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汐跟陆南渡一起去了警局。
水泥路上斑驳雨迹,倒映灰云。正值春季,警局前树木却不繁茂。
她没进去,坐副驾上等陆南渡,一边手搭车窗上。
陆南渡进去时间不长,很快出来。
江汐抬眸,视线透过挡风玻璃。
正从里面出来的陆南渡目光也正好看她。
江汐没动,等他上车,她目光跟着他,直至他拉门上车。
短短几秒时间内,江汐真正意识到了陆南渡经过几年时间沉淀的成熟,那种沉在男人骨子里的稳重内敛。
以往在她面前幼稚又爱撒娇,时常让江汐忽略这点。
这个男孩已经是个男人了。
中午挂断电话便过来,没来得及吃饭,现在家里饭菜早该冷了。
不知是压根没什么事,还是陆南渡不把情绪带到她面前,主驾上的他伸手过来,捏了捏她的手。
“想吃什么”
天气还没算真正回暖,空气凉寒,江汐车窗没关过,指尖很凉。
陆南渡掌心温热,干脆握着她不松开了,他升了她那边车窗,直接说“吃火锅吧,暖下身。”
握了半分钟后江汐手还是不见暖。
陆南渡啧了声“怎么就捂不热”
他笑她“冰做的。”
江汐只任他牵着,闻言掀眸看他“不行”
“行,怎么不行,”陆南渡笑了下,“不仅行,我还好这口。”
以前沈泽骁就说陆南渡好气质冷淡小仙女那款,确实,遇着江汐后他取向狙击就再也没变过。
江汐知道他意思,翻了他个白眼。
陆南渡笑,又问“不想问刚进去发生什么”
聊了大半天才回到正题上。
江汐瞥他“谁说不想。”
陆南渡觉得好笑“等着我告诉你对吧。”
“你有这种觉悟挺好。”江汐说。
陆南渡知道江汐是担心提及到不该提的,他还没系安全带,手扣住她脸侧,凑过去唇轻碰了碰她脸。
少有的不带情色的吻。
“没不告诉你,你也知道我就一憋不住话的人。”
的确如此,以前陆南渡还没把她追到手就已经每天闲着没事跟她汇报行程,摸了下小狗都要说的那种。
江汐嗯了声。
大概陆南渡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有过问什么都不说的时候,他停顿了一下“当然特殊情况除外,那种不是我故意的。”
创伤后应激障碍症患者治疗最大的阻碍便是患者有持续性回避行为,与心理创伤本身相关的问题或者场景都会引发患者的自我保护,并不是说出来就能解决的事,更何况他们说不出来。
江汐稍侧头“我没怪你。”
陆南渡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没怪我,就是想告诉你我现在好点儿了。”
这两三个月的治疗肯定没办法完全根治,但多少有点成效。
他没以前那么抗拒聊起这些事,溃烂的伤口多年过去终于见天日,这一步早在屿城治疗的时候陆南渡就跨出去了。
现在也算一直在进步。
江汐问“现在每年有没有去看陆恩笛”
陆南渡闷闷嗯了声,这不是件愉快的事。
陆恩笛去世在炎热盛夏,每一年墓地却冰似的冷,比冬天任何一个日子都灰暗。
江汐“今年我跟你一起去吧,去看看他。”
两人靠得很近,陆南渡嗯了声。
他说“先找个地儿吃饭吧,事慢慢说。”
既然陆南渡会这么说,就说明刚才进里面他肯定是知道了些什么,不是完全没用的信息。
江汐“嗯。”
陆南渡还凑她脸边,手伸过去扣上她安全带,而后才松开她。
“你不挑火锅店吧”他起车,“不挑的话最近有家火锅店口碑还行,就那边了。”
江汐“行,没什么要求。”
即使午饭时间已经过了,火锅店人也不见少。
陆南渡很会引导氛围,即使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也没让氛围沉重,受他影响江汐心情也没方才在外面等他时那么紧绷。
点菜后两人对坐,陆南渡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不先跟我说个好消息”
江汐正调火锅蘸料,闻言掀眸瞥他“什么好消息”
陆南渡撑着下巴看她“你说呢”
江汐笑着垂眸“别装了,我知道你知道。”
陆南渡“你就不能说几句哄哄我”
说完自己笑了“行吧,我是知道,不过有这么明显吗”
江汐又看了他一眼“都写脸上了,打电话问了”
“是啊,”陆南渡说,“皇上不急太监急。”
那天江汐试镜完陆南渡一个电话就给徐国生打过去了。
“不过我没暗地里做手脚啊,”他说,“徐叔自己挑上你的。”
当时陆南渡还没提及名字,徐国生就已经说相中一个女演员了,说这孩子有灵气,身上有股倔劲儿,气质也独特。
而家这部电影的女性角色有着两面灵魂,倔强与屈服,这种矛盾的情绪并不好演。
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聊了几句。
服务员推了餐车过来的时候,江汐问了陆南渡一句。
“你中午说的那块手帕,是死者的吗”
这个话题终究得谈,陆南渡嗯了声“是。”
他抬眸看她“手帕上也确实绣着粉蔷薇。”
江汐和他对视,几秒后问“重点在这儿,对吗”
面前的锅底冒着烟,热浪翻腾。
陆南渡伸筷夹了些肉片进去“是。”
江汐视线从陆南渡脸上移开,没再问什么。
火锅的确有暖身功效,吃没一会儿身体便发热,江汐脱了身上大衣搭在一旁椅子上。
最近江汐食欲变好不少,饭量渐大,陆南渡往她碗里添了几勺肉。
她吃得慢,还在吃的时候陆南渡已经吃完。
他抽了张纸巾擦手“下午飞趟屿城。”
江汐掀起眼皮看他“屿城”
她清楚陆南渡现在会过去屿城只会是治病。
看出她眼里疑惑,陆南渡说“不是公事,私事,但也不算去治病。”
江汐一下便猜出他这趟回去的目的“因为手帕的事”
陆南渡嗯了声,又说“顺便也给你订了机票,你最近也还没开机,一起过去一趟吧。”
他对她笑,没几句又开始不正经“主要是一天没你不行。”
江汐淡淡看了他一眼“要不你试试”
“啧,那不行,别说一天了,一秒都不行。”
江汐没忍住笑了“得了啊,这个真有点扯过头了。”
一顿饭下来江汐额头上沁出细细一层薄汗,只不过在室内吃得多热火朝天,出门一阵冷风立即席卷走身上热气。
下午四点的飞机,到达屿城那边估计都已经黄昏日暮。
陆南渡选这个时间明显就是急,但情绪上还是显得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江汐也不去问他为什么不明天再过去。
两人要过去待的时间不长,稍收拾几件衣服便赶往机场,四点的飞机准时起飞,落地屿城时已经华灯初上。
一路路标建筑熟悉,这是回陆南渡治疗的那个地方。
机场离那个地方有段距离,路也不好走,车花了些时间才到。
乡镇上各家各户闭门早,只留窗口的灯光。
巷里一片灰暗,没有路灯,陆南渡凭着记忆准确无误走到楼前。
两人一路没怎么说话,但即使如此江汐还是能感觉到陆南渡的紧张,进门前她捏了捏陆南渡的手。
陆南渡回头看了她一眼,夜色下江汐脸部线条愈发柔和。
他看着她,忽然说了句“是啊,我还有你呢。”
江汐与他对视,没懂,却也没问。
进屋后陆南渡跟她说“我去趟楼上。”
江汐点点头“去吧,我去倒杯水喝。”
这屋子经常有人来打扫,水也会常更换,陆南渡朝厨房抬了下下巴“那边。”
江汐“我知道,上去吧。”
“嗯。”陆南渡转身上了楼。
江汐没立即跟上去,留了点时间给陆南渡,慢吞吞喝完一杯水后才搁下水杯上楼。
陆南渡没在走廊尽头那间有窗的房间里,江汐看着二楼唯一亮着的那间房走了过去。
这间房是陆南渡在江汐还没来到这座房子之前住的房间。
她走至门前时,陆南渡正背对着她。
他坐在床沿,脊背微弯,两胳膊搭在膝盖上。
指尖垂下,手里似乎拿着什么。
不用看是什么,江汐就知道这是这趟陆南渡回来要找的东西。
江汐走了进去,陆南渡像是没听见她脚步声。
直至江汐停至他面前,他也没抬起头。
江汐看清他手里拿的什么了,围巾,一条灰色的围巾。
左手拿的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中午陆南渡拍下的手帕上的刺绣粉蔷薇。
而他右手的围巾下边缘赫然一朵一模一样的粉蔷薇。
针线形状,一模一样。
这是陆南渡过年过来治病特意从那边家里带过来的围巾,从小到大没人给他织围巾。
江汐终于知道了什么,慢慢在他面前蹲下。
陆南渡终于抬头看她。
江汐稍仰头,看着他微微发红的眼睛。
“其实你早就知道是谁了,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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