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第七十二七章

    偌大的厅堂, 玉玲珑展翠吐芳, 清香幽幽,安静得针落可闻。

    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周氏的失态, 气氛逐渐紧张。

    赖医女等了一会,见周氏无言,主动道“周舒雅原来你的全名是周舒雅。这些年,午夜梦回, 你定见到过, 我祖父来向你索命吧”

    周氏心内一阵阵发寒, 强撑着胆气道“你在胡说什么”

    赖医女见周氏否认, 自怀中取出一张药方, 白纸黑字,泛着淡淡墨香,是刚誊写的。她将药方竖在周氏眼前,“你可识得这张药方”

    周氏明明不懂医理, 却在看到药方的瞬间,膝下一软,往后跌了半步, 摔坐在地。

    虞老夫人等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却也知道, 其中定有玄机。

    虞华绮走到周氏面前, 垂眸凉凉扫了她一眼, “你没想到, 赖医女还活着吧”

    周氏的确没想到。

    她不仅没想到, 赖医女还活着,也没想到,赖医女竟拥有这张药方。

    赖医女看着周氏,“当年,祖父从虞家离开,将所有药方都烧了,什么也没剩下。是我贪玩,抓了张旧药方,非要祖父给我折纸兔子。

    后来遇到山匪,祖父将我藏在草垛里,纸兔子被压瘪,我也眼睁睁看着祖父死在山匪刀下。

    我祖父他他帮你害人,或许他该有这样的报应。”

    说到此处,赖医女的泪沿着瘦削面庞滑落,含着恨与倔强,“可是你呢你害死那么多人,你为什么没有报应”

    虞父越听越觉得不对,连虞老夫人都变了脸色,惊道“此言何解难道当初,雁雁的去世,不是因为病重,而是与周氏和赖明镜有关”

    赖医女跪伏在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她也是今日见了褚鲛,拿药方给褚鲛看过,才知道自己祖父造的孽,才知道自己祖父是被蓄谋杀害,“是,当年虞夫人是被我祖父害死的,我是罪人之后。”

    虞父什么都听不见了,脑子里回荡着“雁雁是被害死的”这句话,将手里茶盏狠狠砸向周氏头颅,声声泣血,“周舒雅”

    周氏额角被砸破,鲜红血液争先恐后涌出,遮住了她的视线。她感受着满屋的杀意,虚弱心脏疯狂跳动着,心里很清楚,虞父是真想杀了自己。

    惊恐中,周氏突然想起件事,她慌忙往前爬了两步,拾起那张被赖医女扔在地上的药方,仿佛拾起自己的救命稻草,宝贝地攥着药方,骂赖医女,“你休要含血喷人这分明是普通的治病方子”

    周氏骂完,胡乱抹去额间鲜血,看向虞父,“老爷,这真的只是普通药方啊不信,不信你可拿出去,让其他大夫瞧瞧我绝对没有害人”

    赖医女看着周氏的垂死挣扎,冷冷撇过脸,没有与她争辩。

    在场只有俞大夫懂医理,他主动接过那张药方。

    昔年虞华绮的生母程雁琳初病时,虞家请了御医来看,又请了医术高超的赖大夫在家中坐镇,而俞大夫则是在后期程雁琳病情严重的时候,才被请来的。

    赖医女带来的那张药方,剂量不算重,应该是俞大夫未进府时,赖大夫开的调理方子。

    俞大夫仔细看了两遍,道“此方确实是普通药方,用来调理妇人经血的。按先夫人的病情,早期用此方,并无不妥。”

    虞老夫人留了个心眼,觉得俞大夫与周氏有故,不值得信任,又请家里的钱大夫来,也看一遍药方。

    钱大夫亦未发现不妥。

    周氏仓皇的面庞挤出一抹笑,“老爷,你看,这药方并无不妥。是她们陷害我我从不曾动过害姐姐的心啊”

    赖医女闻言,冷笑不已,俞钱二位大夫没看出问题,并不稀奇,她从医多年,时常盯着那张唯一能算作祖父遗物的药方,也从未发现过任何不妥之处。

    所以,她从不知晓祖父害过人,也从不曾怀疑祖父的死因。

    虞父目光似雪,寒凉无光,对周氏的哀嚎毫无反应,但身上的杀意稍稍退却。

    虞华绮见状,突然开口道“刚才陛下让褚鲛给我请平安脉,我赶着出门,便将褚鲛一并带来了。褚副族长乃当世医圣,不如让他也看看这张药方吧。”

    周氏刚以为自己已经高枕无忧,闻言,浑身狠狠一震,她对上虞华绮漠然的视线,心知今日的事不能善了,一狠心,飞速从钱大夫手里抢过药方,塞进茶盏里。

    虞父反应过来,冲过去阻拦,却没有拦住。

    药方沾了水,黑墨晕开,纸张烂成一团。

    赖医女见此情景,深圆的眼睛眯了眯,从随身荷包里取出一张泛黄的,满是折痕的纸张那是赖大夫药方的原稿。

    周氏见到那张药方,扭曲着脸,妄图故技重施,却被虞父一脚踹翻。

    她到底身体虚弱,倒在地上后,一时站不起来。

    赖医女将药方交给刚进屋的褚鲛,朝周氏道“这张药方我看了成千上万遍,即便你毁了所有纸张,我亦能背出来。”

    在齐王府时,褚鲛其实已经看过这张药方,他粗粗扫了一眼,便开始询问虞老夫人、虞父和俞大夫,当年程雁琳的病状。

    虞父满脸痛苦,还是虞老夫人忍着哀痛,将儿媳的病状一一道出。

    褚鲛听完,道“这便是了。当年先夫人的病治不好,就是因为这张药方。此方乍看,只是普通的调理妇人病状的药方,但按照尊夫人的病状,此方中的柴胡多了五钱。

    赖明镜我曾见过,医术尚可,断不至于犯这样的错误。

    唯一的解释是,此方并不是用来调理先夫人病体,而是用来毒害先夫人的。

    褚家玄冥医书的记载中,有一张药方,前半部分与此方全然一致,是煎汤热服的,而后半部分,则是做成灵炙丸。灵炙丸配上此方汤药,可使妇人内毒渐深,久而久之,药石罔灵。”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不分明的

    虞父仿佛被判了死刑的囚犯,哑然失声,怔怔立在原地。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心爱的妻子,是被人害死的,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活生生被人害死的。

    是因为周氏爱慕他,是因为他的风流债,害死了他的爱妻

    他是罪魁祸首

    他害死了他的妻子

    虞父闭上眼,面容逐渐灰拜,几乎是瞬间,便苍老许多。

    周氏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她心知自己已经无力回天,连那些虚妄的,从不曾存在过的程雁琳的遗言都救不了自己。

    她浑身颤抖着,死死扯住赖医女的衣领,眼底皆是恨意“你为什么还活着你为什么不陪你祖父一起去死”

    陷入无望的周氏看向虞华绮,“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捏造的人,编造的故事赖明镜一家早就死绝了,怎么可能还有遗孤虞华绮,你陷害我”

    虞华绮见周氏仍不死心,妄图颠倒黑白,“你以为谁都同你一般,满手鲜血,还妄想抹黑旁人”

    “当年你要周裕帮你杀人,周裕带着混混,扮成山匪,杀掉赖大夫后,其实看到了躲着的赖医女。但他不忍伤害幼童,便命人悄悄救下赖医女,还在离开皇城后,将赖医女带到陂县,不让你发现破绽。”

    “如今铁证如山,周舒雅,是你害死了我娘。”

    虞华绮那句“你害死我娘”惊醒了虞父。

    虞父睁开眼,满是血丝的眼里,尽是沉痛绝望的恨意,他掐着周氏的脖子,直接将其拖出了前厅。

    “谁都不许跟过来。”

    虞歆看得心骇不已,哭成了泪人,跪在虞老夫人膝前,哀求道“祖母,您救救母亲吧祖母,歆儿求求您了,歆儿给您磕头”

    虞老夫人没有理会,她请褚鲛和钱大夫先离开前厅,紧接着,命人将俞大夫送离皇城。

    俞大夫虽然帮过周氏,但并未害人,他不敢再掺和虞家的事,见虞老夫人愿意放自己离开,跪下磕了个头,便立刻离去。

    赖医女见各人都有了去处,只剩自己,伏下清癯身姿,恭恭敬敬地磕了九个响头,“祖父害了虞夫人,我是祖父的孙女,该为祖父赎罪,您要杀要剐,我绝无怨言。”

    虞老夫人是恨赖医女的,但她一生吃斋念佛,心里清楚,虽然赖大夫害死了儿媳,但赖大夫已经用自己的性命偿还,因果有报,自己不该迁怒这个无辜的后辈。

    她看向虞华绮。

    虞华绮自有记忆起,就不曾见过自己的生母,她恨周氏和赖大夫害死自己亲娘,但她并非不明是非的人,沉默片刻后,道“你走吧。在陂县多做善事,治病救人,比无谓的恕罪要强。”

    赖医女跪在原地,眼里有泪,她不善言,转身朝虞华绮亦整整齐齐磕了九个头。

    虞老夫人不愿再看,命人将赖医女带出去。

    虞歆哭求良久,见无人理会,声音陡然拔高,“祖母求求您了母亲有错,孙女亦愿意为母亲赎罪,您帮孙女求求父亲吧。逝者已矣,难道您想看到家里再出人命吗”

    可惜,无论她哭得再哀切,在场也不会有人动容。

    虞华绮厌恶道“什么叫逝者已矣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母亲的命是命,我母亲的命便不是命吗”

    钟仪冷眼看了许久,知道虞歆是在有样学样,以为自己这样说,能和赖医女一样,得到虞老夫人的同情。

    “赖医女是真心想为她祖父恕罪,真心愿意以命相抵。你也是真心的吗”

    虞歆见钟仪肯理会自己,以为新嫂嫂心软,哽咽着答道“我是真心的”

    钟仪闻言,颔首道“杀人便要偿命。周氏害了人,你既愿意恕罪,那你撞死在这里吧。我会替你向父亲求情。”

    虞歆怔住,泪珠挂在腮边,将坠未坠,怎么也想象不到,钟仪会这么说。

    为何这样恶毒

    她才姓虞啊,为何对外人宽恕,对她却这样恶毒,,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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