范围内时,握住了她的手腕。
手掌的炽热蔓延开来。
谢知影却顺势转过身,抬手,无比干脆利落地扇了顾之烽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响起。
顾之烽偏着头,有些碎发搭在脸侧。他脸上没有半点愠怒,漆黑的瞳仁里黯淡无光。
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在一瞬间,重新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谢知影往后退了下,想要转身离开。
顾之烽的手突地扣紧,限制住她的行动。
谢知影笑了,语气里全是嘲讽“不嫌我脏吗”
“对不起。”
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轻轻敲在了谢知影的心上。
这三个字,让谢知影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反应过来,将眼闭上,却能够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指尖在轻颤。
这或许是顾之烽人生中,第一次致歉。
谢知影咬了下牙,用力挣开顾之烽的手,朝前走去。但没走一步,却又再次停下身,整个人宛若被死死钉在了原地。
她扬起头,眼前是雪白的天花板。
然后下一秒,谢知影无力地蹲下身,用手撑着自己的额头,语气里带着些痛苦“不是这样的顾之烽,不是的。”
女孩为什么会放下自己所有的尊严,为什么要放下自己内心的那点高傲,在自己不喜欢的人面前露出精心训练过的微笑。
为什么会轻而易举的被点燃所有的理智,将自己所有的不堪撕扯的干干净净。
任何一个人都有所谓。
除了你。
顾之烽迈开步子,走到谢知影面前,蹲下身。他伸出手,握住谢知影的脸,让她抬起头。
“对不起。”他重复道。
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和顾之烽,不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有时候谢知影想着,自己做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也很好。
那么,他们或许会是青梅竹马,可以挽着对方的臂膀,笑着走过街道。
顾之烽眸色愈深,他猛地站起身,然后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似乎是准备出门。
“你留在这里,等我回来。”
在佣人通知顾之烽来拜访的时候,薛安阳正在沙发上十分安逸的喝茶。
她听到这句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将茶杯放下,淡淡道“顾先生肯来和我们这些小人物交流,当然要赶快请进来。”
佣人应了声,然后退下。
薛安阳将身体朝后一靠,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手腕处的翡翠手镯,然后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唇角勾了下。
香炉上腾起了白烟,笼罩在房间里。
薛安阳开口“看来,是不是我家不懂事的知影给你惹麻烦了。我在这里给她道声歉”
顾之烽“你想要什么。”
薛安阳闻言,勾了下唇,然后慢条斯理地给顾之烽倒了杯茶“顾先生这话就说的过分了,我们这样的人,能和风逸董事长聊上几句就是件好事。哪还敢要什么呢”
她说着,将手中的茶递给顾之烽,眼底带笑“只是我这女儿太不省心,今天冒犯了您。不过她也倒了该嫁人的年龄,我这里也给她选好了适婚对象,还请顾先生给我几分薄面,不要说出去,以免耽误了她的亲事。”
顾之烽在发展风逸的时候,薛安阳便已经留意到。
并且按照她的判断,风逸很有可能发展到在全国的企业里都举足轻重的地步。
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如果有一天顾之烽回国,自己该如何应对。
对于薛安阳来说,她想的并不是如何自保。
而是怎么让这座大山,心甘情愿地靠在自己身后。
这并不是件难事。
因为薛安阳有谢知影。
只要谢知影还姓谢,那么她的人生就注定无法和自己脱开关系。
所以薛安阳设计了一系列的事情,来验证,顾之烽到底还喜不喜欢谢知影。
愿不愿意为了她,来接纳自己这个仇人。
在答案得到证实后,薛安阳还有最后的一项计划。
就是逼顾之烽,不得不娶她。
薛安阳伸出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下自己的头发,唇稍还在微微翘着。
年轻人,最终还是阅历浅了些。
自己也费不着什么功夫,就能如愿以偿。
顾之烽抬手,无声地挡了那杯女佣递来的茶,抬眼看向薛安阳“有件事,还请薛女士替我解释一下。”
薛安阳笑了下“请讲。”
顾之烽笑了下,将手交握放在膝盖上,他眉目间一片清明,眼底噙着笑,但细细看去,能看到一片冷光“薛女士借给自己前夫的那笔高利贷,是因为念旧情吗”
薛安阳愣了下,后背在一瞬间僵硬。
她没有想到顾之烽能查到自己身上。
故意借给谢志盛那笔钱,并且引诱他让人去骚扰谢知影这件事,是她特地绕了很多层关系才完成的。
虽然薛安阳猜到,以顾氏的能力,总有一天能查清脉络。
但是这关系网极其复杂,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追究道源头。
所以薛安阳才会在不满一天的空隙内,逼谢知影去惹怒顾之烽。
这样一来,就算顾之烽查到自己身上,也为时过晚。
但是没想到,顾之烽能用仅仅不到一天的时间,就纠察到源头。
薛安阳的呼吸凝滞,端着茶杯的手一抖,有水珠溅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很快烫出一块红点。
顾之烽哂笑一声,语气清清冷冷“薛女士,你打错主意了。”
薛安阳强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顾之烽慵懒地垂眼,神色如常“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我不动你是因为什么。”
薛安阳背脊有些发麻,她端庄的面孔出现了一丝裂缝。
“十年前,我能毁掉整个顾氏来让谢知影远离泥潭。”
顾之烽拖长语调,轻嗤一声,然后掀起眼帘,眸中的寒意刺人骨髓。
“现在你敢去算计她”
“是不要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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