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诀在去找老婆的时候, 大脑还在飞速运转。
他之前让人查过林松柏的女儿,但能查出来的无非都是些大家都能查到的传闻, 而且那些传闻都发生在林谣二十多岁的时候。
比如她年轻的时候和林松柏的关系非常不好, 经常离家出走,还闹过父女断绝关系。
再比如她和阮政在大学谈恋爱, 事后她消失不知所踪, 阮政却娶了她的大学同学。
关于她怀过孕, 以及怀孕之后去了哪里, 包括她失踪之后的蛛丝马迹,林家找了多少年都没找到, 顾诀也没搜寻到有用线索。
阮安安说过, 大家都说她妈妈死了, 只有她自己相信妈妈还在人世。
没有来找她,也一定有原因。
竟然真的回来了。
“诶你可算来了”
熟悉的女声入耳。
晚宴持续了两个多小时后, 宾客渐渐离席,刚才不断有人来和林松柏握手道别,阮安安就站在一旁维持着标准微笑。这会儿总算把大客都送走, 她也终于能够脱身。
今晚过后,她觉得自己简直能出一本书。
青城知名企业家实录
顾诀朝着阮安安走过去的路上,阮安安也恰好回头看到他。
阮安安提着裙子就迎着他走来, “不是, 你怎么回事儿啊我那俩闺蜜问你什么你就说”她语速飞快, 像是机关枪一样突突突地扫射, “我原本想要亲自告诉她们的, 结果你这么一讲,刚才她们俩刚才差点儿把我给活剥了你知道吗”
阮安安故作凶狠的表情,眼睛瞪得圆圆的,莹白小巧的贝齿露出来,像只小野猫一样可爱。
但是顾诀现在来不及夸赞,也来不及和她说情话。
他捉住她的手腕,镇定道“宝贝,你先冷静一下。”
“”阮安安觉得他用词很奇怪,“我冷静什么”
“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
“我知道,”阮安安轻睨他,“你说过多少遍了。”
顾诀和她对视,低声说“现在,楼上,有一个更大的礼物等着你。”
阮安安“什么礼物啊弄得神神秘”
“你妈妈,林谣。”
“”
“她回来了。”
漓江酒店的宴会厅的二层有多个装修华美的包厢,门上都雕刻栩栩如生的画一样的纹路,精美奢华。
这装修,一看就很和喜爱欧洲复古风的顾夫人的口味。
阮安安进去之后,顾诀就站在外面等。
没多久,从侧面的旋转楼梯上又上来了一个男人。
黑西装,连里面的衬衫都是黑色的,利落短发,眼睛很深,五官冷硬到有些凌厉,看不出年龄。
这一点,倒是和刚才见过的林谣一样。
他脚步停在距离顾诀五米左右的位置。
两个男人沉默不语,一人一侧守在这个门口,活像两个门神。
气氛有些尴尬。
顾诀知道阮安安的身份这么久,但还真没有思考过岳母岳父的事情。
因为之前就知道阮安安有一个失踪不见的妈妈,而她和她爸爸的关系僵硬至极,既然她提都不提,他当然也不需要考虑。
那么现在这个
明显
是岳母的第二春
恰好口袋里手机震动,顾诀思路被打断,掏出手机。
周晨初是人我艹,我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看到了个老大
顾诀看笑了,打字回复什么老大话说明白点
周晨初是人要多明白理解不了老大的定语当然是bck
顾诀有了点儿兴趣。
叫什么,长什么样
周晨初是人我是好几年前跟我爸一块见的,叫沈原。这种人肯定弄不到照片,但是他很好认,年龄应该是已经不小了,但看起来也就三十往上内外一身黑,脸长得帅,人特别酷,看你一眼腿都能给你吓软了。
顾诀手指一顿。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男人。
内外一身黑,脸长得帅,酷,看你一眼
此时此刻,男人恰好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是轻飘飘的一眼,但对视的一瞬间,却能感觉到真的是有如实质般的目光。
顾诀“”
第二春还挺牛。
顾诀把手机收起来,整个人半靠在墙上,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人看。
对方显然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并不打算鸟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拿烟动作格外娴熟。
顾诀看着,出声打断。
“这里不让抽烟。”
“”
男人抽出烟的动作一顿。
三秒后,竟然真的把烟给插了回去。
大佬不咸不淡地抬头看了顾诀一眼,像是觉得好玩。
顾诀也觉得好玩。
他视线又扫过大佬被黑色外套遮住的腰侧,眯了眯眼,盲猜道“也不让带枪。”
“”
阮安安曾经回过和妈妈住的小房子,当初走的时候也带了照片,甚至林松柏的书房里,外婆的卧室里,都摆着许多林谣的照片。
岁月不曾苛待她。
这么多年过去,林谣脸上的痕迹浅得几乎看不出,似乎还是曾经言笑晏晏的明媚少女,名动青城的林家公主。
之前被顾诀带着上楼,机械地进门,阮安安全程大脑都是懵的。
一直到看到屋内那人的一瞬间,心里的情绪才翻江倒海涌现出来。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眼泪却先一步争先恐后地跑出来。
阮安安想过很多次,当一个人期望了很久很久的事情最终实现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
她以为会开心到爆炸,会直接失去理智。
然而真正经历过才知道虽然满心都是高兴,但鼻端依旧酸涩,眼泪像是水龙头被打开一样,一直一直从眼眶往外冒。
阮安安长大成人以来从来没有持续流眼泪超过一分钟,然而今天已经远远不止一分钟了,眼睛又酸又胀。
多年前,法律判定了林谣死亡,其他人,包括外婆,外公也已经认定了这个结果。
可阮安安从来都没觉得她是真的“死亡”。
每年到了林谣被定义死亡的那天,林家的氛围都格外低沉,只有阮安安从来没需要别人劝过。
不管谁说什么,不管谁做什么。
不是没有触动,而是因为她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林谣已经不在人世。
说心灵感应也好,盲目自信也好,阮安安一直都觉得妈妈只是失踪而已至于这么久没有音讯,电视新闻都有播报人失忆十几年再恢复记忆,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不能发生在身边的人身上
没想到。
小时候自己给妈妈安插的理由,阴差阳错竟然成了真。
“对不起”
这是林谣今晚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林谣一直抱着她讲话,像是小时候给她讲故事一样,怀抱柔软温暖。
也像是讲故事一样,她将自己的这么多年浓缩进了短短的话语里。
在阮安安记忆里,林谣是去了一次山上,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而听完林谣的讲述,她才发现故事其实简单得不得了。
林谣当年和镇上的人一块儿上山,却失足跌下一个格外陡峭的山坡。
众人是分头行动的,等人发现她不见了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
那山坡陡峭,不可能徒步下去找人,众人又费了好一番时间,先是求助了镇里搜救大队,而后又打电话报警找人,当时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所有人都一无所获。
林谣并没有摔到最底,她卡在了一块突出来的巨石上,头部遭到重创陷入昏迷,后面其实是被人救走了。
她人不在山下,搜救人员当然一无所获。
只不过,和车祸造成头部创伤之后的失忆一样,林谣醒来之后,智力没有消退,常识没有消失,却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是谁。
“我知道自己的记忆不完整,后来生活稳定,没有断过治疗,但是”
过程真的非常非常痛苦,且收效甚微。
“我会经常记起来一点点,再忘记,再记起来,经过了很多很多次的反复”顿了顿,林谣说,“就在前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阮安安吸了吸鼻子,“然后呢”
“然后”林谣笑了,“然后,我就回到这里看你了呀。”
两人沉默良久。
“没能参与你长大成人的过程妈妈很抱歉。”林谣又红了眼,她声音颤抖,“过去无法祢补,但我依然想要请求你,让我参与你今后的所有人生。”
阮安安又想哭了。
阮安安一直不相信林谣已经去世,也一直都坚信,如果不是不可抗力的因素,妈妈不可能不回来找她。
所以她没有怨恨过林谣哪怕一秒。
除了想念,她只希望林谣能好好活着,好好生活。
阮安安哽咽到说不出话,她胡乱点头的时候,林谣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她的手指凉凉的,碰在皮肤上很舒服,笑着说“我的女儿长得真漂亮。”
这句话,像是把阮安安一瞬间带回到了小时候。
年轻美丽的妈妈给小女儿扎好了全镇上最时髦的小辫子,而后“吧唧”一下亲在小女儿的脸蛋上,不遗余力地夸奖“我们安安真漂亮,简直是小公主本人”
小女儿最喜欢小公主的童话故事,听到这样的夸奖,开心得大眼睛闪闪发亮。
阳光从窗棂照进来,将记忆里的画面渲染上温暖的色泽,每一隅每一处都像是会发光。
她们都记得这幅场景。
珍藏在心,当作至宝的场景。
阮安安小时候的记忆虽然大多模糊不清,且成碎片状,但她依然记得妈妈是个很有趣的人,比如她会经常语出惊人吓到邻里的阿姨姐姐,也会经常和小时候的她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如果当时阮安安再长大一点儿,就应该知道林谣这部分性格其实叫做“沙雕”。
哭完之后,相隔十几年,原本应该有些生疏尴尬的场面,被“救了你的是谁”以及“失忆后发生了什么”这两个话题引向了不可逆转的玄幻路线。
“他叫沈原。”
“最开始我记不起我的名字,他问我喜欢什么字,可能潜意识藏得太深,我说童谣的谣所以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叫沈谣。”
“我们住在那个山脚下,附近的一个小村庄里。”
“其实妈妈胸无大志,以前和小时候的你说过,你应该听不懂也不记得了,妈妈的志向是当个白衣天使奈何被你外公逼着读了商科。不过兴趣使然,我自己还是会在私底下偷偷学习,也报过护理班。”
“当时他救我的时候,我头受了伤,但我醒了之后每隔几天,他身上又有了枪伤是我救的,我也是真敢下手。”
“我们在那里呆了一年多,后来沈原带我离开,我才知道他蛰伏的原因,也才发现,他是”
林谣放轻声音说了几个字。
阮安安惊呆了。
虽然在顾诀坦白一切的时候生气过,无语过,为自己的行径感到羞耻过。
但她觉得从小到大知道的最牛x的爱情故事应该就是自己和顾诀那出奥斯卡夫妇。
没想到这儿还有一个x道邪少我的失忆小逃妻。
可能是阮安安的表情太过震惊,林谣叹了口气,扶额,“我就知道你接受不了你真的相信妈妈失忆,妈妈都已经很惊喜了,后面的你就当故事听也好”
“倒也不至于不相信,”阮安安摆了摆手,“其实,我自己的恋爱过程也特别离谱,我”
“嗯,这个我知道,”林谣一想起来还忍不住想笑,“你老公已经跟我说完了。”
阮安安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
她愣了一下,三连问脱口而出“他跟你说完了你知道我老公是谁他什么时候”
林谣“刚才你在另一边和你外公站在一块儿,脱不开身,我就去找你老公聊了会儿天”
“然后他就说了”阮安安顿了顿,不可思议,“全部”
林谣点头“嗯,这孩子可真逗,他还把你们的故事取了个名字,叫奥斯”
“好了。”
阮安安立刻打断她,“我知道了。”
要不是武力值不够,阮安安简直想把顾诀吊起来打。
这个人
到底为什么嘴巴这么大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阮安安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陪着林谣回林家,在外公外婆和林谣抱头痛哭,家里曾经带过林谣的保姆奶奶坐地痛苦的时候,也忍不住在旁边抹眼泪。
在这样大的事情面前,自己和顾诀原本要挨训的先斩后奏领证一事,似乎已经变得完全不重要了。
而且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林谣带着全程跟在身边的某存在感极强大佬,x道邪少我的失忆小逃妻男主一起站在林松柏面前的时候,林松柏眼睛里的红还没消退,拍了拍大腿,“你现在又能耐了”
“”
“当初结婚就没告诉我现在结婚我又不知道”林松柏想想都要气死了,“你知不知道,你还遗传到你女儿身上了阮安安结婚,竟然也不告诉我”
阮安安在旁边拉着顾诀的手,差点儿没憋住笑出声。
挨训的变成了林谣,看戏的变成了自己。
要不是外婆及时制止,林松柏还要说下去。
他稍微消气之后,开始询问想不通的点“你的身份户口都在原先的房子里找到了,怎么结的婚”
“这个啊”林谣歪了歪头,指向沈原“那就要问他了。”
沈原身份特殊,听到名字的时候林松柏还没记起来,几经暗示,才知道女儿这是拐回来一个多么不得了的人物。
他也没真的问沈原,“哼”了一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这场闹剧持续到了凌晨三点。
最后顾诀开车带着她回家的时候,阮安安还和他唏嘘了好久,“你知道吗我以前看小说看得多,总觉得我妈妈拿的是女配剧本”
因为一般情况下,如果是女主带球跑,最后都能引得男主前来追妻火葬场,但这并不符合她们的状况,所以原本阮安安以为自己妈妈拿的是个带球跑的女配剧本。
没想到她还真是女主。
只不过她的文里,换男主了而已。
从渣男换成了龙傲天级别的大佬,简直逆风翻盘,传奇人物,人生赢家。
顾诀听完也没什么反应。
大佬是真大佬,传奇是真的传奇,但
“说来说去,我还是喜欢我们的奥斯卡夫妇”他笑道,“他们这个也太波折了,你看,咱们多甜啊。”
“”
林家公主林谣回来青城的事情原本不会有人知道,但林谣教训了一帮嚼人舌根的小丫头,这风声还是一点一点地透了出去。
只要回去问问自己父母“林谣是谁”,得到的回复没有一百句也有八十句。
但这仅限于上流圈子。
在世人眼里,在已经放了寒假的学生眼里,这几天最夺人眼球的自然是林氏新推出的“繁林”系列产品。
产品发布会之后,由于重金制作的宣传片简洁高级,外加联合六界进行了宣传联动,繁林系列vr产品官网总销售量几小时内便破万,首日几种产品销售总额破十万,超出了任何一个方案的预期。
后面一星期里,作为新上任的总裁,阮安安度过了她进入公司以来最忙的一段时间,每天早早地到公司,忙到晚上七八点才能回家,反倒是把重任全部卸给她的林松柏能够在家里和刚回来的女儿以及老婆享受天伦之乐。
阮安安连续忙了五天,每天吃晚饭都是带着顾诀到林家吃的,一直到了周末,挨不住顾诀天天提,她总算腾出时间来搞搬家的事情。
说实话,房子住久了是真的会有感情,小房子有小房子的好处,阮安安都习惯在那个小小窄窄的猫房喂笨笨了,原本还是挺舍不得的。
顾诀还安慰她“这里的房子也是我名下的,之后你随时想回来住都可以。”
毕竟是两人相爱结婚以及很多“第一次”发生的地方他也特别喜欢这儿。
但有人不这么觉得。
或者说有猫不这么觉得。
秉着一切都是为了孩子的原则,两人还是收拾了为数不多的行李到了临江公馆,一共就两个行李箱,有一个半装的都是笨笨所有物。
在车上的时候,笨笨就一直非常亢奋,仿佛知道了他们要去哪儿一样,不停地上看下看。
一直到顾诀把车停进公馆别墅的外院,笨笨跳下车之后,就站在大门口,仰着脑袋看着这个漂亮的大别墅。
那一刻,阮安安觉得自己似乎从一只猫的身上看到了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
比如苦尽甘来。
阮安安也是因为这次搬家才知道,笨笨的存货自己只见到了九牛一毛。
不光要从两人居住的地方搬,还要从顾诀原本住的房子搬。
顾诀原本的家里有更多笨笨的东西,还全都是大件的,阮安安看着后面卸货的车,听着他的介绍,目瞪口呆。
“这个是吸臭味的我叫它吸屎器。”
“这个是通风的,没错,也是为了拉屎搞的机器。”
“这个是给猫烘干的”
“这个啊,是它的滑梯。”
阮安安看着脚边兴奋的笨笨,它看着自己的滑梯,看着自己的小秋千,看着自己的玩具一个一个被搬进了这么这么大的房子
笨笨激动地回头对她叫“喵v”
它瞪着大眼睛,身上每一根猫毛都在诉说着幸福,似乎就要原地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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