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傅琛已经有好些日子没跟唐瑛打过照面了, 昨夜从宫里传出来的一个消息搅的他坐卧不宁。

    自从初雪那夜两人分开,他早晚都没在府里见到过唐瑛,有时候去看腾云跟傅英俊,发现这两匹马儿似乎都被照顾的很好,但唐瑛就跟隐形高手一般,再也没出现在他面前。

    费文海的厨艺还在不断进步, 他好像忽然之间被人点化开窍,早晚都能吃到经心合口的饭菜,有天半夜他从禁骑司回来,喝着热腾腾的牛肉汤, 还夸了两句“费叔现在炖的汤味道越来越香浓了。”

    “还不是瑛子, 炖汤的料都是她开给我的。”费文海笑呵呵的搓搓油手,提起唐瑛就好像提起自家侄女一般亲近。

    傅琛静默了一刻“她不是好几日没回府吗”

    费文海笑道“大人每日忙于公事,见不到瑛子也正常。她每日都回来的,喂完了傅英俊,就来厨房找点吃的。”只是大部分时间都在白天,正逢傅琛出门。

    傅琛端着碗的指节泛白, 什么也没说, 就让费文海下去了。

    他猜测唐瑛在刻意躲避与他碰面。

    但是凭什么

    仅凭他展露出来的亲近之意, 她跟兔子似的一蹦三尺高,然后就藏的没影了

    能从白城的尸山血海里杀出一条路, 敢拦着山匪打劫,能在禁骑司揍刘重等人,还敢在朝堂上与大长公主舌战, 难道就不敢面对他了

    傅琛心道唐大小姐的胆量,好像不止于此吧

    他亲自去找姚娘,问及唐瑛去处,姚娘笑的得意“这丫头不是住在你府上吗怎么她没告诉你”她近来心愿得偿,瞧傅琛也顺眼了几分“她如今已经归我门下,成了影部一员,等她出师之后说不定你们还能一起合作呢。”

    傅琛的眉目顿时凝霜带寒“姚姑姑,你可知她是何人就敢随便收归影部”

    “诶诶小子,你当姑姑是傻子不成我自然知道她是何人。”

    傅琛“姑姑当真知道”

    姚娘“当然。她早就告诉我了。”

    傅琛的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不就是白城唐尧帐下偏将唐舒的女儿唐瑛吗”

    傅琛“”这个小骗子

    如果不是唐尧的坐骑腾云,他也不敢确定她的身份。

    “那她为何要化名张瑛,可告诉过你”傅琛试探的问。

    姚娘叹气“还能为着什么她说白城城破的时候,她遭受了些不好的事情。当时还有旁人知道此事,就让旁人当她早就死了,这才隐姓埋名。”身份不过是外在的一层皮,要紧的是人聪明机灵好用,而她正好符合这一点。

    傅琛的心拧成了一团,思考小骗子这话里有几分真实性,难得放软了语气求姚娘“姚姑姑,你能不能把她从影部赶出来其实她的性子不适合在影部。你若有什么要求,我一定替你办到。”

    姚娘“咯咯”直笑“傅小子,你当姑姑是什么人”她作势去摸傅琛英俊的脸庞“姑姑我啊,平生最爱长的好看的少年郎,你说我想要什么”

    傅指挥使面不改色“甘峻。”

    姚娘悻悻收回了手“我跟他又没什么。”

    唐瑛一剑刺入对面男子的腹部,热血溅上手背,男子跪在了她面前,抱着腹部犹不敢信。在他身后是一地七零八落的尸体。

    对面的小乞丐半个袖子都几乎被削去,以肘关节为界限,黑白分明。

    他喃喃“原来你并不是真的乞丐。”

    大长公主府先后派出六队人马,都折在了小乞丐的手上。

    她以京城为迷宫,不断引诱消耗着大长公主府侍卫的人手。

    唐瑛抽出匕首,拖着受伤的腿一步步走近男子,清澈的眸子里杀气鼎沸,声音却比这初冬的夜还要寒凉“本来还想留你半条命给大长公主捎句话,但你既然知道了,我就不能留你了,对不住了兄弟”

    匕首的寒光闪过男子的咽喉,他死不瞑目。

    唐瑛靠在墙边休息了片刻,抽出男子腹部的长剑,挨个在公主府侍卫们身上补了一剑,免得哪个没死透。

    她做这一切的时候,冷静的好像石像,全无半丝烟火人气。

    傅府的大门口的灯笼挂的很高,照亮了一方天地。

    唐瑛拄着棍子提着破碗挪近了,半个身子还埋在阴影里就脱力了,一屁股坐在门口的石阶上。

    身后的大门吱扭一声打开,高大的男子一脚跨出大门,几步就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一言不发。

    唐瑛仰起一张窄瘦的小脸,她好像最近又瘦了,撑起无谓的笑脸,同他耍嘴皮子“我要饭回来了。”

    傅琛憋着一口气等了半夜,总算将人堵在了门口,皱着眉头打量她这一身的狼狈,她那身乞丐装明天就不能穿了,前后好几处划拉开来,身上血迹斑斑,得亏是黑天半夜,也没遇上巡夜的人,否则被抓进牢里先打个半死。

    “起来。”男人伸出手,五指修长,骨肉均匀,拇指上还套着个作工良好的玉扳指。

    “夜色正好,我还想坐着赏景纳凉”她后半截话还含在嗓子眼里,就被男人弯腰抱了起来,整个人凌空落进了男人宽阔温暖的怀里“你不就是耍赖想让我抱吗”

    唐瑛双掌欲推开男人靠的太近的胸膛“大人的理解能力还真是别出心裁。”然而男人抱的太紧,除非她不顾腿伤跳下去。

    “老实一点,不然把你扔进荷花池里。”傅琛抱起来的时候,手心触到了濡湿的血迹,心里的猜测落到了实处,她果然腿上受了伤,大约力气耗尽,实在走不动了,才坐在门口歇息。不然以她的跳脱,多半爬墙。

    “大人平日都是这么不拘小节吗”这是唐瑛被他不由分说第二次抱,她心里不自在,愈发要在嘴上东拉西扯,以打消这种尴尬。

    可惜傅大人似乎不准备如她所愿,居然还认真回答她这个问题“从来不。”男人的视线与她相触,似乎要深深瞧进她心里去“遇上你以后,才开始不拘小节。”

    唐瑛茫然的想我这是哪里露出了浪荡的一面,才让傅大人误以为我是毫无男女大防的人吗

    她反省之际,身高腿长的傅大人已经把她抱进了前院,又穿庭过廊,直接将人抱进了自己的卧室。

    唐瑛挤出个艰难的笑意“大人,大半夜的登堂入室,似乎不太好吧”她这次是真的搞不清傅大人的意图了,想要挣扎着从他怀里跳下来。

    听说过潜规则,况且影部的女细作玩各种角色扮演,从风姿绰约的青楼女子到温柔解语可书房添香床头妩媚的小妾,小家碧玉或者落魄的大家闺秀各型各款都有,端看要面对的客户群。

    她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又是血又是泥的乞丐装,总觉得傅大人不至于如此重口。

    傅琛懒的理会她的逞强,将人放在凳子上之后就匆匆出去了,很快安山跟安茂兄弟俩就提着热水进来了,一桶接一桶倒进了屋内屏风后面的大木桶里,垂头出去了,眼珠子都没敢胡乱瞟。

    无关人等全都走了,傅琛重新进来,阖上了房门,语气平淡就好像请她

    吃饭一般,说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唐瑛紧捂胸口,瞪大了晶亮的双眼“大人,我以为你没那么禽兽的”她对自己目前的形象还是心里有数的。

    今晚头一次,傅琛低笑出声。

    他长腿几步就跨到了她面前,弯腰与她双目直视,好像很满意此刻的效果“那你最近几日躲我做什么”

    “我哪有躲你”唐瑛吃吃笑了,并且学着姚娘的模样,作势要抚傅琛的脸影部同僚疯狂吐槽,傅大人长了一张让人垂涎的脸,却清心寡欲的好像和尚,连片衣角都不肯让女施主们沾到,好像唯其如此,才不会玷污他心里供奉的佛祖。

    她预想之中傅大人理应后退三步,躲开她的触碰,没想到谣言有误,傅大人竟然趋前一步,等于是把脸凑到了她手心里,男人温热的脸庞落到她手心里,倒吓的唐瑛朝后退去,忘了自己还坐在凳子上,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你你你”唐瑛被人揽着腰重新扶正坐好在椅子上,简直不知道是该指责傅琛给自己找借口,她在脑海里迅速翻捡出良家妇女受到侮辱的面具戴上来,率先倒打一耙,控诉傅大人的不检点“大人你怎么能这样呢”

    “我哪样不是你想摸吗怕你腿脚不方便,我特意靠近一点。”

    唐瑛真是服气了若论脸皮的厚度,她跟傅大人还是有差距的。

    “大人还真是善解人意,属下谢谢大人厚爱了”

    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往屏风后面走,没有什么东西能抵抗冬夜里泡个热水澡的欲望,她今日又累又困,只想泡个热水澡处理完伤口,把自己埋进暖暖的被窝。

    傅琛原本以为她还会推拒或者请他出去,没想到这人居然半点都不担心的转去了屏风后面,他隔着屏风说“里面的那一套衣服是我新做还未上过身的。”

    隔着屏风听到她衣服落地的声音,还有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知道了”,还有撩水的声音,他忽然觉得房间里有点热,好像木桶里的热气透过屏风直扑到他脸上,潮呼呼的闷。

    抱她回房的时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等她洗干净好处理伤口,可是直等把人抱进来,听着她在屏风后面洗澡的声音,他心里不免又涌上了无数繁杂的念头,竟让他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直接拉开房门去院子里吹风。

    安山与安茂两兄弟正站在院子里聊八卦,压低了声音探讨主子的私人生活“大人居然肯让别人用他的浴桶还抱回房,你说是什么关系”

    这还用说吗

    当哥的还是要适当展示自己的威严“你可别胡说。”然后互相对视,兄弟俩齐齐发出低低的笑声,不防回头差点被吓跪。

    五步开外,被议论的傅大人正黑着脸杵在那里,也不知道听到了多少。

    安山“”

    安茂“”

    大人您倒是弄出点声响啊

    唐瑛小心避开伤口,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露出了本来的面目,还因为泡过热水澡的原因,白皙的脸蛋上多了一点血色,她侧头拿布巾子吸头发上的水,看起来总算有点闺秀的样子了。

    不过谈论的话题却与闺秀无关。

    “姚姑姑不是大长公主府里出来的人吗我怎么觉得她跟大长公主不对付。”

    傅琛从再次踏进自己的卧房,就觉得哪哪都不对。

    他目光看似随意实则蓄谋已久在她身上偷扫了好几次,只觉得洗干净的唐大小姐果然如姚娘所说,是个可造之才,想扮楚楚可怜问题,娇俏可人她应该也能做到,大家闺秀似乎也没什么难度让人

    简直不知道该如何相待。

    “你从哪感觉到的”为了分散自己的注视力,免得视线不由自主就往她身上瞟,傅琛努力摆正态度,想要找回在禁骑司谈公事的疏淡冷漠,可是都宣布失败。

    他怀疑唐大小姐今晚在洗澡水里丢了影部的勾魂香,才令他频频失神。

    唐瑛已经在屏风后面处理了自己的伤口,傅大人想的很周到,药箱里细白布止血的药粉一应俱全,就放在旁边的架子上。

    她本来也不准备把傅琛拖进来的,只是想着他在禁骑司年头够久,顺便打听点有用的消息而已“大长公主府里最近没少派人找我的麻烦,姚姑姑可是让我痛下杀手,不必客气的。”

    想来她揍刘重等人之事被旁人告诉了姚姑姑,故而她才拿大长公主府里的人试炼她,顺便暗底里消耗大长公主的人手。

    傅琛恍然大悟“你这一身的伤都是大长公主府里的人弄的”

    他早该想到了,大长公主不会轻易罢休,只听说她最近到处找人为桓延波求情,还以为无暇对付唐瑛,总要为独生子的事情奔忙完毕,才有功夫收拾唐瑛。

    “都伤到哪了你腿伤的严重不”傅琛关切的蹲下来,伸都伸出去要掀她的袍角了,又尴尬的缩了回去,低声问“方便给我瞧吗”

    唐瑛无所谓“都已经包起来了,其实也不严重,休息几日就好了。”

    傅琛略一皱眉就想明白了“你最近神出鬼没,难道真的不是在刻意躲避我,而是被大长公主府里的人追杀”

    “不然呢”唐瑛忽抬头,琉璃般通透的眸子里透着笑意“大人又不是吃人的老虎,躲你做什么我只是不想把麻烦带到府里来。”

    其实不然。

    她刻意笑着,又心虚的扭过头,生怕被傅琛瞧出端倪。

    傅琛却相信了她的话,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又虚虚一指她的鼻子“你个骗子骗姚姑姑说自己是唐舒的女儿。也亏得姚姑姑没准备彻查你的身份。”

    唐瑛垂头,耐心用布巾子一点点擦干头发“白城户籍文档都在战火中被焚烧,很多人都没了,想要查清楚一个人可不容易,姚姑姑若是不放心我,就慢慢查吧。我总感觉她拿我对付大长公主,不过我也恰巧讨厌大长公主的霸道狠毒,我跟姚姑姑算是一拍即合,各取所需。”

    “姚姑姑应该对大长公主不满已久。”傅琛被她的聪慧给惊到“你倒是感觉敏锐,听说当年姚姑姑在成亲之前被大长公主派去执行任务,回来就毁了婚约,应该是执行任务的时候出了事情,这些都是禁骑司上一辈的隐秘,许多人不知道,不过我倒是一直猜测姚姑姑因为此事而对大长公主心生恨意,趁着大长公主派人追击你,恰好让你剪除大长公主的羽翼,就算不能伤筋动骨,也能消磨大长公主的人手。”

    “哦哦”唐瑛没想到还隐藏着这么一段陈年往事,挖到了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心情也不由的好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她扶着桌子站起来“多谢大人,天色太晚,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她走到门口,身上被搭上一件厚厚的大氅,底边都拖到了地上,披的人却毫不心疼“小心着凉。”

    她推开门,呼吸到外面冰凉的空气,好像一下子从温暖的梦境被打入了寒冷的现实,被傅大人细致的行为软化的心肠又硬了起来,她说“大人,以后不要对我照顾的太周到。”

    温柔乡是英雄冢,她现在懂了。

    得到的温暖太多,只会软化她的意志,让她有时候想要忍不住懈怠起来。

    骨子里,谁人不贪恋温暖

    身后的男人

    轻笑着回答她“听说二皇子带着唐家忠烈遗孤回京,一路之上悉心照顾,昨天还入宫求皇上赐婚了”

    唐瑛猛然转身“赐婚”

    傅琛“对,求圣上赐他与唐尧之女结百年之好。”

    从消息传到他耳朵里的那一刻,他就满心烦躁,无处发泄。

    “他疯了吗”如果二皇子在她面前,唐瑛说不定会劈头盖脸骂他一顿。

    傅琛心道二皇子疯没疯他不知道,但他觉得自己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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