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月显然来时就有破釜沉舟的准备, 怀中也备好了利器这利器现在已经架在了薛嘉禾的脖子旁边。
被劫了当人质的薛嘉禾冷静地垂眼扫过雪亮的刀片,淡淡道,“蓝东亭的到来将你吓到了所以原本打算通过我去对付容决的你准备提早动手”
就阿月先前的表现来看,她并不是准备立刻就动手的。
阿月此刻全然没有了往日里羞怯怕人的模样,她贴着薛嘉禾的耳朵冷笑道, “你说得没错, 一个容决就够我头疼了, 再加上一个蓝东亭, 我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只好铤而走险。这里所有人里面,只有你最适合当作人质弱不禁风,身份高贵,却又对旁人总是伪善得没有一分防备之心,我就知道我能得手。”
“你知道我是谁。”薛嘉禾并不意外,“那你觉得掳走我,难道大庆会善罢甘休吗”
“我只要将你带出长明村,自然会有南蛮的人带你走, 此后的事与我何干”阿月嘲弄地道,“我有我的保命符,容决不会对我如何。我只要将我的身份告诉他,他最少也会保住我的性命无忧。”
“你的身份”薛嘉禾扬眉, “是那块甲片”
“长公主何必问这么多, 若是不想横生事端, 就安静些乖乖跟我走, 也不必吃多余的苦头。”阿月紧了紧薛嘉禾的衣领,警惕地扫了一眼绿盈后,缓慢地挟持着薛嘉禾往门边退去。
林中突然响起一声狼嚎,侧耳听见这记呼声的阿月面色一喜。
她和南蛮的其他人约好狼嚎为号,这是已经成功将容决和蓝东亭的人手引开的讯号,她只要带着薛嘉禾一路赶往长明镇,路上自然有人将薛嘉禾带走离开大庆的国土。
硬邦邦的甲片就放在阿月的胸口,感受到它的存在,阿月心中十分安定。
这块甲片本来的主人是容决的救命恩人,只要稍后将来龙去脉告诉容决,就算事及大庆的长公主,容决应该也会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放她一条生路。
至于南蛮究竟要捉走薛嘉禾干什么,阿月并不关心。
“安静点跟我走”阿月压低声音威胁薛嘉禾,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巷间果然是空无一人,她轻出了口气,将门打开到足够一人通过的宽度,一手紧紧扣着薛嘉禾的同时,谨慎地迈出了第一步。
薛嘉禾朝绿盈眨了眨眼睛,不紧不慢地随着阿月往门外撤去,心中其实并不十分担心自己的安危。
刚才容决和蓝东亭的离开显然就是为了骗阿月上钩,薛嘉禾甚至觉得在这一片寂静之中,容决和蓝东亭说不定正在什么地方暗中看着这一幕。
薛嘉禾刚刚想到这里,阿月环着她脖颈的手臂骤然一紧,勒得她呼吸顿时一窒。
阿月这却是下意识的动作半个身子跨出门的那一瞬间,她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一个模糊的黑色影子急速接近,立刻条件反射地扣紧怀中的保命符人质,但黑影的速度比闪电还快,几乎是一刹那就到了阿月的眉间,夺命的寒光乍现映入她的眼底。
是箭矢
阿月大惊,扭转身体的同时就想要将薛嘉禾拿来做挡箭牌,但这个想法刚从脑中闪过时早已经太迟。
在森寒的杀意逼到她眉心皮肤刮得生痛的同时,阿月察觉到自己的手臂一痛,好似被人硬生生从中掰断一般无力地垂了下去。
糟糕,大庆的长公主
这是阿月脑海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迎面而来的箭矢没入她的眉心,从后脑凶猛地贯穿而出,余劲甚至将她整个人向后带翻钉在了地上。
薛嘉禾背对着阿月,见到寒光迎面刺来时也动弹不得,只下意识地闭了闭眼睛。下一刻,她被人从阿月的手臂桎梏中解救了出来,往前坠入不知名的胸膛间。
噗嗤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扎了个对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薛嘉禾才睁开了双眼,她动了动手指,摸到冰冷的软甲,了然道,“容决”
容决低沉的声音顿了片刻才在她头顶响起,“嗯,等一等,先别看。”
“我没事。”薛嘉禾稍稍挣了一下,却还是被容决牢牢按住。
“把她带走。”他下令道。
薛嘉禾想自己也不是容决的对手,只得被容决挡着视线回到了院门里。
“夫人”绿盈向薛嘉禾跑来,松了口气,“真是吓到我了。”
“我不过做个诱饵罢了,有惊无险的事情。”薛嘉禾笑着安慰过绿盈,又无奈道,“容决,放开我。”
她离容决这么近,几乎能听见容决的心脏扑通乱跳着要从里面穿透胸膛跳出来似的,吵得她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容决扣着薛嘉禾的后脑勺,将冰冷的视线从院门外的蓝东亭身上收回,心想被吓到的人何止绿盈一个,“再等等。”
赵青一箭命中阿月时,容决将薛嘉禾先一步护住,脸上多少被溅了血,他胡乱地擦了擦脸,琢磨着差不多了才松开了手。
薛嘉禾一得了自由立刻往后退开,她走了两步,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向定定站在原地的容决。
他的目光正十分安稳地落在她的身上。
薛嘉禾“”她迟疑着抬起手,将指尖落在了自己的嘴角一侧两指的位置,轻轻敲了两下。
容决眨了眨眼,他反手往自己脸上一抹,低头一看,指腹上果然沾着丁点没擦干的血迹,他有点暗恼地再度抹了一把,再抬头时,薛嘉禾已经进屋去了。
“摄政王,”绿盈唤着,将两个香囊送到容决面前,“这是阿月刚才送来的。”
容决随手拿过香囊,“赵白办完事后,我让他过来今夜或许会有些吵闹,照顾好你家夫人。”
绿盈应了是,微微躬身行礼送容决离开,这才拍了拍手去关门。
临将院门合上之前,绿盈探头往外面的地上瞧去那里虽然没了阿月的尸体,但深入石板之间的大滩血迹还是十分显眼。
被利箭贯穿脑袋的死相想必十分狰狞,夫人看不到也好。绿盈这般想着,淡定地将门板给合在了一起。
薛嘉禾去看过两个孩子后,发觉两个小家伙压根没收到任何影响,仍旧睡得一个赛一个的香,才稍稍松了口气。
好在刚才阿月因为不想惊动其他人,将声音压得极低,根本没传到屋里去。
阿月伏诛后,容决和蓝东亭一直没有现身,恐怕还有别的事要做。
“想来阿月敢这么大胆今日动手,一定是和她的同伴通过气,知道今日是个好时候才这么做的吧”绿盈道,“毕竟,她想挟持着夫人走前,似乎等了信号的。我来长明村这段时间,可没在林中见到过狼的踪迹。”
绿盈这么一说,薛嘉禾才想起来是有那么一声狼嚎。她扬了扬眉,“南蛮的人胆子倒也大,真以为能从他们俩眼皮子底下偷走一个大活人”
别说是薛嘉禾了,哪怕是个普普通通的村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绿盈笑道,“夫人太高看那些蛮子了,他们茹毛饮血,虽然勇猛善战,但整个南蛮会动脑子的人都没有几个,能想出多精妙的计策来再说了,南蛮这十二年里被大庆按着头打了两次,如今不过苟延残喘的份罢了。”
可那些南蛮人倒是能拐弯抹角地将目标从容决移到她身上来。
薛嘉禾支颐想了片刻,道,“好,不必等他们吃饭,我们管自己吃便是。”
蓝东亭回来时好歹赶上了最后的一碗饭,但他是独自回来的,没和容决一道。
帝师毫无挑剔之心地安安静静将饭和剩菜吃完,才问道,“殿下不问我摄政王去了何处吗”
“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走丢了不成。”薛嘉禾无所谓地道,“倒是周围的南蛮人,你们都处理干净了吗”
“这殿下大可放心,”蓝东亭颔首,“一网打尽,留了几个活口,正在审问中。”
难怪没留下阿月,毫无预警地就将她一箭射杀,毕竟南蛮人不止是她一个。
“有仓皇逃走的,摄政王带人去追,”蓝东亭接着道,“一路快追出大庆,去到南蛮境内了,没有回头的意思。”
薛嘉禾愕然抬眼,“他带了多少人”
虽然南蛮是容决屡屡的手下败将,如今也被打得七零八散没什么气候,但容决带到陕南的人手必然不多,就这么一路深入腹地也太冒险了。
“十几人。”蓝东亭轻描淡写,“逃走之人中有个头目模样的被护在中间,摄政王才亲自追去的不过摄政王武定乾坤,想必也能武运昌隆顺利归来吧。”
薛嘉禾沉默了片刻,她摇头道,“你该拦着他的。”
“摄政王何时会听我的劝了。”蓝东亭笑了笑,他道,“若是此番他受了伤,正好也能将他送离陕南,免得殿下眼见心烦。”
“万一他不止是受伤呢”薛嘉禾叹着气道,“既然南蛮和东蜀都对大庆虎视眈眈,身为战神的容决本身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威慑,哪怕只是受伤,消息一旦传出去,也必定引起变动。”
“殿下不舍得他受伤么”蓝东亭反问。
薛嘉禾抿了口茶,“他救了我。”
“下午阿月那一下,无论有没有摄政王在,殿下都会无忧的。”蓝东亭静静道,“殿下可知道您一旦心软,就意味着开始给了容决可乘之机”
薛嘉禾蹙了眉没说话。
“再者,摄政王他这次看着诚心诚意,其实也并非对殿下全然坦诚布公的。”说着,蓝东亭将一块染着血的甲片放到了桌上,“譬如,阿月拿着的这块甲片,确实就是容决的。”
他顿了顿,复又道,“或者说,本该是殿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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