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了的薛嘉禾在小甜水巷走了几步, 视线很快落到一家看起来就很好吃的糖年糕铺子上。
她还没说话, 走在她身旁的容决就问, “吃吃看”
薛嘉禾下意识地点了头,接下来手里就被塞进热乎乎的一小块糖年糕, 装在纸质的小碗里,插着两根竹签,甚至还是切成了小块的。
薛嘉禾“”她转头有点心情复杂地看了看容决。
“少吃点, ”容决只当她是嫌少, “巷子很长。”
薛嘉禾没应话, 往嘴里送了一小块糖年糕, 恍惚回忆起了些童年难得的快乐时光。
年糕价便宜, 又十分饱腹, 她小时候似乎吃得不少。
能蘸上糖吃,就是最高兴的事情之一了。
才薛嘉禾半个巴掌大的年糕很快被她吃完,并迅速找到了第二个目标凉粉。
容决看了眼配料, 又什么都没说就给薛嘉禾送到了手里。
薛嘉禾边吃着凉粉,边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按照刚才那对男女的情况来判断,显然应该先有双方意见相悖这个前提, 从而才能产生争执, 看哪一方选择蛮不讲理,哪一方选择妥协才对。
她将冰凉凉滑溜溜的冰粉咽下喉咙,视线在触目可及的范围内来回扫了一会儿, 终于找到了适合的东西。
“热乎乎的酸辣粉, 不辣不要钱”摊主热情的吆喝想听不见都难, 见到薛嘉禾和容决并肩而来,这个看起来十分老实憨厚的汉子一愣,小心翼翼道,“二位尝尝”
容决扫了眼那漂浮着红油的汤底,这次没再掏钱就买,而是道,“不行。”
薛嘉禾精神一振,她冷静道,“我就要吃这个。”
这话听起来跟闹别扭似的,但被薛嘉禾用冷冰冰的语气一说出来就不太像那么回事,惹得容决侧脸看了看她。
“你现在不能吃这些。”他试图讲道理,“太过辛辣,伤胃。”
但现在的薛嘉禾是不会听道理的,她稳稳站在酸辣粉的铺子面前,一幅不买就不会挪步的架势,“我不管。”
跟在薛嘉禾身后一步的绿盈摸了摸腰间钱袋,颇有些茫然殿下若真要买什么,自己掏钱不就是了,还用得着和摄政王怄气
不过闻闻那又香又辣的气味,绿盈将钱袋往后挪了挪,假装也忘记自己带了钱的事实。
薛嘉禾一个有孕的人,当然是不适合吃这些太过刺激食物的。
但大概是借题发挥的逆反心理,让她越看酸辣粉越觉得饥肠辘辘,觉得非尝一尝不可,肚子似乎都要咕噜噜叫起来了。
容决的视线从绿盈身上一掠而过,他沉吟半晌,不知道薛嘉禾这幅反常的模样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说是和他作对,似乎不太像;说是真的嘴馋薛嘉禾一直以来也并不嗜辣。
倒有些像是在闹小脾气。
容决沉吟片刻,拿了钱放到摊主面前,“来一碗,口味清淡些。”
薛嘉禾“”她不可思议地看了容决一眼。
容决反而被看得不明所以,他将薛嘉禾带到摊子一旁的座位上,两人和简陋的桌椅颇有些不入。
等酸辣粉被送到薛嘉禾面前的时候,薛嘉禾低头尝了一口,心中顿时就有些后悔。
陕南之地并不盛产香辛料,因此薛嘉禾从幼时起就没怎么尝过辣味,喝酒都能叫她辣得吐舌头,更何况是“不辣不要钱”的酸辣粉。
即便这一碗看起来已经被仔细撇过辣油,里头也不像别桌客人的那样上面还浇满了辣椒酱,但也不是薛嘉禾一个不能吃辣的人能承受的。
几乎是含泪将第一口酸辣粉囫囵咽进了喉咙里之后,薛嘉禾就停下了手,她艰难地一手筷子一手勺儿地盯住面前的碗,只觉得动手也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只吃一口就放下太过浪费,也对不起摊主辛辛苦苦撇辣油。
可再接着吃下去,薛嘉禾觉得自己接下来大半条巷子便不用走了。
早知道,方才便换个别的东西试探容决就好了。
薛嘉禾还没想出个道道来,一只手已经将她面前的碗移走了。
容决边从桌上筷筒取筷子,边道,“吃一口尝个味道就好,多了萧御医必定念叨你。”
薛嘉禾顺着他的话下坡,将手中餐具放下,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容决三两口就将对薛嘉禾来说和断头台似的酸辣粉解决,一行人在卖酸辣粉的老板好奇的注视中起身离开。
第四次时,薛嘉禾有了经验,她不再为难自己,而是站了一家颇有盛名的点心铺子,道,“闻着挺香。”
她听蓝夫人提起过这家点心铺,说是味道不错,但每日只做少量点心,卖完便直接关门,价更是高得令人发指,但仍然有许多人趋之若鹜,比如这会儿,店门口就排着弯弯绕绕的长龙队伍。
容决看了看赵白,后者心领神会,贴着队伍进了铺子里,不多久的功夫就拿着油纸包出来了。
薛嘉禾从容决手里接过递来的纸包“”忘了她如今也是亮个牌子就能为所欲为的身份了。
她双手举着香甜酥软的糕点边吃边往巷子前方望去,松了口气还好巷子还有很长,总能找到别的办法。
正这么想着,有只在不远处高高举起挥舞个不停的手臂吸引了薛嘉禾的注意力,她抬眼看去时讶然地睁大了眼睛。
容决跟着扫了眼,皱眉。
那是蓝五姑娘,她正鬼鬼祟祟地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衣裳躲在某块炸豆腐的招牌后边。
见薛嘉禾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蓝五姑娘面露喜色,她四处张望一下,才提着裙摆从藏身处出来,小跑到薛嘉禾面前行了礼,声音很轻,“见过殿下,见过摄政王。”
“起来吧。”薛嘉禾朝她扬了扬下巴,态度很是熟稔,“你一个马上要成亲拜堂的姑娘,在这里做什么”
蓝五姑娘小心地瞧了眼似乎面色不虞的容决,绕到了薛嘉禾的另一侧,低声道,“殿下,我今日是溜出来玩的,我娘快要把我闷死了”
薛嘉禾有些无奈,她将手里的点心分了一些给蓝五姑娘,“下人也不带”
“在家里给我打着掩护呢”蓝五姑娘小声谢恩,和薛嘉禾一起吃起来,边稀奇道,“殿下怎么买到的这个我每次让人去买,都要等上好久才能买到,有时还得空手而归”
“摄政王殿下买的。”薛嘉禾淡然道。
蓝五姑娘顿时差点被点心渣子给呛到,怂怂地往薛嘉禾身侧躲了躲,不敢让自己暴露在容决的视线里。
容决的注意力确实在突然出现的蓝五姑娘身上。
薛嘉禾要求今天出门,难道就是为了和蓝家的人碰个面那便不太可能只来一个五姑娘。
容决沉沉地盯了一会儿和蓝五姑娘有说有笑的薛嘉禾,收回了视线,面上看不出喜怒。
有了蓝五姑娘的打岔,薛嘉禾路上险些将自己要做的事忘在脑后,走了半截才想起来,又变着法儿为难了容决几次。
然而再贵的东西容决也是眼不眨就买了,再不能吃的东西容决都皱着眉买了让她尝一小口尝鲜再收走,其余的更是直接付钱便送到她手里。
薛嘉禾吃得腹中满满,接近巷尾时有两分恍惚她这算试出了结果,还是没试出结果
容决对她的纵容倒确实和从前不是一个级别的了,这薛嘉禾心里是明明白白的。
蓝五姑娘跟着在旁蹭吃蹭喝不少,胸中郁气消散得七七八八,眼看快到了巷尾,便开心地主动向薛嘉禾道别,“殿下,在外面待这许久,我再不回家就要被发现了。”
“回去路上小心些。”薛嘉禾蹙眉道,“小姑娘家家不要出来一个人乱跑,太危险了。”
蓝五姑娘吐了吐舌头,“我知道啦,殿下莫担心。”
“我让人护送你回去。”薛嘉禾说着,转头看了容决一眼。
蓝五姑娘看着容决二话不说派出两名王府侍卫,心里骤然觉得好像哪儿有点不太对劲这怎么有点像是蓝夫人偶尔一眼瞪过去,蓝家的当家人顿时就照办时的场景
将蓝家家主的形象套在容决头上实在有点惊悚,蓝五姑娘飞快地打消自己荒谬的想法,笑道,“多谢殿下关爱,我回了府便让这两位给您报平安。”
她说着,规规矩矩对两人分别行了礼便要转身离开,想着将今日的事情和家人慢慢分享,可才走出几步,脚下就僵住了。
蓝东亭就站在不远的地方笑呵呵地看着她。
蓝五姑娘一个机灵,也顾不得当下是什么场景,回身先快步躲到了薛嘉禾身边,哆嗦着勾住她的手臂,“殿下救我”
薛嘉禾有点好笑,想也是蓝五姑娘偷偷跑出家门被发现,蓝东亭亲自出马逮人回去。
可见到蓝五姑娘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她也没真这么不厚道地笑出声,而是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朝蓝东亭点了一下头。
蓝东亭含笑前行到薛嘉禾面前,朝她一礼,“殿下别来无恙。”他顿了顿,面色不改地看向容决,“王爷。”
容决没说话,他垂眼看向身旁的薛嘉禾。
她今日是不是就为了见蓝东亭而要求离开摄政王府
悉心教导了她半年的蓝东亭果然在她心目中有特殊的一席之地
若是他那时候没有问先帝讨要薛嘉禾,那此时的薛嘉禾是不是就顺理成章地和身为帝师的蓝东亭男婚女嫁地在一起了
薛嘉禾忍着笑将蓝五姑娘交了出去,“你也知道她性子闷不住,今日也没惹出事来,就不要责罚她了。”
蓝五姑娘抱着薛嘉禾不敢松手,“阿兄先答应了,我、我才敢回去”
蓝东亭微微一笑,“殿下说得是,臣自然听从。”
“殿下”蓝五姑娘这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了薛嘉禾的手臂,“要是阿兄出尔反尔罚我,您可要替我讨公道的”
薛嘉禾抿着笑心想蓝东亭要不动声色地暗中收拾自家妹妹不过就是稍微动个手指的事情,蓝五姑娘哪里想跑就跑得掉。
不过她还是顺口说了个情,“马上要嫁人了,让她过得高兴些。”
蓝东亭躬身,“是,好在舍妹嫁的是她自己选的人,婚后应当也是高高兴兴的。”
这话几乎就是当面和容决过不去的意思了。
一直没说话的容决眯了眯眼,可蓝东亭蕴着温和笑意的双眼却一直停留在薛嘉禾身上。
那专注得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薛嘉禾一个人的注视让容决下意识地按住了腰间的佩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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