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3

小说:想你时心稀巴烂 作者:舒虞
    那年高三暑假, 陆南渡母亲去世了。

    自杀,跳楼。从五楼的窗台结束她这一生虚无缥缈的生命。

    在陆南渡面前。

    他什么都抓不到, 只听到闷响, 一滩红血。还有那个女人去世前说的话。

    楚杏茹是陆南渡幼年的梦魇,长大后以为足够强大摆脱, 却没想从来没逃脱过。陆南渡十七岁这年, 幼年梦魇在他面前活生生消失, 却留下新的噩梦。

    那天江汐联系不到陆南渡。

    后来半夜接到陆南渡电话, 他嗓音沙哑,像是许久没开口说话。陆南渡情绪很平静, 跟她说那个女人去世了。

    江汐说过去找他, 陆南渡说不用。

    后来沉默了一会儿后说要到京城住了。

    江汐问他你想过来陪我吗, 陆南渡说他很想。

    那时候的江汐不懂这番话的意思, 直到后来才幡然醒悟。

    去到京城陆南渡没住江汐那里, 自己租了房子,软磨硬泡江汐去他那边住。

    江汐自然拗不过他, 收拾了行李暂时住到他那边。

    刚到他家,陆南渡把她行李箱里一件件东西拿了出来,摆到家里四处。

    江汐坐沙发上喝水, 看着他忙活“东西随便放不好找。”

    陆南渡不管, 继续执着把她的东西都拿出来摆放到家里各处,他就是想每处都有江汐影子。

    收拾得差不多陆南渡在她身边坐下, 抱着她“你东西放哪儿我都记住了, 就这样放好不好”

    江汐捏捏他脸“你都放完了才问我无不无赖啊”

    “那我以后无赖你也要理我好不好”

    江汐不知道他问这话什么意思, 今天陆南渡有些奇怪,或许只是因为前不久母亲刚去世。

    她没多问,只说“怎么不好”

    陆南渡从背后抱着她,下巴靠在她肩上,听到她这句话得寸进尺“还要一直喜欢我。”

    “怎么跟个小孩似的。”江汐说他。

    但虽是这么说,还是笑着答应他“会的。”

    “一直吗”

    一直这种事太难说,江汐就当哄这孩子了。

    “一直啊。”

    陆南渡被江汐一哄就开心,侧头亲了亲她脸。

    这些话到后来只有陆南渡记得,很多年后满目疮痍,只有他还在原地。

    江汐不在了,抛下他一个人。

    后来某天,陆恩笛约了陆南渡出来。

    手里拿着陆南渡和陆恺东的亲子鉴定。

    酒吧旁边巷子里,陆南渡插兜靠墙上,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

    而后笑了下“这下信了吧。”

    陆恩笛手里纸张微皱。

    陆恺东在陆恩笛这个儿子心里一直是个好父亲形象,知书达理性情温和,待母亲和他都很好。

    这一切印象止于陆南渡身份的出现。

    上次陆南渡提出条件后,陆恩笛擅自去做了亲子鉴定,陆南渡是陆恺东儿子。

    陆恩笛身上穿着很干净的衣服,沉默了很久,抬眼对上陆南渡目光。

    “我答应你。”

    陆南渡还是靠在墙上,听见他这番话没有多意外,只平静看着他。

    巷里光线过暗,陆恩笛看不见陆南渡脸上过于淡漠,没有因此有一丝情绪的表情。

    他说“只要你不跟她分手,我答应你让你回陆家。”

    这一切从头到尾不过陆南渡策划的一场戏。接近江汐,和江汐在一起,最后利用陆恩笛性格弱点和家里的受宠地位。

    只为了进陆家这个目的。

    所有人中了他圈套,一切都如他预期。

    早在三年前,他就洞悉陆恩笛性格,暗地里捏住了他弱点。

    陆恩笛在家里万分受宠,只要他提出什么要求,陆家的人都会答应。

    而陆恩笛性格上有缺陷,江汐是他最好的朋友。

    陆南渡赌他会答应他要求,陆恩笛也的确如此。

    他许久没说话,陆恩笛却开口问他“如果你想回陆家,几年前就可以提要求了,为什么等到今天”

    为什么要拖这么久。

    陆南渡不知在想什么,他垂眸看着杂草丛生的地面,半晌笑了下“谁知道呢。”

    陆恩笛离开了。

    兜里手机振动,陆南渡很久没动。

    铃声响过一遍又响了一遍,他终于有所动作,将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是江汐。

    现在已经凌晨。他出来前已经哄江汐睡下,估计是醒来没看见他。

    “去哪儿了”

    陆南渡沉默很久,直到江汐那边又叫了他一声。

    他嗓音微微嘶哑“姐姐。”

    隔着电话,江汐听不见他声音里异样,让他没事的话早点回来睡觉。

    被她管着的感觉很好,陆南渡心情好了不少,他说马上回去,让她等他。

    怕江汐会饿,陆南渡路上买了宵夜回去。

    陆恩笛没找陆恺东,也没找梁思容。

    自己径自找了陆老爷子。

    陆景鸿虽是已经不问权事,但仍是家里最能说得上话的人。

    陆恩笛告知了陆景鸿陆恺东还有个儿子。

    陆恺东这人行事向来缜密,毫无疏漏,私生子这种事自然不会传到任何人耳朵里,陆景鸿也不知。

    但听陆恩笛说完他也没多意外,只让陆恩笛留下陆南渡的联系方式。

    那天陆南渡正窝在家里看江汐画画,陆老爷子一个电话约了他出去。

    这是陆南渡第一次见到陆老爷子。

    男人一副和善相,头发发白,他看着面前的孙子,第一句话是“长得倒是像。”

    “别的不会,生儿子倒是挺会,”陆景鸿话里让人摸不清他情绪,“两个儿子都生得挺俊。”

    陆南渡不说话。

    那时候陆南渡不过十七岁,即使少年人满腹心计,也比不过面前的老姜。

    陆老爷子一点也不着急,给他斟了杯茶,推至对面“年轻人,放轻松点。”

    “敌意没必要这么强,”陆老爷子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以后还得叫我声爷爷。”

    陆南渡靠在椅背里,没有世家子弟该有的正经。

    他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老爷子笑了下,说“不是已经说过了难道你进陆家不打算叫我这个老头”

    陆南渡没说话。

    陆老爷子两手交叉悠闲放在身前“这些年在外面过得辛苦吧,家不像家,生活也不像生活。”

    这话已经够明显,陆南渡也不意外,陆家肯定会把他的过去查个底朝天。

    那些跟陆恩笛完全不同的童年和生活,一个安乐命一个贫贱命。

    陆老爷子说“相比你弟弟,你性格更像你爸。”

    心计满腹,心狠手辣。

    不过一个十几岁的男生,陆南渡听见陆恺东便烦躁“不像。”他不喜欢陆恺东。

    陆老爷子被逗笑,又说“你应该知道我今天过来是做什么。”

    陆南渡不知为为何有点不耐烦“不知道。”

    陆老爷子挑眉“是你想回的陆家,怎么这么抵抗”

    陆南渡沉默了。

    陆老爷子没再管他抵抗,说“你妈刚去世不久,对吧。”

    听到楚杏茹陆南渡有一瞬怔愣,等反应过来有不好的预感,抬眼看向对面。

    陆老爷子脸上已经没了笑意,却也不严肃,就像是在说一件平常事“既然已经去世了,你也没有什么家人可联系了。”

    陆老爷子看着长孙的眼睛,毫不回避“要回陆家可以,你必须答应我要求。”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陆南渡和江汐没再和以前一样经常待一起。

    江汐最近接的稿有点多,经常忙到凌晨几点。

    而陆南渡也没早回,时常喝到烂醉回家。

    等他早上醒来的时候江汐又在睡觉,这种时候陆南渡会看江汐很久,就那样静静看着她。

    一天早上醒来江汐不在身边。

    陆南渡看了眼时间,早上七点多。

    厨房里有动静,江汐在里面忙活,很久没吃过早餐,早上醒来没什么事就爬起来做早饭。

    回头拿个东西的时候被站在门口的陆南渡吓了一跳。

    他靠着门沿,没出声静静看着她。

    最近两人关系有点生疏,江汐问“醒了”说完也没看他,转过身继续煎蛋。

    陆南渡看着她背影,换作平时早已上去挂在她身后,可今天没有。

    他很想抱抱她。

    没听见身后人回答,江汐也没再问。

    半晌陆南渡终于出声“我不吃了,有事出去,不用做我那份。”

    江汐正煎第二个蛋,闻言手里锅铲顿了下。

    过不久客厅传来关门声,平底锅里的煎蛋已经烧糊,江汐关了火。

    那天陆恩笛正好约江汐出去。

    江汐还是平时那副样子,有说有笑,该安静的时候安静。

    陆恩笛生性比较敏感,问她“你最近是不是没睡好”

    江汐知道瞒不过陆恩笛,笑了下“这么明显”

    陆恩笛没说话。经过两三年的时间,以前那个小男孩已经长高不少。

    他默默喝着他的橙汁,半晌小心翼翼问“你和陆南渡是不是出问题了”

    江汐搅咖啡的手没停,也没打算隐瞒,笑“留个面子啊,陆恩笛。”

    陆恩笛丝毫没被她逗笑,看了她几秒,而后什么都没说低下头继续喝饮料。

    那晚陆恩笛找到了陆南渡,还是上次那家酒吧。

    路灯将树影拉很长,他们隐匿在黑暗里。

    陆恩笛问陆南渡“不是说好不会跟她分手的吗”

    陆南渡没说话。

    陆恩笛死心眼,又重复“不是说好让你回陆家,你就不会跟她分手吗”

    沉默半晌,陆南渡掀眸看了陆恩笛一眼“陆恩笛,只有你会信。”

    陆恩笛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男生,仿佛一夜间已经变了个人。

    很多话到了嘴边一句也说不出来。

    最后陆恩笛只剩下一句话“她喜欢你。”

    “那又怎样”

    陆南渡声音很镇静“一开始我就有目的。”

    平时细声细语的陆恩笛咬牙切齿朝他吼了一声“陆南渡”

    这时忽然传来一道声音“陆恩笛。”

    陆恩笛一愣。

    陆南渡也愣住,但没回过头。

    陆恩笛视线越过陆南渡肩膀,朝后面看去。

    江汐脸色算不上好,却也不糟糕。

    她看着陆南渡背影,周围只剩风吹叶动声和蝉鸣。

    “既然你一直拖着不说分手,那就我来说吧。”

    陆南渡垂在身侧的手指轻颤了下。

    “陆南渡,”江汐声音平静,“我们分手吧。”

    江汐和陆恩笛走了。

    光线低暗,谁也没看见陆南渡憋红的眼眶。

    江汐从没想过会有和陆南渡分手的一天。

    两人之间向来是她比较理智,却没想最后这段感情里最不现实的是她。

    是她不相信有什么一直的事,却也是她在相信。

    行李箱摊开在地上,一个月前温馨的房子现在犹如一滩死水,人气尽消。

    之前江汐过来的时候行李的东西是陆南渡拿出来归置的,东西没有规律的放置地点,四处都放一个。

    江汐一件件放回行李箱里。

    之前他想每一处都有她身影,现在分手后却是莫名讽刺。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他设计的迷宫里迷了路,还以为尽头是家,不过一个迷雾路口。

    江汐把零零散散的东西扔回行李箱里,从酒吧回来后她就没闲下来过。

    也不想去想是谁发的短信让她去的酒吧。

    卧室床上还扔着自己两个小时出门前换下的睡衣。

    陆南渡还把她的公仔放在床头边。

    直到这刻,像一台机器忙碌的江汐才像是断了电,孤寂站在卧室里。

    从始至终她没哭过,即使亲口跟陆南渡说分手,她也没哭。

    却在此刻一颗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江汐没再忍,慢慢蹲了下来,脸埋进臂弯里任自己哭了起来。

    卧室里没开灯,夜色从窗外涌进。

    江汐隐忍的抽泣声在这屋里格外清晰,家庭原因从小江汐便是个不爱哭的人,此刻却哭得像个小孩。

    她那么喜欢的人,曾经不敢靠近怕失智却又鼓起勇气去喜欢的人。

    那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人。

    原来一切都是假的。

    他从来没真心喜欢过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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