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玄月,金陵城的天气便是愈发叫人受不住,就连街道上行走的人都少了些许。
今日早朝前,圣人还特地派人询问了魏相的第四子生了没,只这问法也差点把魏相气得吹胡子瞪眼,连带着一整个早朝都没什么好脸色,可把圣人乐坏了。
朝野皆知魏相心心念念想要个女儿,可偏偏他夫人琼华郡主连生三子……原以为注定魏相命中无女了,谁知道琼华郡主竟又怀上了第四胎,大家都在猜这胎究竟是男是女。
于是圣人与皇后就此事下了个注,圣人料想魏相连生三子,怕是没有女儿命的,自然赌的是小公子。皇后却想着琼华郡主姿容卓绝,都生了三个儿子了,总该生个女儿了,便斩钉截铁的说必是个千金。
圣人把他与皇后定下赌约一事往朝堂一说,众臣工们也纷纷跟着下注,魏相也不恼,乐呵呵的跟着下注,只不过他选的却是皇后娘娘赌女儿的那边。至于此事后来引起言官谏言,说圣人带领百官行不雅的赌博之风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这日子一天天过去,琼华郡主的肚子眼看着一天天大起来了,众臣工们都好奇不已。
然,臣工们不敢问。
但,圣人敢问啊,这不,就有了早朝前的那一幕。
早朝之后,众臣工们按品阶依次出了乾清殿。当中魏相脚步匆匆,似乎是有什么急事儿,户部尚书本有心追上,奈何不如魏相脚程快,只能原地兴叹一声。
广宁王见状,赶上他,笑道:“怕是琼华郡主临产将近,魏相挂念。”
户部尚书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原本想说些相爷挂念郡主也属人之常情,却又猛然惊道:“那圣人与皇后娘娘的赌约岂不是也要知晓输赢了?”
他这话一出,众人纷纷跟着笑起来,唯独前方魏相的身影健步如飞,也不见回头。
只是刚出午门,众人便只见魏相劈手便夺了匹马,往相府的方向奔去,只剩个小厮在原地愣着没动,看样子仿佛是没想到魏相这般举措。未等他动身去追,便叫那些刚下朝的大人们七嘴八舌的给围住了。
“小子,是否琼华郡主已经生了?”
“贵府夫人所出是公子还是千金?”
“对对对,公子还是千金啊?”
那小厮也是常陪同魏相迎来送往的,被这么多高官重臣围着,也不见慌乱,只露着笑颜道:“劳诸位大人挂念,郡主已平安生下小娘子。”
“当真是位千金啊!”
“哎呀,还以为魏相能再多一位公子呢!”
“哈哈哈哈,这可是恭喜魏相了!”
“魏相这下算是得偿所愿了!”
众大臣们七嘴八舌的,大多都是恭喜之言。广宁王也跟着乐呵,他是在这场博弈中赌琼华郡主生女儿的人,这下他可是赚大发了。如此想着,广宁王脚下步子一转,又打算进宫去。
有人叫他去喝酒,他摆摆手,哈哈大笑:“不去了,不去了,本王要立刻入宫告诉皇兄,他这一次可算是输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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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尚未分家,拢共三房。
大房便是魏相魏仕承,是太夫人所出的嫡长子,他的夫人琼华郡主出身靖远侯府兰陵谢氏,育有三子。
二房魏仕聪是楚老姨娘所出,夫人是楚老姨娘的内侄女儿小楚氏,如今在宜州任职,育有二子,其长子在魏家孙辈中行二,现是养在京城太夫人身边。
再就是太夫人的小儿子,三房的魏仕安,夫人李氏,同样也是育有三子。
说来就奇了怪了,魏家也不是生不出女儿。那太夫人和老姨娘还各有一女,可到了孙辈,几个儿媳断断续续的生了八个孩子,却连一个姑娘的影子都没见着。就连嫁出去的姑奶奶们都是生的儿子,尤其是魏太夫人的嫡女,将军夫人魏程沁那是一口气生了一对双胞胎,还都是儿子。
好不容易盼到了琼华郡主再度有孕,恨不得一举得女才好啊!
原是算着日子看,琼华郡主生产的日子该是正月间,却没有想到她竟提前发动了。幸好是琼华郡主身体底子好,虽是早产,却是有惊无险的生下了一个小娘子来。
这就不得了,阖府上下都欢喜的很,尤其是魏太夫人,当下就赏了府上下人们双倍月银,又立刻就派人去宫门口守着,务必要第一时间通知到长子魏仕承。
满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琼华郡主却有些担心的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小只,依稀有些泪眼朦胧,而怀中襁褓里的小小只也并不知晓,只呼吸浅浅的睡着。
她生产虽有惊无险,却叫这小婴儿受累,轻得跟猫崽儿似的。抱在怀里仿佛一点儿重量都没有,她怎么能不担心?
“郡主,您可千万莫哭。咱们小娘子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您担心甚。”墨葵是琼华郡主身边的贴心人,打小便同琼华郡主一处长大的。自然是晓得琼华郡主这眼里心里的担心为的是什么。
琼华郡主脸色缓和了些,她生了三个儿子了,快三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娇娇,可不就是如珠如宝的眼珠子了。
魏太夫人也进来了,拄着拐杖却很是精神,瞧见了琼华郡主脸色不大好,又看见魏府唯一的小娇娇叫她抱在怀里,哪有什么不知道的。
只是她也不上前去,怕是在外头站久了,寒气伤着小婴儿,只在原地站着,同琼华郡主说道:“愁什么,老三从前瘦弱也叫我养大了,如今相府养个娇娇也不在话下。”
魏太夫人说话自带一股子令人信服的味道,琼华郡主立即就明白了婆母的意思,她倒是也生了三个孩子的,她的小娇娇必定也会平安健康的长大。
见琼华郡主展了笑颜,魏太夫人这才满意的笑了,她这会儿是真真儿高兴,香香软软的小孙女啊,想想就开心。
外头琼华郡主的几个儿子都在门口眼巴巴的守着,就想着怎么进去看看妹妹呢!
妹妹呀!多新鲜呀!听说是软软娇娇的,奶声奶气,浑身都带着香气儿的妹妹啊!
大公子魏明谨今年九岁,不论嫡亲的算后头且还有七个弟弟呢。那妹妹就不一样了,妹妹多新鲜啊!他都没见过妹妹的!多好啊!又香又软的,他也有妹妹了呀!还是母亲生给自己的妹妹!
诚然,大公子误会了,这妹妹不是母亲生给他的,是给自己的才对。
只是产房污秽,不得让几个小孩子进去,小明谨只能与着弟弟们一起等着。还没等来嬷嬷说可以进去,倒是把他父亲魏相大人等来了。
魏相策马疾驰回来的,发髻都有些吹乱了,脚下的步子也快,都来不及同小明谨几个孩子说个话,瞧见嬷嬷开门,就奔进去了,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大公子长兄风范,虽然有些委屈,但是他还能克制自己又要推迟一会儿看妹妹的心情。可是这种委屈不能白受的,他看了看后头几个小的,叹了口气,说父亲进去了怕是又要等上许久才能看妹妹了之类的话。
几个小的显然是没这么懂事的,本来就眼巴巴的等着看妹妹呢,结果听大哥这么一说,哇的一声哭了好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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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养居殿。
圣上这才看了一本奏折,就说广宁王求见,他摆摆手,让人进来了。
广宁王生的好看,自是风流倜傥,素来潇洒的很,这会儿更是意气风发的走进来,惹了不少宫女的眼。
圣上习以为常,看了广宁王一眼,道:“何事?”
广宁王‘啪’的一声打开了折扇,装得更潇洒,圣上见不惯他这副风流痞气的样子,随手扔了本折子过去,广宁王好险避开了。
摇着扇子,也不管这大冬天的冷不冷,就往圣上跟前凑:“皇兄,我可算是打赌赢了你一次。”
圣上多精明,听着广宁王的话,就知道琼华郡主生了,“琼华生了?”
“是个小丫头!”广宁王见圣上有兴趣,‘啪’的一下又收起了折扇,道:“看这回皇兄输给我点什么?”
圣上哼笑一声,天子之姿不怒自威:“有什么想要的,说就是。”
“哎呀,咱们让则衡带小闺女来看看,皇兄也好给个恩典啊。”广宁王直呼魏相表字,显然与魏相私交甚笃。
对于广宁王这话,圣上想了想觉得可行,他如今膝下也只有太子,那娇气柔软的小姑娘还真是没有。
“准了。”
圣上大手一挥,就让广宁王去魏相府了,也不管人家小闺女都才刚刚出生,自己都还没抱热呢。
广宁王奉旨跑了一趟魏相府,看了几眼小闺女,好歹是把喜极而泣欣喜若狂从此爱女如命的魏相拉进宫去了。
至于小闺女嘛,当然是留在相府了。
广宁王又不傻,这刚出生的小婴儿哪能到处跑呢?这凛冬寒日的…更何况,琼华郡主把孩子看得跟命似的,他敢抱着孩子走,怕是魏相府的大门都摸不到。
魏相显然是不愿意进宫去的,左右没什么大事儿,广宁王竟狠得下心来让他这个刚刚有了娇娇的老父亲离开他的娇娇。
啧,想到就生气,且这些怕是没有小闺女的人都不懂的。
广宁王乐颠乐颠的把魏相带进宫去,这时圣上和皇后都在养居殿里,翘首以盼,就盼着魏相可以带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来瞧瞧。
魏相今日大喜,却不知为何,脸色臭臭的,进来同圣上请安也敷衍了事。
圣上瞧着奇怪,问道:“你家女儿呢?”
魏相一脸震惊:“陛下,这刚出生的小婴儿哪能出门见风,况臣家小姑娘身子弱些,叫臣离开她,臣都心碎。”
圣上与皇后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中的惊讶,素来沉稳大气的魏相竟还有这么慈父的一面可真是叫人稀罕。
魏相见上头没动静,都要哭了:“陛下是不知道,臣的娇娇抱起来轻得跟猫崽儿似的,臣心疼啊!”
圣上仿佛被魏相惊呆了,他与魏相同朝多年却不知道这人还有一颗慈父的心?圣上看向广宁王,见广宁王微微颌首,可见那魏家的小姑娘的确是个身子弱的。
皇后咳嗽了两声,圣上立刻便说道:“那可取名字了?”
“小名娇娇,大名还待斟酌斟酌。”说到女儿,魏相立刻笑逐颜开。
皇后看了圣上一眼,圣上想了想,说道:“琼华是个郡主,不若朕给你的小闺女封个县主吧?”
魏相连连摇头:“不了不了,多谢圣上厚爱,臣可不想让臣家小娇娇成为言官的话柄。”
圣上大笑,看了看魏相,又看了看皇后,说道:“既然如此,朕替爱卿给小闺女赐名。就叫令仪。出自司空图的障车文,‘夫人琁躔濬发,金缕延长,令仪淑德,玉秀兰芳。’则衡意下如何??”
司空图的障车文中‘令仪’的意思是美好的仪容、风范。
魏相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听圣上这么说,他把这两个字来回的重复:“令仪..令仪,魏令仪…魏令仪!”
好一会儿,魏相跪下谢恩:“臣魏仕承叩谢圣恩!”
于是魏家小娘子的大名就定下魏令仪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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