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娇觉得翁绥看她的目光有点奇怪。
她坐在沙发上,一旁是喝了解酒汤闭眼歇息的钟瑠秀。她看着大家陆陆续续到大别墅的房间睡觉——祝恒是真的财大气粗,包了别墅一整天,让他们“团建”后还能舒舒服服地睡一晚上。
她打算等自己——也就是身边的钟瑠秀酒醒得差不多了再上楼。
所以舟娇盘腿坐着,一边叉着果盘里的水果吃,一边托腮看着窗外的繁星。
此时是深夜十一点。
大家笑着道晚安。
翁绥洗完澡后就下来了,他还挺精神,看钟瑠秀一脸倦意、仍旧是在醉酒状态,关心道:“要不要我给你煮一碗解酒汤?”
钟瑠秀慢慢吞吞地说:“……嗯,好啊,谢谢你。”
她扶着额头,深感醉酒后的不适。舟娇在旁边没说话,她顺手扶了一下要起来的自己,心念一通,就知道“钟瑠秀”要干嘛了。
唔,是想上厕所了。
钟瑠秀又慢吞吞上了一个厕所,出来的时候又瘫软在沙发上。
舟娇本娇全程看着另一个自己像是蜗牛那样走到厕所,又步履蹒跚地走出来,深刻觉得,酒精对于“钟瑠秀”来说真的是一个大杀器。
她可再不敢随便让马甲“钟瑠秀”喝酒了。这么想着,翁绥端着解酒汤出来,舟娇就替自己接了过去。
钟瑠秀接过碗,一口气灌了下去,解酒汤是用生姜切片加糖煮出来的,一口辛辣的生姜味,齁得钟瑠秀差点没一口气晕过去。
她扶着心口,喃喃:“好难喝。”
舟娇本来要碰另一个自己的手瞬间缩了回去。
她很讨厌生姜味,所以还是不自讨苦吃在这个关头心念相通了。
一个自己被齁得够呛就算了,再来一个——她又不是傻子。
翁绥被钟瑠秀这句抱怨弄得啼笑皆非:“解酒汤能好喝到哪去?秀秀姐,你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
舟娇替自己回答:“我待会扶她上去睡觉。”说不定还得伺候自己洗个澡。
翁绥“哦”了一声,又往厨房去了。
客厅只剩她们两个人。舟娇看着钟瑠秀飞快吃了几口水果,才敢伸手碰自己,还没碰到自己之前,另一个自己捂着脸好无奈地说:“我看到了,你不敢碰我。”
舟娇轻声反驳:“我要是吃了生姜你敢碰我吗?”
两人又既一人,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
舟娇本娇对于挑食的东西那可是怕得很。
作为彭梁容彭三少的时候,刚被领养到彭家,她很是吃不下彭家的一些饭菜,她也不说自己不想吃,勉强自己吃了以后叭叭掉眼泪,狂瘦了好几斤,裴晓心疼得要命,不知道为此改变过多少次家里的菜谱。现在彭家的菜谱,那是偏着彭三少许多。彭大少、二少啥东西都吃,也不在乎这些,他们也舍不得小舟娇瘦下去——毕竟那时候的“彭梁容”看起来甜软得像个女娃娃,长得又雪白/精致,谁能舍得这么漂亮的孩子瘦下去?
彭家家长对彭梁容的宠爱可见一斑。
这么多年来,舟娇也算被惯出性子来,几乎不会委屈自己,今天要不是实在喝得醉了,“钟瑠秀”是不会一口气喝下那一碗解酒汤的。
钟瑠秀很淡定:“好吧,我确实也不敢碰。”毕竟是同一人嘛。
两人对视一眼,钟瑠秀到底不想委屈自己,又吃了几块水果,把口腔里的怪味道去掉了,才伸手碰了碰舟娇本娇。
触碰到的那一刻,两人又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一人”。
翁绥就是这时候出来的,他瞧见这一幕。其实这一幕本没有多奇怪,毕竟朋友之间碰碰再正常不过,但他自己满脑子废料,加上之前乱七八糟想了很多,难免看她们的眼神就不太对劲了。
舟娇本娇用着“舟娇”的身躯注意到翁绥的眼神。她莫名心里咯噔了一下。
那目光让她背后毛毛的。
她于是装作上楼取东西,让钟瑠秀留在大厅。翁绥还没上楼,就听到钟瑠秀慢悠悠问了一句:“你看舟娇做什么?”
翁绥:“。”
他默默地坐在沙发边,感觉钟瑠秀的语气不好不坏,这大美人姐姐漫不经心地看他,有点好奇,并不是生气的样子。
翁绥:“就是觉得你们的感情怪好的。”
也许也是喝酒上头了,他掩人耳目般轻声对钟瑠秀说:“我不会和导演告密的。”
钟瑠秀:“?”
钟瑠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像是揭开一个秘密般,快乐地像个放学去打电动的小学生,往楼上跑去。
钟瑠秀:“。”
她扶着额头,感觉头好痛,她想自己明白翁绥的目光代表了什么……也明白今天那个满脑子黄色废料的黄桥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舟娇下楼,准备带自己上楼,碰到钟瑠秀的那一刻。
她沉默了。
舟娇:“。”
舟娇本娇觉得自己很茫然,她心说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她和自己有着“橘里橘气”氛围,甚至臆想她和自己是一对?
想了一会,舟娇才艰难地得出答案。
——因为她第一次得到女性马甲,所以在分寸上就没掌握好。
像是彭梁容、慕峻这两个马甲,在得到的最初,舟娇就晓得这是男性身份,不能够和自己的关系太过密切。除却后来选择让慕峻当自己的男友外,在外若是和彭梁容同行,她也会比较注意自己和“彭梁容”的分寸,当然,有时候难免会疏忽大意,这都是正常的,因为他们需要时不时地接触对方,得到两具身体的记忆信息。
而“钟瑠秀”这个马甲,一到手就是女性,舟娇又试图将其人设故事填满为“舟娇的好友”,她是有朋友的,但却没有什么特别亲近的女性闺蜜,不晓得和好闺蜜之间的交往尺度是怎么样的。二十三年头一遭身边有个可以放下心来接近的女性,她开心过头,显得格外黏糊,导致他人误会。
舟娇狠狠地反省了一下自己。
她叹着气把另一个自己从浴室里拉出来,让自己穿衣服洗漱刷牙,然后捧着脸兀自忧愁:可怎么办才好?
想了一会,她脑壳疼得不行,索性不想了,只告诉自己,要多注意自己和马甲之间的分寸。
若是不想出现像是被裴晓那样催着见面、被别人误会钟瑠秀和舟娇有暧昧的情况,她就得减少做出亲近自己的行为。
想到这里,舟娇莫名觉得委屈——那是我自己诶,凭什么不能碰碰抱抱的?
她吸了吸鼻子,好委屈地离开钟瑠秀的房间,到自己房间洗漱睡了过去。
隔天醒来,大家就都发现钟瑠秀和舟娇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被邀请来的朋友亲戚们一块吃了早餐才走,在餐桌上递筷子的时候,舟娇都会刻意让旁坐的人递给钟瑠秀。看起来像是吵过架的别扭,但是两人的表情又很正常。
温瑛察觉到气氛中的不妙。她咬着筷子,目光在钟瑠秀和舟娇之间游走,认认真真地打量好久。
等到送走舟娇,大家往自己住的小别墅“恋爱小屋”去的路上,温瑛扯了扯钟瑠秀的袖子,悄声问:“你和舟娇吵架了?”
钟瑠秀:“没有,怎么突然这么问。”她又是心里一咯噔。
不知道为什么,奇妙般地觉得,温瑛下一句说的话不会是她乐意听到的。
“你们……我觉得吧,情……侣……之间吵架很正常的……”她含含糊糊说了那两个字。钟瑠秀如遭到晴天霹雳,维持着表面的淡定,说:“你说什么?”
温瑛:“就是……床头吵架床尾和,要是吵架了要及时解决才好啊。”
钟瑠秀深呼吸两下,胸膛起伏,眼泪水都要冒出来了。
她心说为什么为什么呢?我和自己的关系就这么令人误解吗?
忧郁得她都要愁掉头发了。
温瑛还在劝:“今天舟娇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大家都在走着,程梓露、陈佳佳似乎也听到了点,放慢了脚步。
钟瑠秀觉得不澄清不行了。
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平静地说:“我和舟娇的关系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翁绥机敏得像是一只探出洞穴的狐獴,扭头瞅她。
就听到钟瑠秀说:“她谈过男友的。”
……
静默三秒。
大家看她的目光陡然变得好怜悯。
温瑛干巴巴地笑了两下,“啊,这样啊,是我误会了……”
黄桥:“啊……我也误会了。”
陈思宇喏喏:“我也是……”
令人尴尬的局面很久没有打破,钟瑠秀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悚然,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再认真回视,他们又各个心虚地挪开眼神。
钟瑠秀背后发毛。她抿着嘴,有点委屈地说:“所以,请大家不要再误解我们的关系了。”
“我们只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和自己能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吗?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舟娇,也可能只有一个舟娇从小到大都没有能够袒露秘密的朋友。她作为彭梁容的时候,那样出色俊秀,身边朋友环绕,却从没有一个知心人。她在二十三岁的年头难得拥有了另一个自己,稍微亲近些……很奇怪吗?
钟瑠秀低下头来,不想说话。她觉得自己稍微有点可怜,因为这莫须有的误会而感到委屈。
但她知道,不能怪这些朋友,因为……这个世界上也没有别人再拥有一个自己,可以尽情地和自己在一起拥抱牵手,毫不畏惧地做对方的臂膀,在肌肤触碰中交换属于两具身体的记忆信息。
他们只是不懂而已。
钟瑠秀叹了口气。
再抬起头来,温瑛牵住她的手,小小声地撒娇:“是我错啦,看到漂亮姐姐们在一起就乱想好多,秀秀姐原谅我吧。”
这场澄清的最后,是大家表面上都接受了“钟瑠秀和舟娇不是一对,没在一起”的事实。
但暗地里怎么想的,钟瑠秀就不知道了。
在某天,钟瑠秀出门写生,程梓露在电视机前看着狗血虐心肥皂剧时,突然对温瑛说:“喜欢上一个人,没有回应还只能当朋友是不是很难过啊。”
电视剧里的男主角撕心裂肺地对女主角说:“我知道你是我哥们的未婚妻,我努力了这么多年,试图把你当做朋友相处——”
“可是我发现我做不到,看见你笑的时候我就开心得想笑,看到你哭的时候我的心就疼得厉害,我很想拿你当朋友,可我比谁都清楚,我想把你当爱人。”
男主在雨中嚎啕大哭。
温瑛:“……”
她们齐齐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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