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完结章下

小说:玉玺记 作者:石头与水
    完结章下

    一骑绝尘的信使到达帝都后没有片刻停留, 不大功夫便被宣至内阁, 他气喘急促,一路快马奔波, 未有片刻停留, 此时满面疲惫、嘴唇干裂,却是先自怀中取出密匣, 双手奉上。

    “平疆王有密折上呈, 陈大人命属下连夜快马送来帝都, 递呈陛下。”

    密折被奉至裴相跟前,内阁大员纷纷过去围了上去, 独卓御史倒了盏茶递给信使。信使双手接过,一口气灌下, 干渴发烧的咽喉得到温茶滋润,顿时舒缓很多, 信使不禁舔了舔嘴角残留的茶水, 显然一盏茶只是解渴。

    卓御史干脆把茶壶递给他,说, “让你在这里喝你怕不自在, 辛苦了, 出去喝吧。”

    信使谢过, 接了茶壶退下。

    这密匣并未在内阁打开,自然要上呈陛下。

    裴相叫了杜尚书同往。

    御书房外的梧桐绿荫如盖, 给这炎炎夏日洒下一片清凉, 穆宣帝重掌君权后依旧在这里处理国事。

    直隶密折奉上, 穆宣帝并没有立刻看,反是饶有兴致的问,“你们说老没退兵”

    见帝王语气轻松,裴相面色也舒缓许多,他对那位曾下朝后啐他一脸的皇子亲王委实拿捏不准,“老臣猜,一半一半。”

    杜尚书一惯严肃,言简意赅,“未退。”

    杜尚书的主张也是让三殿下穆安之直接来帝都,这不是政治手腕能解决的事,穆安之现在实力,已没有任何政治手腕能阻拦他。

    穆宣帝示意桌间密匣,“杜卿打开吧。”

    果然,穆安之的奏章虽写的客气,却没有一句退兵的话,他密折上说了,非眼见陛下安康,不能安心。

    陈总督的奏章也清楚说明三殿下的强势,坚决不肯退兵,必需要进入帝都。而且,还详细的介绍了三殿下手里的新式武器,一种非常厉害的火炮,据说一炮轰出去,威力震天,与史书中记载的曾迫得当年为藩王的仁宗皇帝狂逃八百里的非常相似。

    陈总督在奏章中云,凡人见之,皆肝胆俱丧,倘能用于西南战事,相信战局能很快扭转,收复失落国土。

    难怪三殿下这么快入关,想来必是白大人新制武器。

    三殿下以北疆军之强悍,携此利器,难怪能一路顺畅,直达帝都。

    的确,这样的利器,必能扭转西南战局。

    而这样的利器,只在三殿下手中。

    裴相与杜尚书都等着穆宣帝的吩咐,穆宣帝道,“着老三来帝都吧。裴相准备一下册封东宫的礼仪,对了,先把册封圣旨写了,一并送往直隶,也安一安老三的心。”

    裴杜二人都松了口气。

    穆宣帝望向窗外耀眼阳光,打发二人下去。

    国将立储的喜讯很快传遍朝上朝下,穆宣帝亲自到慈恩宫将此事告知母亲,穆宣帝道,“想来母后也不会反对,我便未与母后商议,先让内阁去办了。”

    蓝太后拍拍儿子的手,“不论谁做太子,都是我的孙子。如果是安之,自然更好。我一向看安之是这块材料。”

    “母后怎么看出来的朕先时没看出来。”

    穆宣帝始终不大喜穆安之,这管是之前还是现在,他慢慢呷口茶,漫不经心的说了句。

    蓝太后道,“安之最像你啊。”

    穆宣帝好悬没让茶水呛死。如果穆安之听到蓝太后这话,估计也要恶心的吃不下饭去。

    朝廷的旨意很快就到,被派往宣旨的是卓御史。

    内阁里比卓御史有资历的大人很多,但想到三殿下急着来帝都的心情,卓御史以内阁最年轻的阁臣取胜,他身子骨好,快马过去,省得三殿下等急,也能安一安三殿下的心。

    其实,这就是内阁诸人想多了,三殿下没什么不安心的。

    信使带密折自直隶出发时,三殿下还是在邯郸。圣旨送达时,三殿下的王驾已到保州,再走两天就是帝都郊外了。

    卓御史念过册封圣旨后,穆安之身边立刻满是恭喜之声,尤其是穆安之身边的文臣武将,更是喜不自禁,如华长史这上年纪的,眼中竟还有泪光闪烁。陈简这样喜怒不形如色的,面儿上也显出喜意。

    穆安之只是矜持的翘了翘唇角,握了握手中文饰锦绣的圣旨,觉着刺绣有些硌手,“谢陛下器重。”问卓御史,“陛下龙体可安皇祖母可好帝都可还安稳”

    他这样喜怒不形于色,倒真令卓御史另眼相待,想着三殿下就藩时间不长,倒真历练出来了。其实这就是卓御史想多了,穆安之都带兵到帝都郊外了,他又不是冲着储君之位来的,他是冲着帝位来的。

    就是当了皇帝,他也没什么大欢喜。他现在兵马在手,与皇帝不过差个名头儿罢了。真打起来,帝都那些兵马不见得是他对手。

    他不过是不想硬来,方给朝廷留些面子。

    卓御史自然称好,又说了些陛下与太后娘娘都很记挂殿下的话,便向穆安之请示何时移驾回帝都。

    穆安之将圣旨转手交给小易收着,“时刻准备着哪,这就走吧。”

    卓御史在路上又打听了穆安之所率大兵要如何安排,穆安之道,“五千亲卫随我进城,剩下的暂住城外。城外有地方吧”

    “有。先前龙虎营的驻地拨给北疆军,殿下看如何”

    “龙虎营一个都不剩了”虽料到龙虎营可能被穆祈之带走,也没想到这般彻底。

    卓御史道,“龙虎营被秦家经营多年,原就有二心,附逆而走,也是人之常情。”

    穆安之瞥卓御史,“我看你这太子师还跟以前般滋润。”

    “虽未行册封礼,旨意已下,殿下便是太子,殿下难道要让我做太子师”

    “你脸皮可真厚。”

    “您客气。”在任何人面前,卓御史都有一种言笑自如的本事。

    “先时穆祈之逼宫,你们这些朝中忠臣,可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穆安之继续问。

    “惭愧。”卓御史说着惭愧的话,脸上并不见愧色。他的瞳底映着远方蓝天,“多亏殿下发兵入关,朝中才能借此机会诛逆臣。”

    穆安之问,“穆祈之怎么跑的龙虎营禁卫军都在他手里,九门兵马我记得是永安侯掌管,就这样放他跑了”

    卓御史道,“九门兵马一旦追出帝都,帝都再无拱卫之兵。就那么走了。不过,太,不,穆祈之什么都没带,金银珠宝什么的暂且不提,粮食药材也未见有大波动,这就很奇怪。”

    “那就是早有准备。”穆安之脑袋上支着个大斗笠,夏天骑马实在太热,他们这已避开中午的日头,仍是热的很。

    “必在宫变之前。”

    “这不奇怪。他与陆国公虽既有甥舅之亲又有翁岳之喜,不过,他一直不大喜欢陆家。陆国公最大的寄望就在他身上,若亲缘控制不了他,必然会告诉他血统的事。他不会坐以待毙,狡兔三窟,给自己留条后路倒合他的性。”穆安之问,“陆家呢”

    “陆家已在刑部审讯。”

    “没审死吧”

    “怎么能”

    “那就好。”穆安之神色慵懒,目光锐利,“要是谁把陆家审死了,就是跟我做对,就是阻止我重查柳家之案。”

    来者不善。

    卓御史早有这种准备,但是,他未料到穆安之的手段这样果决速度。他不由自主的望了穆安之一眼,穆安之笑笑,“卓大人肯定明白我的心意,是不是当年卓大人为严家翻案,我深受震憾,原想着大部分到阁臣这样的官位,权衡利弊者多,有情有义的就少了。卓大人不一样,卓大人心里是有一把火的,只是这点火光没用在朝廷上。”

    “这也难怪。当年我与穆祈之争储位,与其说争储位,不如说是争一口气。满朝文武也只有如玉肯说一句公道话,说我不是嫡出,穆祈之是嫡出么,不一样是陆氏未册后位时所出,真难为你们为着捧他臭脚便都昧着良心说他是嫡出之子。”穆安之道,“后来如玉遭远谪,我就想,养出这样一个朝堂的君王,真是可笑。当日人人逢迎,果然后来穆祈之逼宫时也无人肯尽忠直言,你们皆先保自身,想留待有用之身再图以后,如今他重掌朝堂,不觉缺了点什么吗”

    卓御史一眨不眨的看着穆安之斗笠下的脸庞,穆安之眼神明亮,浑身上下都是年轻人的朝气,如同春天刚破土而出的那抹新绿,带着无限的生命力。纵卓御史一向跟穆安之不大和睦,此时也不禁生出一些亲近之意。

    穆安之不屑,“你们这样的权衡,你们这样的老成,你们这样的算无遗策,安于富贵,得享太平,真没劲”

    第二日傍晚,穆安之所率大军便到城外,卓御史问穆安之要不要等明天上午进城,这样还能安排个气派的迎接仪式。穆安之将手一摆,“迎接个毛啊,都山河破碎了,陆侯在外安置兵马,江珣带亲卫军去王府,小宝你先回家见一见姑妈姑丈,近卫们随我进宫去见陛下。”

    帝都其实还是老样子,夕阳的火光燃烧着天边层云,给整个帝都城蒙上一层瑰丽的色彩。只是接连宫变,空气氛围紧张,巡逻的士兵多了很多,即便繁华也不似以往了。

    到禁宫时,夕阳已完全隐没,西天只余几缕桔色流云,勾勒出穆安之锋芒毕露的轮廓。穆安之没在御书房外等太久,基本上一到,内侍便请他进去了。他行礼也看不出不恭敬,然,穆宣帝心里明白,物是人非。

    穆祈之逼宫,还有些昔日情分可讲。对穆安之,情分也无处可提。

    两人说了几句“路上可好”“陛下龙体安康”的废话,便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安静中。穆安之没有任何再挑起话题的意思,穆宣帝两度宫变时的疲倦姗姗来迟又轰轰烈烈,整个人都被帝位权势压的喘不过气,他揉了揉眉心,有些心灰意冷,“择个吉日,你便登基吧。”

    穆安之一句客气话没有,他平静的说,“既陛下力有不逮,臣愿意接掌江山。”

    穆宣帝眼中不乏震惊,但他刚刚的话,也并非全无真心。他苦笑一声,“你还是老样子。朕如今,让你看笑话了吧”

    “原本不觉可笑,陛下一说,臣方觉可笑。陛下允以后位,赐以东宫,我以为柳氏是陛下终生至爱,陛下的权位,不早就准备给东宫继承的吗穆祈之不过是提前了些,陛下若珍爱他,何不助他接掌朝政”穆安之淡淡道,“镇南国血统怎么了他难道不是陛下亲子只因他身体的另一半是藩国血统,就不配为储君了他若对朝廷有二心,早当与陆国公勾结,事实他并未这样做。陛下爱他,真正传位给他又如何陛下爱他,爱陆氏,但更爱帝位,所以,他成了谋逆的逆臣逆子。陛下为君不能掌控朝廷,错用奸佞细作,至使西南有失;为夫,色衰而爱弛;为父,也不过尔尔。观陛下一生,的确可笑。”

    穆宣帝当即气白了脸,“若不是你在北疆散播流言,怎至于此”

    “我散不散播,你心爱的皇后太子都是这样的血统,难不成掩耳盗铃就能平安了是陛下自己为君不谨,错用陆国公,与我何干”穆安之纠正,“我散播可不是流言,而是实话。我不似陛下,可我现在也是做父亲的人,自从做了父亲,我一直以为,以您对穆祈之的宠爱,即便有这流言,大概也不会成功。真没想到,你们的父子之情薄脆至此。我对穆祈之厌恶极了,可我真是同情他,你以为你受了背叛,但,是你先背叛你们的父慈子孝。陛下,你有多么的在意血统,自己都没有察觉吗”

    “当年立储,你一定要让礼部论断穆祈之是嫡子,你一定要以嫡长子之由册他为储。为什么他人虽可恶,但他本就是长子,他的才学并不输于我,你以为是陆家在争那个嫡字。不,一直是你在争。你在为他争,也许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对嫡出对血统有多么的看重。”穆安之道,“流言传到帝都,你安抚过他吗你对他明确过,他是你唯一的继承人吗是你自己嫌恶忌讳他的另一半血统,你让他不安,他才会逼宫。他比我要了解你百倍,他怎么会坐以待毙,让旁人来因为血统审判他。别说他了,要我我也反哪。世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你不宠幸,难道陆氏自己会怀孕哪一位皇子母族能贵的过皇室,皇子之贵,贵在皇家血统而不是母族血统是你自己宠爱陆氏,是你立她为后,是你册穆祈之为储,你做足几十年的圣君贤父,就因他们有镇南国血统,他们就不配得到这一切”

    “真是狭隘可笑天子富有四海,镇南国是东穆藩邦,你立储是立才立德,他只要是你的种,只要他才德无失,怎么就不配储君之位了叛国的不是穆祈之,是陆国公穆祈之没有与陆国公合谋,但是你的惺惺作态让他们走上同一条路。是你造成今日局面,你心胸不广,忘恩忘义,宠幸非人,果有此报”

    穆宣帝被羞辱的坐不住,起身怒视穆安之,“就算我扶祈之上位,你会不反”

    “会反。但他不会跑路,他若为君,宁可战死,不会苟生。”

    “年轻时平叛北疆的功勋让你沾沾自喜这些年,今天,您该下来了。”

    穆安之当然不喜穆祈之,他依旧厌恶此人,登基为帝后,穆安之直接把穆祈之一干人自皇族除名。当然,登基不意味着太平,先让陆侯率兵赶回援北疆,穆安之刚一起,北疆便烽烟再起,杜长史带着林家兄弟独撑大局,听闻穆安之册储后便来了十八封急报,叫苦连天,说快顶不住了。

    穆安之看他还有送急报的空,估计还能顶得住。再有西南战事派了胡安黎过去,还有柳家翻案、陆家受审之事,内阁裴相请辞,兵部尚书空缺、户部傅尚书年迈致仕,穆安之很不客气的换上了自己的人。

    新君雷厉风行,底下臣子自也有新气象,主要是,看谁不行,新君直接换人。新君一大批从龙之功的功臣等着上位哪。

    而且,这位是有名的脾气不好,要命的是在北疆掌过军政,在刑部审过大案,明察秋毫,绝难糊弄。

    在这样的新君手下当差,难怪得提起十二分的精神,卖十二分力气了。

    不知是不是新君果然是天选之子的缘故,刚登基未久,西南便传来冯凝斩杀镇南国主的消息。尽管镇南王太子阵前登基,但,这样的消息依旧振奋人心。

    太多的千头万绪的事情要做,冬天第一场雪洒落,凤仪宫梧桐树的叶子早已落尽,穆安之披一袭厚氅遥望西北方,玉华妹妹与孩子们也快回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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