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烨是离开了,郝沉却还没有。
他跟封烨说自己还有事虽然是借口,但真正走了,才想起来确实是有事。
郝沉来到了后山的一处湖泊,湖泊并不大,但因此地灵气浓郁的原因,湖面倒也算清澈。
湖边还有几只温顺的草食系低阶妖兽在低着脖子喝水。
郝沉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没有人后,突然展开了扇子,他对着身侧轻轻一摆,无形的结界就从他周围张开。
这结界可以隔绝灵气以及声音,郝沉这才放心的继续动作,他用扇柄隔空虚点了一下湖面。
平静的湖水中央就好像真的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轻点了一下,涟漪从那一点向外扩散,一圈又一圈。
而随着涟漪向外扩散的,还有一股强大到令人恐惧的阴冷的灵气。
因为骤降的温度,点点霜白攀上了河边的草木。
在湖边喝水的食草系妖兽惊恐的抬起头,它们不明所以,但这不妨碍它们意识到面前这妖兽的强大,它们当即疯了一般的向远离湖边的方向逃跑。
郝沉并不管这群低阶妖兽们,他静静等着,不过数息,湖面上那一圈圈涟漪就重归平静。
但湖面上却不再是清澈的湖水,而是一座宫殿的虚影。
宫殿不是一般的人类宫殿,更类似于神怪传说里的龙宫。这宫殿里的装饰净是些昂贵的珍珠和珊瑚,最小的珍珠都有拳头那么大,放在人间得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了,这里却非常随便的随地摆放。
而且从影像中穿行的虾蟹鱼群来看,这宫殿大概是建在水下,即便不是龙宫,也胜似龙宫。
一穿着宽大长袍的驼背老者,慢吞吞的来到了影像中央,然后又慢吞吞的冲着湖水这面的郝沉行了个礼。
这一套动作,都像是按了慢速播放键一样,郝沉眼看着老者一寸寸的挪动,他实在没这个耐心等对方做完全套礼节。
他直接抬了抬扇子,示意道:“龟丞相,礼就不用行了。”
龙宫标配龟丞相便停了动作。
封烨那家伙估计还在不远的地方,郝沉虽然觉得自己的结界很牢靠,但他也不想冒险,这次对话越快结束越好。
所以他直入主题道:“联系我有什么事?”
龟丞相斟酌了一下开口道:“吾主,我们这一个月清点了所有库房,最终发现,那窃贼偷走了......”
龟丞相动作慢吞吞的,但说话的语速并不慢,此刻却无端的又慢了下来,透露着股迟疑...或者说不敢置信。
郝沉皱了皱眉,不耐烦道:“偷走了什么?”
龟丞相这才说出了那个令人匪夷所思的答案:“一滴水。”
惊讶出现在郝沉的脸上,他重复了一遍:“一滴水?”
那个窃贼千里迢迢的从人间来到北冥,放着那么多奇珍异宝不偷,只偷了一滴水?
“一滴来自极北之渊的,至阴至寒之水。”龟丞相补充道:“北冥太阴冷,极北之渊尤甚,人类无法涉足,他是抓住了一只百年修为的章鱼精帮他做的这件事。”
若非那章鱼精事后主动交代,一滴水这样渺小的东西,他们甚至不知道有人来偷过。
他们这一个月的盘查,主要是在确认那窃贼是不是真的只偷了那一滴水,目前来看,确实如此。
只是这就更加匪夷所思了,先不说从人间来到北冥到底有多难,就说北冥那种极不适宜人类生存的环境,那窃贼随时有死在北冥万年不散的寒气下的风险。
他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只偷了一滴水,图什么?
郝沉同样的匪夷所思,他活了那么久,却也是头一遭遇到这样奇怪的事。
他用扇柄抵着下巴,试着从头梳理这件事。
一切还得从一个多月前说起,郝沉正像大部分时间一样,安安静静的在海面上飘着,或者说,睡着。
睡累了还翻个身,让自己均匀的晒晒北海稀薄的阳光。
不料,一向安静的北海突然喧闹了起来,大批的鱼群出动,虾蟹整齐的排队进军。
郝沉试图不闻不问,我行我素的继续睡下去,然而他终究无法无视那么大的动静,带着一丝被吵醒的怒气,甩着尾巴拍翻了从自己旁边游过去的一列虾兵。
起床气不要紧,甩尾巴也不要紧,但架不住,他身形太大,这么一只小岛一样的黑色的大鱼甩尾巴,直接掀起了百米高的海浪,
北海短暂的沉寂了一瞬,随即愈加喧闹了起来。
因为,北海真正的主人,终于睡醒了。
发泄完怒气的郝沉坐在大殿里听完了龟丞相简述的北海突然骚乱的前因后果。
一只章鱼精来大殿里举报有人类来此偷窃,还强迫它做了些小偷小摸的事,一边说一边还用自己断的只剩一根的触手抹眼泪。
要不是它这种种族特殊,断肢也不致命,就被那心狠手辣的窃贼直接灭口了。
这还了得?!
北海这片地方,哪里轮得到一个人类如此猖狂?!
虽然当时郝沉还没睡醒,但龟丞相也当机立断,下令出动所有兵力,搜捕窃贼。
没想到搜的动静太大,把郝沉吵醒了。
郝沉既然醒了,那接下来怎么安排,当然是由他来决定。
郝沉坐在自己珊瑚做的宝座上,撑着下巴思考了一阵,觉得一直呆在北海确实也很没意思,不然他也不至于一直睡觉。
反正醒都醒了,不如借着抓贼的借口,趁机去人间逛逛。
龟丞相那么大的阵仗都没搜到窃贼,只有一个可能,那窃贼已经逃回了人间。
所以郝沉就在一个多月前,来到了人间。
为了行事方便,他又使了点手段搞了个天工阁弟子的身份,又因为一些不可言说的原因,封烨称之为臭美,郝沉执着的用着自己的原貌,哪怕这可能会使他暴露身份。
没有人见过那窃贼,唯一见过的是只章鱼精,然而章鱼精觉得人类长得都一模一样,所以它的描述没有太大参考意义,它唯一给出的线索是,那窃贼的左脸上有块海茄子一样皱巴巴的皮肤。
翻译一下就是这窃贼左脸受过伤,留了块疤,看起来特征很明显。但其实并没有什么用,容貌是最容易伪装的东西,何况人间虽然不比天界辽阔,却也不算小,凭着这么个特征,上哪找去?
但是郝沉有别的追踪方法,那个窃贼既然去过北冥,就势必要沾上北冥特有的寒气,而且短时间内无法消除。
他就一路追着寒气,以极其不端正的态度追寻。
说是来抓贼,但郝沉来闲逛的意义更大,无论那窃贼偷了什么,他都不太心疼,他富有北海,是真正意义上的土豪,此行的主要目的,还是来找点乐子。
并且,还意外路过了一宗杀人夺宝现场,见到了一具他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的尸体。
他就这么消极怠工的追了一个多月,一路跟着那窃贼的行动路线前进,最终来到了凌霄剑宗。
这是那缕寒气最后消失的地点,郝沉这才惊觉自己怠工了太久,竟然拖到那窃贼身上的寒气都完全散完了。
但是这也不要紧,反正他本来也不是太在意抓贼这件事,他就抱着随便找找的心态,编了个非常不走心的借口,准备混进凌霄剑宗,找找有没有窃贼留下的线索。
没想到,遇到了封烨。
郝沉一开始怀疑这就是那个窃贼,但是后来他发现不对,时间不对。
一个月来,那窃贼不知道在干嘛,在人间四处转悠,忙的不行,在很多地方都留下了足迹,郝沉把他当成自己在人间的导游,就跟着这窃贼的足迹一路观光。
而封烨一个月来一直都待在凌霄剑宗,虽然他的身份有问题,但他应该并不是那个窃贼。
但这并不影响郝沉对封烨的兴趣,他数以万计的岁月里,难得遇到那么有趣的人。
所以,他就十分不负责的将抓贼的事扔到了一边,反而纠缠起了封烨,誓要掀掉对方的马甲。
不过,封烨在一个月前冒名顶替,同样的,那窃贼在一个多月前前往北海盗取了一滴水,他们又同样来过凌霄剑宗,这两件事难道就没有一丁点关联?
未必。
这个时间点太巧了,地点也太巧了,巧合多了,那就是必然。
所以于情于理,郝沉都为自己找到了留下的借口。
郝沉在整理思绪,一时没有说话。
龟丞相等了片刻,忍不住问起自己关心的那件事:“吾主,那窃贼...可抓到了?”
比起郝沉这位极度不负责并且觉得抓贼这件事无关紧要的北海真正的主人,龟丞相非常有集体荣誉感,对于这个胆敢擅闯的窃贼气愤非常,誓要将其捉拿归案。
郝沉拿扇子的手不由顿了一下,那窃贼...因为他一路在游山玩水,所以跟丢了。
不过作为能在北海生存的生物,首要条件就是厚厚的皮肤,没有厚厚的皮肤和脂肪层,根本无法在北冥零下的环境里保持体温。
因此,郝沉的脸皮也就格外厚,对此,封烨非常有发言权。
郝沉面不改色的对着龟丞相道:“那窃贼太狡猾,我跟丢了。”
龟丞相闻言大惊:“竟然连您都...”
郝沉佯做沉重的点了点头。
龟丞相一脸惊慌:“他到底是什么人?您已经是这世上顶尖的强者,到底有什么人能逃过您的追捕?”
“坏了。”龟丞相的思维十分发散,瞬间脑补出了一系列恐怖设想:“难道说是南海的那只应龙?早就听闻他残暴好战,有一统天下的野心,我和其他几位海主都担心他会不会找上我们北海......”
“龟丞相。”郝沉不由打断了一下龟丞相过于离谱的猜测,那个窃贼只是个普通的人类,顶多元婴修为。他没追上是因为自己磨蹭,而不是因为对方太强。
但郝沉如果要解释,并且不捅破之前那个谎言的话,就势必要再撒一个谎。看来人类说的没错,撒了一个谎,就需要无数个谎去圆。
但是不要紧,他是老大,他不需要向手下解释。
郝沉只是皱了皱眉头,龟丞相果然就不敢再说话了。
郝沉准备结束这次对话,在结束之前,他突然问了一句:“天界有没有一个叫封烨的?”
他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对天界的陌生,并不比人间好多少。
而一直帮着他处理政务的龟丞相则博闻多了,龟丞相思索了一阵子,回复道:“有名气的大神中,似乎没有叫这个名字的。不过我了解的只是我们北海这边或者附近有来往的区域,太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个名字的神明。”
“去查查,查到结果再联系我。”郝沉吩咐道。
“诺。”龟丞相应声道,同时躬身行了一礼。
又是慢吞吞的动作。
郝沉不等龟丞相将礼行完,就已经拿着扇子一挥,结束了这次通话。
随着湖面恢复寻常,他在周围设置的结界也同时消散。
郝沉合起扇子,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下,决定下山去找封烨。
天界太大了,比之这片人间,辽阔了千百倍,龟丞相想要去寻找这个名字,估计还要不短的时间。
郝沉最多的就是时间,跟寿命短小的人类不同,他睡一觉就是人间几代变迁。
但他此刻,对封烨的身份太好奇了,数万年来,少有这样可以调动他兴致的人了。
所以郝沉等不及龟丞相去慢慢查找,他自己也要从封烨身上找找线索。
再者说,封烨这个名字有八成的几率是假的,龟丞相很可能查不到结果,所以自己要做好两手准备。
郝沉这么想着,慢慢走下了山,然后在山脚再次碰见了本该早就离去的封烨。
郝沉:“......”
封烨:“......”
这一面见的猝不及防,双方都没有准备。
半晌,郝沉开口问道:“封烨道友...怎么在这儿?”你不是早就下山了吗?
封烨听出了郝沉话里的质问,他语塞了一瞬,然后含糊道:“我...走错了路,绕了一阵才绕下来。”
回答完了,他又反问道:“郝沉道友怎么也在这儿?”
轮到郝沉语塞了,他顿了一下,然后有样学样道:“我也走错了路,才绕下来。”
“哈哈,真巧啊。”封烨干笑了一声,不去深究郝沉又抄袭自己的理由的事。
“是啊,真巧啊,我跟封烨道友的缘分真是天注定。”郝沉也假笑了一声。
然后两人默契的带过了这个话题,回去的路上并肩走在一起,一路都很惴惴不安,心里想着自己做的事不会被对方发现了吧?
应该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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