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二章
秦廷姚绪来北疆后非但有唐墨做向导游览新伊城的风光, 穆安之有空也常与两个妹夫说话, 但有点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想着他们。
“别看我们北疆地处偏僻, 正经也有些不赖的土产,尝尝这葡萄, 以前在帝都每年也不过各宫分几串,外头卖贵的要死,到我这儿随便吃。”穆安之很豪爽的请妹夫吃葡萄。
秦廷武将出身,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什么的,老秦家也没这些讲究。他吃着这葡萄奶甜奶甜的,是比寻常葡萄好吃些, 不过,不也还是葡萄么。
姚绪就不同了,自小养在祖母膝下, 家里兄弟五人,独他一人未习武也不必上战场, 对衣食住行颇有讲究, 一尝便道了声好, “这葡萄也就是北疆种才能长得好,这里气侯养得好瓜果。”
“我已打发人给皇祖母送了些去, 你们来了尽管吃个够。”穆安之翘着二郎腿, 一幅略尽地主之谊的模样, 主要是李将军平了苏迪米尔, 穆安之的库府也跟着丰厚起来。
姚绪笑, “三哥, 别看你这地方远,日子可是比帝都还要自在。”倘穆安之是个本事有限的人,到北疆怕要头大。一则有重兵在握的实权将领陆侯,二则北疆部落太多,形势复杂。可穆安之真是够本事,在帝都什么事都得听朝廷的,到北疆来后,他军政自理,端看这位三殿下舅兄能这么快平叛北疆大部落,就知北疆藩地人家拿捏得住。何况这么个天高皇帝远的好地方呢。
“你们这是刚来,不知我的难处。”穆安之今天找俩妹夫吃葡萄,还有件事同他们商量,“先前苏迪米尔部那事,陛下特意写信来训斥我,说我没经朝廷擅自开战,朝中许多人意见很大。哎,他们是离得远,不知道北疆的事,好几十个部落,也不是个个都跟朝廷一心。我去岁就到北疆了,原是想着那会儿天气冷,就免了各部落朝拜,今年春暖花开召人过来,像苏迪米尔部这样的大部还要拿大不来哪。新官上任还三把火哪,不用些手段怎么能震慑这些不老实的家伙。”
穆安之先装模作样的说一堆废话,秦廷素来面无表情,姚绪笑眯眯的给三舅兄递了杯茶,让三舅兄润润喉继续说,接下来应该是正题了。
果然,穆安之把开场白说完后引入正题,“这不唐安抚使跟安黎回来的路上,就遇着彩云部的世子被人追杀,那是朝廷钦封的世子,能不救么救是救回来了,彩云世子千求万求的请我出兵助他平叛部落内乱,这事我也犯难,一时拿不定主意,明天早上议事,我这里的属官,还有老唐如玉他们都来,你们也一块过去议一议。”
秦廷与姚绪面面相觑,这事让他们去
秦廷一向话少,姚绪便说,“三哥,这是北疆内政,我们干预好么”
穆安之唇角噙着抹坏笑,眼睛里映着天光,“好不好的,反正我跟你们说一声。你们要是不去,也不强求,可你们回帝都后,要有人问起来,这事你们怎么跟朝廷说呢”
姚绪简直要吐血,“三哥你这也太奸诈了吧。”
“不是奸诈,是好意,谁叫你们赶上了呢。”穆安之笑着拍拍姚绪的肩,跟他和秦廷道,“难道你们就不好奇三哥平时是如何理事的”
姚绪很想说不好奇,实际还真是好奇的很,姚绪道,“既然是三哥相邀,我们当然是欣而往之。”
“这就对啦。”穆安之抛起个葡萄扔嘴里,嚼的满口甜香,舒服的半眯起眸子,体贴人意的说,“千里迢迢的来这一趟,里里外外的都看看,你们回去也好交差。我要什么都掖着藏着,防你们跟防贼似的,你们还不得愁死。”
姚绪心说,我们这倒不会愁死,这眼瞅就是三哥你拿我们当枪使啊。
穆安之把两个妹夫搁坑里去,然后,他就开始议事。
王宫八品以上属官,新伊城七品以上官员都有幸在列,还有就是姚绪秦廷二位。他俩一个驸马一个准驸马,还都坐前头。
是的,穆安之这里议事一人一把椅子,都是坐着的。
彩云世子也坐前头,不过,谁都越不过陆侯去。陆侯带着手下三位将军坐在武将行列,胡安黎倒是想在文官行列,他脚刚往文官那里一迈,就被穆庆给拽到身边去了。穆庆小声说他,“你这是要叛变还是怎地”
胡安黎,“我原是文官的差使。”
“别说原了,还是说今吧。”穆庆跟他嘀咕,“咱们武将本来就没文官那边势大,好容易增砖添瓦多了一个,你立场可得坚定些。”
“今天是啥立场”胡安黎打听,难不成武将还提前有啥约定,他可不能被排挤在外。
穆庆,“畅所欲言就行了。”
胡安黎发现,文武官还真是不同,他先时练兵武官们待他也就是客气有余亲近不足,可如今带兵出去一遭,再回来,武官阵营便接受了他,拿他当自己人。胡安黎觉着有趣,其实大家以往也有些交情,可如今这感觉又有不同。
唐师傅今天也到了,他在帝都时便是正四品翰林学士,如今在文官群里与裴如玉同品,不过,他是裴如玉的师傅,不论师徒俩感情如何,裴如玉依礼请唐师傅居上。
唐安抚使两手抄在袖中,见唐师傅过来,别扭的左手挠右掌心,心说怎么这厌货来了。哎,要说在新伊,老唐家是极得亲王殿下青眼的,偏来了这唐师傅,原想着是殿下授业先生,必是一助力,结果这一来,亲王殿下待这人也极礼遇,对外也没一句不好,但就唐安抚使的孙子唐海都在杜长史手下帮忙,唐师傅只得了个修史的差使。
唐安抚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想添一助力,不想是个拖后腿。待相处下来,更觉与唐师傅脾性不合。
唐安抚使抓心挠肝的跟唐师傅淡淡打了声招呼,清晨的和风都吹不散他心头郁闷,忽见唐墨随亲王殿下一起进来,大家都起身给亲王殿下行礼,唐墨也找自己的座儿。唐安抚使以与其文官身份不相符的手速嗖的将唐墨往身边一抓,唐墨给他抓的一个趔趄,将唐师傅给挤了出去。
就听上头穆安之说,“都坐下说话。”
唐墨没多想,朝唐安抚使笑笑就坐下了。他在帝都时也是四品,如今在三哥这里帮着管诸部落来新伊的安置事务,并不算在属官里面,也没特定品阶,唐墨就依旧以帝都时的官位排了。
唐安抚使见唐墨机伶,唇角逸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意,想说到底有阿墨这个臂膀在,老唐家在殿下这里还是极有份量的。
唐师傅则是有几分不悦,想唐墨委实无礼,论官阶,他们相同,论辈份,他好歹是族中长辈,竟这般大咧咧的居他之上,这般拿大,以后也不会有甚大出息的。
不过,这屋中之人,大概也只唐师傅这样想了,姚绪都想拉唐墨坐他们上头,毕竟他们只是驸马,唐墨可是长公主之子。
穆安之素来不大在意这些,眼眸先看向目露哀求的彩云世子,而后一叹,对诸人道,“你们知道不知道的,今天世子在这儿,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彩云部世子。世子,将你所请之事说一说吧,你这事不是小事,本王一人不能决断,还是要听听大家伙的意思。”
彩云部世子说起来,那真是句句血泪,他爹死了,原该是他继族长位,可他刚继位,叔叔便生出反意,趁他祭奠他爹时刺杀于他。他好容易平叛了谋害他的叔叔,他几个不省心的弟弟又开始造反,用彩云世子流着眼泪的话说,“我处处留情,阿弟他们却是处处要我的性命,幸而遇到唐大人胡大人方留得一命,臣请殿下出兵,助臣平叛部落内乱,营救陷于乱政的部落子民。”
穆安之很想翻个白眼,虽然彩云世子过来给了他发兵彩云部的理由,但想这位世子为人,叔叔要谋杀他,弟弟们要反他,穆安之心说,你这是什么人缘儿啊不过,穆安之面子上不很有亲王风范的露出温厚同情之意,先将自己的帕子递给彩云世子,劝他不要哭了,转而问臣属们道,“你们怎么看”
大佬们一般都是最后开口,品阶太低的不敢说,是故,裴如玉先道,“世子经朝廷册封,既是先族长过逝,自当世子继位。如今世子出逃,殿下身为北疆藩主,送世子回彩云部继位是殿下之责”
这话说的凭谁都挑不出毛病,杜长史也跟着表态,“是啊,朝廷册谁为世子,谁便是继位之人。朝廷威信不容置疑,臣附议裴大人所言。”
纪将军也跟着开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当初救世子一命,就得救人救到底。”
唐师傅听这话不顺耳,“拔什么刀一言不和便要拔刀,需知兵者,凶事也。这刀一拔,不知多少部落子民死于刀下,这些人一样是朝廷百姓。恕臣直言,臣也同意送世子回彩云部继位,但绝不可贸然兴兵事先前殿下不禀朝廷便擅自对苏迪米尔部用兵,已是不妥。若再不经朝廷兴兵,让朝中诸君如何想殿下呢”
唐墨立刻跟姚绪打听,“阿绪,朝中怎么说三哥的,说的特别厉害特别不好听么”
唐师傅险没叫唐墨这一问给噎死,一起想吐血的还有姚绪,姚绪就后悔怎么认识唐墨这么个没头脑的家伙。姚绪如实道,“那几天上朝,也有朝中大人不赞同殿下出兵,却也并不厉害。父皇很关心殿下,立刻就打发我与秦驸马一道送来甲胄,知道殿下靖平不臣部落,陛下定能欣慰。”
唐墨放心的舒口气,“我就说嘛,大舅什么不明白呀。”
唐师傅忍无可忍,双手抱拳朝南一揖,力道之在袍襟一荡,大声斥责唐墨,“陛下乃圣明天子,焉能赞同兴兵之事不过是殿下不经难准已然开战,心下关切,故而派两位驸马前来罢了”
唐墨揩揩脸,很不满的盯唐师傅一眼,“说话就说话,你喷我一脸吐沫星子是什么意思。既是大家议事,就各说各的道理,就光兴你说,不许旁人说了”
“我是说你无稽之谈”唐师傅怒道。
唐墨翻个白眼,“你有稽,就知道说这些套话,先前大舅刚登基时北疆逆王之乱,打仗就打了五六年。你以为我大舅跟你似的是个呆子啊。”说着他还很不屑的轻哼一声,一由我不跟你计较的模样。
唐师傅气的浑身发抖,指着唐墨半天说不出话,最后说一句,“这是殿下跟前议事,有公无私,你先是殿下臣子,其次才是殿下亲戚。”一口一个大舅是什么意思显摆你是皇亲么真是第一次见这么脸皮厚的皇亲,成天挂嘴边儿,也不嫌丢人
唐墨出世后还是第一次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他当即懵了,眨巴着两只眼睛看穆安之,“还有这种讲究”
穆安之心下忍笑,不屑唐师傅这套君君臣臣,人是活的,又不是活在方框之中,打个圆场,“唐师傅略宽宽心,小宝是不是臣子,都是我的弟弟,这是铁打的血缘啊。”
“对呀,险些被绕进去。”唐墨说,“这也没什么冲突,再说,今天不是在议世子的事么你怎么绕到这些闲事上来了。哎,你看看世子多可怜啊,真是没同情心。”
唐师傅险没气死。
唐安抚使道,“殿下,不如先发诏问一问彩云部的几位王子,他们究竟为何要谋逆若他们知道错了,无需兵戈便消弥一场战事,岂不两全其美。”
华长史附议唐安抚使的提议,陆侯也没意见,其余诸人也都觉着,这是正理。
彩云世子虽则心焦,见大多数人都是此意,也只得暂且作罢。
穆安之道,“唐师傅文采出众是有名的,这封诏书便由唐师傅来拟吧。”
唐师傅倒也愿意领此差使,躬身道,“遵殿下谕。”
穆安之的议事很简洁,基本上遵循大多数的意见,接下来则是些琐事,各有安排后便令大家散了。穆安之先行离去,之后大家三三两两的结伴离开,纪将军拉着胡安黎嘀咕,“我是赞成出兵的,安黎你怎么说”
胡安黎瞥一眼周围,“殿下有殿下的难处,咱们找个肃静的地方说。”
纪将军与胡安黎一同离开,略滞一步的彩云世子仿佛得了灵犀,深深的记住纪将军的面孔,至于胡安黎,到新伊这一路,他已是相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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