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四十章章

    夜幕低垂, 整个浒嘉围场笼罩在沉寂中,唯独天上的星子尚还活泼地晶晶闪闪。

    虞华绮拥着锦被, 在灯下读一册诗集。

    帘帐外忽而响起些动静, 虞华绮以为是巧杏,轻声唤道“进来。”

    骨节分明的手撩开垂帐,轩昂冷冽, 气势凛然的男子露出面目。

    虞华绮乌眸一亮, 揭开被子, 踩了绣鞋跑去迎他, “闻擎哥哥,你怎么来了。”

    闻擎把食盒放在桌上, 从里面取出一盅汤,“给你带了安神汤。”

    安神汤闻着属实一般, 不是虞华绮喜欢的味道。

    “安神汤啊。”她坐在桌前,看着闻擎, 明艳的桃花眸眨啊眨, “谢谢闻擎哥哥。”

    闻擎哪会看不出她眼底的不乐意, 他揭开盖,把汤放到虞华绮面前, “不难喝,你尝一口”

    虞华绮点头,正要喝, 却看到了食盒里的那碟海棠酥, 惊喜道“海棠酥”

    闻擎待要说喝了汤再用, 小姑娘已经动作飞快地拈起一块,塞进他嘴里,又拈了一块给自己。

    海棠酥不过小小一碟,两人很快便用完了。

    虞华绮没了转移视线的东西,只好老老实实的,拿勺子搅了搅面前这盅安神汤。

    安神汤的味道随着热气蒸腾而出,熏得她拧起黛眉。

    虞华绮惯来娇气,吃食上又挑剔,不太想喝这碗颜色褐黄,气味古怪的汤汁。

    “闻擎哥哥,我今天没被吓着。”

    她乖巧地看着闻擎,言下之意,是自己不需要喝安神汤。

    闻擎见她还有精力作怪,薄唇轻勾,“那么大一只虎,阿娇不怕啊”

    虞华绮回想起今日所遇的凶兽,心里不由生出几分惧意,她点点头,应和道“是有一点点怕。”

    说起这个,虞华绮想到闻擎今日遇到了十几只虎,“闻擎哥哥呢,你当时怕不怕”

    “我很怕。”

    虞华绮的本意,是想问闻擎遇虎袭击时,是否恐惧。可闻擎回答的,却是他事后知道虞华绮遭袭时,是否恐惧。

    即便知道虞华绮没出事,即便知道虞华绮身边有暗卫相护,闻擎依旧怕得要命。

    虞华绮闻言,心中顿时生出许多怜惜。

    她把安神汤分成两份,拉着闻擎陪她一块喝。

    等安神汤入了口,虞华绮才发现,其实这汤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古怪,还挺好喝的。

    两人各自喝着汤,一室静谧。

    虞华绮的心思渐渐飘远。

    她并不蠢,这几日围场的相处,她能隐约感觉到,闻擎对她过分的关切和照顾,已经超出了所谓知己,或是朋友的范畴。

    虞华绮想着,抬眸,悄悄瞥了闻擎一眼。

    她心里不安,试图验证自己的猜测。喝完安神汤之后,虞华绮强撑着胆子,开始胡说八道“闻擎哥哥,我现在越想越害怕。”

    闻擎面色一肃,以为是自己方才提起围场猛虎,勾出了虞华绮内心的恐惧,“不怕,都过去了。”

    虞华绮极会装可怜,妩媚的眼尾一垂,乌瞳水汪汪的,瞧着无辜又脆弱,“我就是怕,闻擎哥哥,你在这里陪着我,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

    闻擎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

    “好。”

    虞华绮听到他说“好”字的刹那,心里的麻雀叽叽喳喳,瞬间乐开了花。

    别看她装得煞有介事,其实心里毫无底气,根本拿不准闻擎是否会答应。

    虞华绮阖目,躺在床上,整个人晕乎乎的,仿佛飘在云朵上,没有任何踏实感。

    她稀里糊涂地思考着闻擎愿意守着她睡觉,没有拒绝她,也没有觉得她轻浮,眼里只有怜惜,是不是证明他真的喜欢自己

    闻擎喜欢自己

    虞华绮的脑子乱成一锅粥,粘稠得无法搅动,却又溢出些暖融融的,香甜的味道。

    她闭着眼睛,很快陷入了柔软的梦境。

    闻擎看着眼前睡得香沉,半点也不似她口中所言,害怕得无法入睡的小姑娘,纵容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伸手,帮她把几缕凌乱发丝撩到耳后。

    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朝霞漫天,虞华绮早早就被巧杏叫醒。

    洗漱过后,她换了身轻薄夏裙,坐上回程的车辇。

    虞华绮昨夜休息得很好,此刻神采奕奕,撩开车帘,观赏沿途风光。

    谁知在马车快到虞府时,听见有人说,太子妃已经暴毙了。

    她心里猛然一惊。

    皇城风云,瞬息万变,许多事,前世今生,已经截然不同了。

    虞华绮到家后,先去存谨堂,给祖母请安。

    虞老夫人听闻虞华绮遇虎之事,吓得整夜未曾合眼,这会儿见虞华绮一切安好,容光焕发,一颗心这才落了地。

    虞华绮担忧祖母的身子,赶紧哄了她先去休息。

    虞老夫人年纪大了,这么生熬一宿,实在撑不住,知道孙女无恙后,也就顺着孙女的意思,用了些清淡米粥,闭目休息。

    虞华绮没离开,留在碧纱橱里,给虞老夫人做了双袜子。

    煦朗的日光透过窗棂,洒在针脚细密的绫袜上,尖锐的针头反射出一道晃眼的白光。

    虞华绮的心宛若这根银针,忽起忽落,忽上忽下。

    每每思及闻擎,她的眉眼就飞扬起绚烂的神采。

    少女心事,在阳光中无所遁形。

    因着这一趟浒嘉围场之行,整个皇城的局势陡然变了。

    太子被撸去一切职务,禁足东宫,太子妃突然暴毙,眼瞧着东宫风光不再。而另一头,从前不起眼的荣王,因救下皇帝,仁孝可嘉,变得圣宠优渥。

    但因荣王伤势严峻,皇帝又重用起闻擎。

    许多原本该由太子处理的政务,皇帝都交给了他。

    朝野哗然,无人参得透皇帝的心意。

    故而,闻擎这几日格外忙碌。

    虞华绮去过衡武街后巷的秦宅两趟,却一次也没碰上闻擎。

    她自那日从围场回去之后,就纠结不已,不知是该主动向闻擎说明心意,还是该等他先表明心意。

    她既期待闻擎听到自己表白后,惊讶的神情,又期待能听到闻擎向自己表白。

    可每每怀揣着甜蜜和期待去了,却总也见不到闻擎。

    俗语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虞华绮几次三番没见着人,最初那点冲动没了,心里反而生出些忐忑来。

    天气逐渐炎热,窗外的垂柳被晒得长叶焦卷,连碧莹莹的芭蕉,亦有几分垂头丧气。

    虞华绮畏热,总也离不开冰鉴和冰盏。

    终于,这日休沐,虞华绮又从虞父那里听说,荣王伤势大好,皇帝赏赐了许多人。

    她念着,今儿皇帝应该没心思,继续把闻擎拘在宫里了,便坐了小轿去秦宅。

    果然让虞华绮料中了。

    她听说闻擎在书房,也不要旁人通报,自己沿着小路,走到书房西窗角。

    夏日慵懒的风吹开书卷,沙沙作响,虞华绮从窗口往里一望,见闻擎伏在桌案,睡颜疲惫。

    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虞华绮蹙起翠眉,穿过那道修竹小路,自正门入了书房。

    按理说,闻擎的书房,是不允许常人接近的,但虞华绮要进,却无人敢阻拦,甚至她不让通报,就无人敢通报。

    虞华绮怕闻擎惊醒,关门的动作极仔细,连走路都是踮着脚,力求不发出声响。

    书房内摆着冰山,倒也凉爽,只对睡着的人来说,寒意有些过重了。

    虞华绮小心翼翼走到闻擎身侧,想唤他起来,去床上休息一会,待走近了,瞧见他眼下淡淡的青黑,又不忍出声。

    她坐到闻擎身侧,同他一般,伏在桌案上,等他醒来。

    虞华绮从未这般近地看过闻擎,她用眼睛,仔仔细细,认认真真把闻擎的五官描摹了一遍。

    从前,她只觉得闻擎剑眉朗目,俊美无俦,此刻再看,却只觉得,他生得真是无一处不合自己心意。

    虞华绮轻轻挪了挪,让自己坐得离闻擎更近。

    她伸出手,试图摸摸闻擎高挺的鼻梁,指尖颤巍巍地在空中晃啊晃,就是不敢落下去。

    两人靠得极近,连呼吸都交织在一起。

    闻擎的眉宇忽而皱起,在睡梦中,也是极不安宁的模样。

    虞华绮心底的雀跃逐渐淡去。

    未见闻擎前,她满心欢喜,满心期待,觉得世上再没有比二人心意相通,更美妙的事情。

    可见到闻擎后,她忽而被浇了一桶冷水,从甜蜜中清醒过来。

    从前世,到今生,闻擎在她心里,一直是强大而无所不能的,一直是深沉而掌控全局的。早前那些纷乱,荣王被罚,太子失势,虞华绮没有问,但她知道,其中定有闻擎的手笔。

    闻擎似乎总能立于不败之地,永远冷漠,永远神通广大。

    让人几乎忘了,他其实还是个尚未及冠的,孤零零的少年。

    闻擎生母身份低微,生下他后不久,便撒手人寰。宫中尔虞我诈,哪会有人真心待他好皇帝太子虚情假意,太后不喜他性子淡漠,皇后等更是轻蔑厌恶他。

    这么些年,他要在那摊污泥中挣出头,想必极为艰难,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饶是太子,含着万千宠爱出世,拥有储君地位,被皇帝护了二十余年,如今也落得这般结果。何况闻擎

    而她的身份又是这般敏感。

    皇帝喜怒难辨,似乎真将荣王宠到了心坎上,甚至不顾规矩,破例让她去看望荣王。谁知道,皇帝此时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无论皇帝是否准备重提自己和荣王的婚事,在这个关头,若闻擎提出想娶自己,只怕会凭空惹来皇帝的猜忌。

    前世,闻擎是在四年后,羽翼丰满,才从封地杀回皇城,夺下皇位。也就是说,如今的闻擎,或许并没有能和皇帝抗衡的实力。

    若虞华绮告知闻擎自己的心意,他定会欢喜,但隔着皇帝这座大山,他却无法立刻向自己许下承诺。

    欢愉是一时的,虞华绮想,若她说了,甜蜜背后,闻擎势必会承受更深的痛苦和压力。

    可若她不说,闻擎只以为她尚未开窍,或许就不会背负那么深的压力,就能按捺得住,慢慢筹谋。

    虞华绮想起前世闻擎平静中隐含的偏执和疯狂,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皇帝心思复杂,她最怕闻擎为了给她承诺,一时情急,剑走偏锋,再落得同太子一般。

    太子落难,尚有帝心怜惜,尚有皇后帮衬,闻擎却有什么呢

    她不希望闻擎冒太大的险,不过是四年,她等得起。

    虞华绮看着闻擎疲惫的睡颜,下意识想伸出手,碰一碰他的脸颊。

    忽而,闻擎的睫羽颤了颤。

    虞华绮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慌乱间,闭上双眼,佯作睡着。

    闻擎睁眼,察觉到身侧有人,眸间略过一丝阴戾,定睛细看,却见来人是虞华绮。

    小姑娘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可呼吸是乱的,眼珠子还四处转悠。

    闻擎冷冽的容颜染上一丝温柔,“阿娇”

    两人靠得极近,他刚睡醒的声音醇厚低哑,蓦然在虞华绮耳边炸开,她整只耳朵都红透了。

    虞华绮闭着眼睛,别扭地把脸转向另一侧,“阿娇睡着了。”

    闻擎眉眼舒展,“胡说,哪有睡着了还说话的。”

    虞华绮咬唇,狡辩道“在说梦话呢。”

    等了一会,没等到闻擎回答。

    虞华绮等不住了,把脸转过来,悄悄睁开半只眼睛。

    金灿灿的光照进那只眼里,透出些琥珀色的蜜意,虞华绮猝然和闻擎对上视线,她的心猛地一颤,“闻擎哥哥,你”

    闻擎安然地看着她,是倾听的姿态,那神情,仿佛无论下一刻她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他都会理所当然地说好。

    虞华绮不自在地垂眸,把整张脸埋进臂弯里,不去看闻擎,“我想吃冰盏。”

    闻擎颔首,“好。”

    虞华绮挑刺,“要吃整张桌子那么大的冰碗。”

    闻擎知道,这小姑娘近日来找自己几趟,都没见着人,此刻想必是犯别扭了,他只一味纵着,“好。”

    虞华绮闻言,倒是有些不可置信,抬起脸,“说话算话”

    闻擎眼里满是笑意,仿佛这些日子的疲倦尽数消散了似的,“说话算话。”

    虞老夫人素来注重虞华绮的身子,不许她吃过多冰食,恐她体寒,以后要吃苦头。是以虞华绮吃冰盏,一直都是可着量吃的。

    难得有机会尝试那么多冰,虞华绮即便知道自己吃不完,也不由有些兴奋。

    闻擎带她从树荫下走,去往秦宅内的水榭。

    水榭中,果然摆着张极长的花梨长桌,桌上排开摆了六十余类茶果甜点,多是切好的新鲜水灵的果子,或是特意做得精巧的小糕点,摆在方方正正的冰块上,冒着袅袅寒烟。

    闻擎却只给了虞华绮一个巴掌大的水晶琉璃莲花碗,里面盛着小半碗冻过的牛乳和碎冰。

    虞华绮见着这只巴掌大的琉璃碗,霎时就明白了闻擎的意思,咬牙,“你骗人”

    连素日挂在嘴边,甜腻腻的闻擎哥哥都不喊了,小模样凶巴巴的。

    闻擎眼里含着几分戏谑,“那不是一桌子的冰,上面的果子可着你挑,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虞华绮桃花眸一横,“我再会选,也只能吃这么点”

    她不服气,把手里的琉璃碗递给闻擎看。

    闻擎失笑,“吃多了冰伤身。我陪着你,嗯”他示意虞华绮看自己手上,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琉璃碗。

    虞华绮看看他的碗,又看看自己的,倒是不闹腾了,瑰丽的芙蓉面忽而浮出些霞色,思绪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她低着头,轻糯地道“那你先选,我看看你吃什么。”

    闻擎无奈,只好先选。他揣摩着,按着虞华绮的喜好,选了几样果点。

    虞华绮看着,眼底的笑意渐而转深。

    她像个黏人的小尾巴似的,跟在闻擎身后,闻擎走到哪,她就跟到哪,闻擎拿什么,她也跟着拿什么。

    用过冰盏,虞华绮越发黏人。

    她非拉着闻擎,要他陪自己小憩。

    闻擎无奈,这会儿不早不午的,睡什么觉

    虞华绮缠人的功夫一流,说不过闻擎,就冷着漂亮的小脸,背过身不理人,但也不许闻擎走开一步。

    闻擎拿她半点法子也没有,只好顺从地上了软塌。

    虞华绮坐在塌边,见闻擎很快便睡熟,几不可闻地叹口气。

    许多事,都已经和前世不同了。

    她也不确定,自己不捅破窗户纸,对自己和闻擎来说,是好,还是不好。但眼下,局势这般模糊,她不敢轻举妄动。

    虞华绮盯着闻擎的睡颜,良久,才靠在一旁的贵妃椅上,眯了一会。

    大约是天生劳碌命,闻擎没睡多久,便醒了。

    水榭里凉,他取了条薄纱被,给虞华绮盖在腰间。

    他给虞华绮盖好薄被,看着今日黏人得反常的小姑娘,全然猜不透,她那颗七窍玲珑心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此刻,被闻擎命令,盯着荣王一切动静的凌厦,也有了消息。

    荣王伤势大好,皇帝怜惜,前往探望。

    皇帝对荣王的感情十分复杂。

    从前,他并未过多在意这个儿子,甚少像教导太子那般,亲自教导荣王,也甚少像忌惮闻擎那样,忌惮荣王。

    他忽视荣王,任荣王跌跌撞撞,被皇后娇养成了个富贵废人。

    堂堂王爷,竟被宋盼盼一个小小女子算计,若不是太子,只怕就要永远背着染指父妾的罪名了,实在蠢顿。

    可他没想到,却也是这个最蠢顿的儿子,心思最纯,也最孝顺。

    单论这一点,荣王比太子强。

    说到底,太子也是叫他惯坏了,一路顺风顺水

    荣王睡得正香,感觉到一道视线在盯着自己,他迷迷糊糊醒来,露出一个笑,“父皇,您怎么来了”

    皇帝示意宫人,把荣王扶着坐起来,“父皇来看看你。御医说你的病已经大好了,你自己感觉如何”

    荣王挠了挠头,“儿臣也不知。只觉得好几日没下床了,很想下床走走。”

    皇帝面容慈和,“想出门,便是有了精神。这人有了精神,病就好得快。”

    荣王长这么大,只见皇帝这般慈爱地对太子说过话,乍然被这么对待,还怪不习惯的,“是,想必儿臣很快就好了。”

    皇帝亦看出荣王的拘谨。

    他记得荣王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努力笑得更慈和,“你这回立了大功,父皇要重赏你。”

    荣王想挠挠胸口那道疤,竭力忍住了。他也不傻,无论当时救皇帝,自己是不是主动的,反正伤已经受了,认下自己是主动救人,还能讨点好。

    “父皇是儿臣的生父,又是天下的君主,儿臣当时扑过去,是为着孺慕之情,也是为着保护天子,这是儿臣分内之事,算不得功劳。”

    皇帝果然笑得更慈爱,“就为你这孝心,朕也要重赏你。你说,想要什么,朕都答应。”

    荣王觉得自己日子过得挺好,没什么想要的。

    他还不知太子已经出事,想着想着,想起太子至今还未替他向皇帝求情,让皇帝准许自己娶虞华绮的事。

    荣王诚恳地看着皇帝,“父皇,儿臣只有一个愿望。”

    “儿臣想娶虞华绮为侧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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