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楚楚不期然撞进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听到对方轻哑谑弄的语气,她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脸也红了一瞬,有些尴尬道:“抱歉,刚才没看路。”
眼前的女孩皮肤比正常人都要白,因为方才的窘迫,她脸上的一点粉晕就变得嫣然欲滴。
她说了声抱歉就要走,似乎根本不愿与他接触。
江鹤川挑眉,这小孩是真的对他没印象?
他站在原地没动,却在女孩与他擦肩而过的一瞬,身体比大脑最先做出反应,轻扣那人纤细的手腕,稍用力一带,安楚楚便没防备地后退一步,距离他更近了。
安楚楚呆了两秒,继而拧紧了眉心看向他,乌黑漂亮的瞳仁里有疑惑还有恼怒。
她后知后觉,才觉出这人的声音很熟悉,他们应该在哪见过。
面前的男人微垂着眼,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那双沉黑的眸子更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圈住。
确认过眼神,安楚楚第一次从一个人身上看出危险的气息,她轻吸了口气,用力抽了抽手,对方却轻而易举地松开。
还未等女孩质问,耳边空气里传来男子低沉微哑的嗓音,语气平缓,“这次我道歉。”
江鹤川垂下的手,手掌微握,温热的指腹摩/挲,似乎还残留着刚才贴近她手腕肌肤的触感。
这小孩还跟之前一样瘦,出院以后也没见她多长几两肉,清丽精致的脸不施粉黛,肤色是偏病态的白,唯有像这样生气恼怒的时候,江鹤川才觉得,她这个人不只是玻璃橱窗里毫无生机的瓷娃娃。
安楚楚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握她的手腕又很快说对不起,明明有些轻薄的行为,但他的道歉慢条斯理,温和诚恳,却不像个流氓。
那个意外的吻从脑中一闪而过,记忆里的声音跟男子的声音重合,安楚楚终于将两人联想在一块,圆澄的鹿眼睁大了一瞬。
很快,她回过神,瞪他一眼,不作停留,走向前面震耳欲聋的舞池,步子快得像是逃跑。
看着那道纤瘦的背影没入群魔乱舞的人群,江鹤川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眼底似有不悦。
他有这么可怕?
为什么他主动道了歉,这小孩还不高兴地瞪他一眼?
江鹤川抿唇,掏出手机打开前置摄像头,看了眼自己的脸,除了帅还真没别的了。
于是当王助理丢下江氏董事会的一群人出来找太子爷的时候,便见江公子正拿着手机自拍。
王助理眼角一抽,走过来提醒了声:“江少,刘总他们几个醉得差不多了,还嚷嚷着要找您谈谈。”
江鹤川淡定收了手机,心想这几个老狐狸倒是挺能装,以为使几个绊子就能把他打发走,他现在有的是时间,倒是能把他们的晚年安排得明明白白。
江鹤川退出赛车继承偌大的江氏,董事会的股东对此很不满,更是觉得江毅还没上年纪就老糊涂了,让一个毫无经验,只会玩赛车烧钱的败家子接手公司。
而今天这顿饭无疑是场鸿门宴。
去包厢之前,江鹤川回头看了眼旋转门内气氛高涨的舞池,俊脸清冷,眼底的情绪微微变了变,他偏头问一旁的王凯。
“咱这有没有规定,未成年人不得入内?”
王凯一愣,忙点头,桃花幛一听就是成人会所,这里来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有为高级客户定制的奢侈套餐,其中不乏娱乐圈的二三线女星,也是为这里的会员服务。
自然不会让小孩子进来,要是闹出事来,都是麻烦。
江鹤川听了心里不舒服,却不知道那丝不悦从何而来,他压了压唇,细长微勾的眼尾看着疏懒淡漠。
她才多大,就来逛成人世界的午夜场了吗?
她哥哥安亦周知道吗?
进包厢前,江鹤川停下来,对王凯吩咐道:“刚才进来个女孩,长发,白T恤牛仔裤,你去看看。”
江鹤川三言两语描述出安楚楚的穿着,担心王凯认错人,又语调平平地补充了一句:“眼睛大,皮肤白,素颜。”
桃花幛的午夜场,来往的人大都身着明艳,多得是低胸短裙,香肩外露,穿着T恤配牛仔的却少见,以至于王凯一到那,四周看了一遍,便锁定了目标人物。
女主长发倾泻,皮肤莹白胜雪,宽大的白色T恤套在身上,浅色休闲牛仔裤,显得愈发纤瘦单薄。
与周围格格不入,却反而引人注目,别具一格。
找到了人,王凯也不敢上去打扰,女孩似乎跟朋友在一起,而江少只跟他说去看看,王凯心领神会,于是坐在舞池边上的软沙发,偶尔有女人举着酒杯过来搭讪,都被他面无表情地拒绝。
安楚楚扶着烂醉如泥的黎漾,看向她面前摆放的一排空酒瓶,惊了一下,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黎漾这次是伤心惨了,要不然也不会想不开来这找小白脸。
面前的人完好无损,安楚楚悬着的心收回胸腔,赶来的路上,她深怕黎漾动作迅速,已经拉着小白脸去开房了。
她向服务员要了杯水,递给黎漾,温声说:“阿漾,把这杯水喝了我送你回家。”
黎漾抬起醉意熏熏的脸,一双眼睛红通通,肿得像桃子,脸上的泪痕未干,看到安楚楚的脸,顿时更难过了。
安楚楚心塞,哥哥对谁都温文尔雅,唯独对黎漾,似乎从来没有温柔过。
黎漾抽抽搭搭地哭,抹着眼泪,一开口就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楚楚,你哥好没人性哦,我追他这么久,他拒绝我108次。”
“我真有那么差吗?连他的女秘书都能嘲笑我呜呜呜。”
一提到安亦周身边的那个女秘书,黎漾哭得更伤心了,“她居然讽刺本小姐的胸没她的大!”
安楚楚听了哭笑不得,安慰了黎漾几句,扶着她回家。
周围是震得人心口发颤的摇滚乐,闪耀暧昧的光影旋转着落在两人身上,安楚楚架着黎漾,支撑着好友全部的重量走出混乱的舞池,远远看上去,单薄瘦削的身形像是随时都能被压垮。
两个女孩前脚刚走,不远处的几个年轻小伙相视一眼,不怀好意地跟上去,王凯眉心一皱,忙不迭地也跟过去。
一到走廊,黎漾便嚷嚷着胃里难受,安楚楚扶着人去卫生间,黎漾就算醉了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好看,让楚楚在外面等着。
安楚楚靠着身后的冰凉墙壁,拨出安亦周的号码,结果还是关机,她刚收了手机,便见眼前出现五六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姿伟岸笔挺的男人,带着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从她面前经过。
与其说是带着,但那些看着像保镖人物的男人更像是一种强势的“胁迫”。
安楚楚疑惑地皱了皱眉,没多想,随即去了卫生间看黎漾。
王凯出手早,还没等那三个混混靠近她,一通电话叫来六个保镖将人直接送出去,以后他们也只会出现在桃花幛的黑名单上。
一场不算风波的风波,没有一丝波澜的销声匿迹。
见女孩带着朋友进了电梯,王凯收到江少发来的短信。
安楚楚和黎漾到了一楼大堂,餐厅的门口一道身影一晃而过。
只是匆匆一瞥,她好像看到了林萱禾。
原来大明星也逛夜场?
安楚楚扶着黎漾先坐在大堂的皮质沙发上,她摸出手机准备叫家里的司机,忽的,头顶上方盖下一道暗影,眼前出现一双漆黑锃亮的男士皮鞋。
款式有点眼熟,系带方式独一无二,目光触及鞋面的一瞬间,安楚楚身形一顿,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它主人的样子。
她抬眸,撞进那双深邃沉寂的眼眸里。
面前的男子清冷清隽,眼窝深邃,幽暗的眼底似乎敛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金碧辉煌地大堂灯光耀眼,江鹤川五官的轮廓也清晰地映在光线里。
他的神态与刚才略有不同,尤其这样的俯视,让他看起来有种居高临下的傲慢。
江鹤川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面前,上身熨帖精良的白色衬衫,比刚才多了条银色的领带。
不知怎的,这人明明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可安楚楚总觉得“斯文/败类”这个词更贴合他。
与她对视一眼,江鹤川看透了女孩眼底潜藏的情绪,装作不知道,他薄唇微掀,微沉疏懒的声音开腔道:“小孩,你哥让我送你回家。”
又见她一脸戒备地看着他,江鹤川失笑,语气难得温和地解释:“你亲哥哥,安亦周。”
说到底,眼前的人就是个小孩,既然是安亦周的妹妹,那自然也算他的妹妹。
心里这么想的时候,江鹤川已经忘了他对林萱禾的避之不及。
从这人嘴里听到哥哥的名字,安楚楚奇怪的皱紧了眉心,依旧五分狐疑五分戒备。
她对江鹤川的印象不好,要是能给一个人打分,仅有的两次见面,这人在她心里处于负分以下。
一旁的黎漾醉意沉沉,此时还犯迷糊,她嘴里还一直嘟嘟囔囔念叨着,胸大胸小的问题。
口齿不清,含含糊糊,江鹤川倒是没听见。
黎漾这会也注意到面前多出来的男人,眼睛一眯,笑嘻嘻道:“这不是江骚骚吗?”
一提到这个私底下被别人传地外号,黎漾没理会某人黑了一度的脸,不怕死地笑开了。
江骚骚这个外号还是很多年前安亦周起的,他刚玩赛车那会,为了炫技,邀了一群朋友观赛,结果赛场上被一个前辈360度无死角碾压,输了以后,江鹤川对着赛车轮胎就是一脚,结果把自个弄骨折,单腿跳了大半个月。
安楚楚眨巴了下眼睛,显然也听到了,她扶黎漾起来,看了江鹤川一眼,软软的少女音听着疏离又冷淡,“不用了,已经有人来接我们了。”
江鹤川没想到她会拒绝,倒有些意外的看她一眼,狭长幽暗的眼眸静默地看不出情绪。
安楚楚以为这人妥协了,没走几步,却被他塞了个手机,他微扬下巴,示意她接电话。
安楚楚盯着他,电话那头传来哥哥安亦周的声音。
大致意思是他在国外,刚下飞机,家里的司机去接林晚渝了,江鹤川是他朋友,让他送她和黎漾回家,他也放心。
挂了电话,安楚楚静了片刻,一旁的黎漾许是听到了安亦周的声音,迷迷糊糊又有了意识,还在纠结胸大胸小地问题,她靠着楚楚,目光炯炯地盯着女孩的挺/翘的小山丘,忽然咬字无比清晰,一本正经的开口:“那个秘书什么眼光,她要是见了你的胸,肯定觉得我的胸一点也不小!”
......
江鹤川也是一愣,听着黎漾铿锵有力的话,依言看过去,便看到女孩嫣红欲滴的脸,小刷子似的眼睫动了动,她抬眸,有些恼他居然真的盯着她看。
安楚楚轻哼一声,明媚晶亮的杏眼很快瞥他一眼,像是在瞪他。
江鹤川垂下眼,舌尖舔了舔上颚,啧出声轻笑。
“走吧,你可得听哥哥的话。”
安楚楚眨巴着眼看他,那双明媚灵动的鹿眼像是会说话。
这人一语双关,这声哥哥也不知是指他自己还是安亦周。
江鹤川朝身后看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王凯连忙走过来,对安楚楚微微点头,帮她扶着黎漾。
手上一松,突然出现的陌生男子就这样架着阿漾走了,安楚楚急忙跟上去,虽然知道哥哥的朋友肯肯定没问题,可她就是觉得这个江鹤川,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
四人上了一辆低调奢华的黑色商务车,王凯当司机。
江鹤川没坐副驾驶,而是看着安楚楚上车后,紧跟着上了后座。
三个人坐一块,两人的距离便又近了些。
男子的气息带着不容人拒绝的霸道,强势地进入她的鼻腔。
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带着很强的个人气场,比之前带了些浅淡却绵延的酒味,安楚楚抿唇,两道眉皱了皱。
却不想,身旁的人将窗户开到一半,夏夜的晚风随之灌进来,江鹤川侧目看向她,声音温和清冽:“不喜欢酒味?”
安楚楚不说话了,安静地看他,像只潜藏着草丛里的猫科动物,藏着不够尖锐的爪牙,暗戳戳地观察敌人。
如何让一只警惕性极高,又易炸毛的小奶猫,心甘情愿地让他撸两下?
江鹤川挑眉,唇角不自觉勾起抹浅浅的笑痕,他摸了摸口袋,才记起来,今天出门压根没带薄荷糖,看女孩蹙着眉心,脸上的嫌疑显而易见,他自顾自笑着点头,“行,下次哥哥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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