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漱完,一大家子便开始吃饭。
狗娃狗剩已经先吃了去上学,现在添了俞锡臣一个,便让他坐在陈玉娇旁边,也就是在陈大哥那里挤了个位子。
刚好没那两个孩子在旁边站着,算是比较方便。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陈大嫂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头道:“妈,幺妹在家也歇了一段时间了,得赶紧回去看仓库了吧,我听说现在王瞎子在管,万一人家赖着不走咋办?”
这话一说,大家都停下来看陈玉娇。
陈玉娇拿着筷子的手僵住,嘴撅了撅,有些吃不下去了。
她不想去干活儿。
大嫂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旁边的俞锡臣大概是发现了她的情绪,侧过头来看,然后就看到她一脸哀怨的模样,尤其那似蹙非蹙的眉头,似乎笼上了一层烟雨朦胧般的愁绪。
“……”
他媳妇怎么有点像古代的深闺怨妇?
陈妈皱眉,“干嘛不走,那是我家娇娇的活儿,他赖着有啥用?”
反了天了,谁敢在她头上作妖?
陈大嫂笑,“妈,我就是担心,毕竟幺妹的活儿轻松又自在,谁不想要啊?”
转而又对陈玉娇道:“幺妹,你现在也结了婚了,可得出去让人看看,不然人家哪知道你过得好?”
陈玉娇抿紧唇不做声。
她觉得大嫂就是见不得她天天待在家里偷懒。
一想到自己也要出去做事,瞬间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滚了下来。
陈大嫂:“……”
她说啥了,怎么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
陈三嫂看见了,一惊一乍道:“哎哟哟这咋了?大嫂也没说啥啊?”
“幺妹,说实在话,大嫂说的也对,你总得出去挣工分吧,天天待在家里也不是一回事。”
“你那活儿多轻松,只要在那儿坐一天就够了,啥事都不用干。”
一听这话,原本还委屈巴巴的陈玉娇立马顿住,垂下眼不做声了。
要是不用做事那倒是可以。
上面的陈妈见不得闺女委屈,黑着脸瞪陈大嫂和陈三嫂,“咋那么多事呢,娇娇有说不去上工吗?她昨晚还找我说要去了,又没吃你们的饭,要你们来操心?就算不去上工,老娘来养,你们来瞎操心啥,不服气自己分家出去过。”
说着就拿起蛋汤勺子直接舀了满满一勺放进陈玉娇碗里。
陈玉娇听了这话,立马坐直身体,还点了点头配合陈妈。
是的,她昨晚就说了。
陈大嫂陈三嫂脸色讪讪,以为陈玉娇昨晚真的找陈妈说了这事。
只有俞锡臣在一旁看得愣愣的。
他怎么不知道有这事?
而陈玉娇也不是个任人拿捏的主儿,也拿起勺子给陈妈陈爸舀了,然后给俞锡臣也舀了几勺,剩下的全倒进了陈二哥陈二嫂碗里。
反正陈大哥陈三哥他们没份。
明摆着使脸色了呢。
又把俞锡臣看得发愣。
这家人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
吃顿饭也能弄出一场戏来。
陈玉娇见他不动,还瞪了他一眼,指桑骂槐道:“吃啊,我想看看饭能不能塞住嘴?”
她可不是软柿子,谁都能拿捏的。
记得刚进侯府时,其余几个表小姐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哪知道她这人相当不好惹,当场就直接回了过去,几次之后再也没有人在她面前使绊子。
俞锡臣:“……”
偷偷扫了一圈陈大嫂陈三嫂突然僵住的脸,赶紧低下头掩饰住翘起来的嘴角。
他媳妇……也是个厉害角色!
俞锡臣还知道掩饰一下,陈二哥可不知道那是啥东西,直接听了喷笑,然后端起碗就着蛋花汤呼啦啦灌进嘴里,还十分欠揍笑道:“看,妈,饭能塞住嘴。”
连旁边的陈二嫂也忍不住想笑。
倒是陈大嫂和陈三嫂听了不想说话了。
陈妈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就你能。”
……
饭后,陈妈把陈玉娇拉到一旁说话。
“闺女,我想了想,你大嫂说的虽然不中听,但也有几分理,我们得让队里人看看,让人知道我们家过得好才是,待会儿上工时妈就送你过去,你说呢?”
陈玉娇鼓了鼓脸,“我听妈的,妈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脚尖踩在地上,磨了磨,话在口中一转,忍不住道:“我主要还是不喜欢大嫂那样子,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是了,偏偏说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逼迫着我一样,我又不是蛮不讲理的。”
还跟三嫂一起拿话挤兑她,有点难受。
陈妈一听,立马心疼的拍了拍陈玉娇胳膊,“别气,你大嫂就是小心思多,妈向着你的。”
“待会儿妈下工回来去代销点买个饼给你,谁都不给,就给你吃!”
陈玉娇咬了咬唇,“那大嫂生气咋办?”
谁知道她会不会又阴阳怪气说什么。
陈妈把下巴一抬,“她气就气呗,妈想对谁好就对谁好,还要看她脸色?”
“反正我有三个儿子,我怕啥?”
陈玉娇听了笑,这下心里舒服了。
陈妈是在上工铃响之前便带着陈玉娇出门的,主要是怕王瞎子先来了陈玉娇说不好话,所以陪着一道儿。
仓库保管员原本是陈大伯女儿担着的,后来人嫁到县城里去了,所以陈妈给要了过来。
活儿不重,只需要人坐在那儿看着就行,每个大队都有一个公共的仓库,用来保管生产收割上来的粮食、劳动工具,以及生产队的牛等,养猪场也在附近。
有时候其他生产队里需要用到牛车,这就要保管员进行登记。每天生产队的劳动工具也都有记号的,归还到仓库必须一个不能少。
仓库和稻场隔得近,两人到的时候,没有人在,陈玉娇下意识打量一圈,几间低矮的屋子并排,屋前是一片空地,虽是泥土,但压的很结实,地面也很干净,应该是有用处的。
陈妈没看到王瞎子人,就对陈玉娇嘱咐道:“那你赶紧去门口那儿坐着,王瞎子来了就让他把钥匙和账本拿出来。”
“嗯嗯。”
陈妈一走,陈玉娇赶紧跑到那几间屋子门口处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差不多等了一会儿,就有人过来了。
一群大男人和一个老头结伴走来,看到门口坐着的陈玉娇时还忍不住一愣。
随即就明白了她是回来了,都看向身侧的老头。
陈玉娇也多看了两眼那个人,然后站起身乖乖道:“王爷爷,这些日子麻烦你了。”
陈妈教的,先把嘴放甜一点。
但那老头仿佛没听见似的,什么反应都没有,直接越过陈玉娇身边去开了门。
完了还对身后的人招呼道:“仔细点,可别把这些吃饭的家伙给弄坏了。”
连个眼神都不给陈玉娇。
其他人见状,有些尴尬的低下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赶紧进去拿农具。
陈玉娇站在一旁,咬了咬唇,脸上有些委屈。
从来还没人这么对她。
不过倒没直接走人,反而硬气的挺起身板,走到门口站着不动。
一副不给她钥匙就不走的样子。
她可不傻,相比较陈妈他们天天在太阳底下晒,这份仓库保管员的活儿要轻松的多,要是让人抢了去就太亏,不能走!
从里面拿了农具出来的人看到陈玉娇站在门口,都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门就那么大,只能容一个人进出,陈玉娇虽然身子小,但他们块头大,出不去。
王瞎子一见,脸黑的不成样子,“你来这里做什么,走走走,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一边说还一边挥手赶人。
陈玉娇倔强不动,“这是我的活儿。”
“你不把钥匙给我我就不走!”
王瞎子听了,直接破口大骂,“滚你妈的丫头片子,老子当年跟鬼子干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在我面前耍横,也不看看爷爷是谁,你个退亲没人要的,还有脸出来在我面前晃,滚……”
一边骂还一边伸手要拽她,颇为霸道,尤其是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大,十分骇人。
陈玉娇哪见过这般仗势,吓得嘴唇发白,眼泪更是不要钱的一样往下掉。
“别别别,老王,吓着人了。”
旁边有人看不过眼,拦住王瞎子。
可王瞎子是谁,队里有名的狠人,谁的面子都不给的货色,看着陈玉娇那模样越发得劲,“你大伯不是大队长嘛,换个活儿就是了,有本事当初不走啊,凭啥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这个大队又不是你家的……”
“……呜呜……”陈玉娇咬着唇哭,最后一抹眼泪,转身就跑。
跑到远了时又觉得自己太窝囊了,突然回过头来放了一句狠话,“我要跟我妈说!”
“呵”
王瞎子看着她那怂样嘲讽一笑,但随即想起陈妈又是金荷花那个泼妇,心里又有些虚。
旁边几个男人也是,赶紧拿了农具就要走,“东西拿了,我们就先走了。”
“对对对,去晚了队长要骂了。”
“……”
几个人扛起农具就快步往外走,生怕待会儿碰上了陈家人。
那可是一群惹不起的家伙。
陈玉娇一边抹眼泪一边朝村头跑,她知道陈妈他们不在家,所以回家也没用。
也是她做运气好,大队的人都在村头围着一起喊口号,跟在生产队长后面读领导语录。
刚才拿农具的那些人从小路过来的,已经到了,看到她还将头撇过去装作没看见。
陈玉娇扫了一圈,很快就在最外面看到了陈妈他们,一个个焉头搭脑无精打采的。
咬了咬唇,眼里的泪水又翻滚了出来。
跑过去,委屈哒哒的喊了一声,“妈!”
陈妈正站着打瞌睡呢,没听到陈玉娇的声音,还是旁边俞锡臣先发现了她。
忍不住一愣,然后从人堆里走出来,担忧问:“怎么了这是?”
俞锡臣不问还好,一问就不得了了,他表现出的这幅关心样子立马让陈玉娇觉得更委屈了,豆大的泪珠不停往下滚,哭着哭着还抽噎起来。
好不委屈!
“我被人欺负了!”
“啥?”
陈妈恰好扭过头来,看到闺女哭成这样,就知道坏事了,可能还真被大儿媳妇说中了。
再听这话,立马瞪大眼。
袖子一撸, “谁欺负你了?跟妈说,妈给你教训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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