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决面无表情, “所以他敢送,我就敢砸。”
薛嘉禾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无奈地摇摇头, “你又何必在意这个。若我知道那是不该收的,自然本来就不会收下。”
容决冷笑,“他藏得好得很, 你一不小心就会收下了。”
“不是有你在旁看着么”薛嘉禾自然而然地接道。
“”容决诡异地沉默下来, 半晌轻咳一声,撇开目光“嗯”了一下, 竟是瞬间就撇过这个话题了。
薛嘉禾讶然看他一眼。
事到如今她才知道,原来容决是真的好哄。
早知如此,在汴京时,实在也没必要和他在猎场闹得那般针锋相对。
薛嘉禾好心没戳穿容决,对此一无所察的容决却已经在想另外一件事情。
薛嘉禾的生辰只剩几日就要到了,这还是容决第一次和她共度这日。
之前要么是他避之不及,要么是两人尚未重逢, 总归容决也没这个经验, 到长明镇时才想起此事,当时匆匆忙忙跑了趟玉石铺委托,后来虽然百般努力寻来了玉兔琥珀, 但毕竟是另外送的, 算不得生辰贺礼。
容决在薛嘉禾生辰来临之前将潜入大庆的蛮子们打得哭爹喊娘, 而后将剩下的收尾都交给了赵白赵青, 自己又去了次长明镇, 捧着块籽料悄悄回了长明村。
薛嘉禾不知容决每日闭门造的是不是车,只是吃饭时见到容决手上细小的伤口越来越多,不由得心中诧异。
容决这个年纪,该学的武艺早臻至化境,她握过去时都能摸到满手的茧子,也不知道练着什么能把自己割伤成这样。
绿盈对此有话要说,“许是在学着洗手作羹汤呢。”
薛嘉禾被这猜测乐了许久容决下厨这等场景,她可是从来没有想过。
再者,她虽没见容决拿过菜刀,但想来应该和别的刀剑差不多,容决持在手中,又怎么会伤到他自己。
薛嘉禾也不是没旁敲侧击地问过容决,但没没都被他相当拙劣地敷衍过去,便也抱着两分好奇不再提起,只等着容决自己坦白的那一日。
薛嘉禾生日前夕,长明村低调地来了几位大人物,薛嘉禾听绿盈说了才知道在长明镇镇长引领下来见她的,正是陕南总督。
看起来十分威严的这位总督,是跑腿替天子送东西的。
明黄色的盒子仿佛本身就象征着皇家威严,陕南总督不敢怠慢地双手捧着盒子,清清嗓子对薛嘉禾道,“还不跪下接旨”
薛嘉禾手里正抱着孩子不太方便,正单手提了裙摆要俯身跪拜时,容决大步入院直接将她提起来站好了,“你跪什么,他真在你面前也不必跪的。”
幼帝同薛嘉禾向来要好,即便有别人在,也就是屈膝行个礼的份。
这会儿幼帝人都不在,容决更不可能让薛嘉禾对个区区总督跪下去,他边将薛嘉禾按回石凳上,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呆立在旁的陕南总督,“东西放下,你可以走了。”
身为地方最高官,陕南总督当然见过容决、认得他的脸,更模模糊糊地知道摄政王的人似乎在陕南有事要办可这并不代表他会知道堂堂摄政王居然就屈居于长明村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里,还对一个身份不明的年轻妇人好声好气。
陕南总督本也不是个蠢人,知道能一路从汴京谨慎交下来的礼定是要送给个重要人物,却不知道对方重要得接旨也不必跪拜,膝盖还没来得及弯就被旁人给捞起来了。
短暂的震惊后,陕南总督干巴巴地笑了起来,“下官见过王爷,下官此来长明村”
“是替陛下送礼的”容决不耐道,“礼送到了,你离去时不要大张旗鼓。”
虽说潜入的蛮子死的死伤的伤,还没逃回南蛮的如今也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追着到处跑,但薛嘉禾平静生活的阻碍又不仅仅是那些蛮子而已。
君不见当有村民在时,赵白都不喊容决“王爷”而是改称模糊的“大人”么
陕南总督原本还想再攀谈几句,好在及时回想起容决的种种传闻,干脆利落地将盒子放下后便恭恭敬敬告退,临走时只好奇地多看了一眼没说话的薛嘉禾,有些好奇这位贾夫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陕南总督还只来得及瞥到那小巧白皙的下颌,一股敌视的冷意就压在了他身上,“看什么”
“没、没看什么,下官这便走”陕南总督打了个寒颤,再不敢多生好奇心,低着脸转身飞快带人离开,这进门到出门的功夫竟是连半柱香都没有。
薛嘉禾甚至都没来得及和那陕南总督好好说上句话,谢过人家一路赶到这鸟不拉屎的偏僻村庄,人就被容决给吓走了,不由得好笑。
不过一直在旁看着却没解围的她大约也没资说容决什么。
等一行人离开后,容决扔给赵青个眼神示意,才在薛嘉禾身边坐了下来,“明日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
“久么久的话,得带上大宝小宝。”薛嘉禾摸索着盒子的开口处,边有些漫不经心地问。
“不久,将他们哄睡便走,来回约莫一个时辰。”容决将紧张兴奋都按在平稳自持的语气之下。
薛嘉禾从鼻子里唔了一声,“好。”
“不问问去哪里”
虽然容决是打算保密,但薛嘉禾不闻不问又叫他有点心中不爽快。
薛嘉禾无奈地抬眼分给容决一个眼神,“去哪里”
“明天就知道了。”
薛嘉禾笑吟吟怼他,“多谢摄政王殿下慷慨解答。”
容决哼了一声,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支去了刺的红蔷薇塞到薛嘉禾手里,“给你。”
薛嘉禾轻轻捏住花茎的同时,容决将明黄色礼盒移到自己面前,不必多看便找到四处隐藏的机关将其打开,盒子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方才薛嘉禾对着半天没有门路的礼盒应声露出一条缝隙。
薛嘉禾像是觉得十分有趣地啊了一声,轻而易举地就被逗笑了。
容决眼神复杂地看着礼盒,却猜到了幼帝的用意。
这是军中才有的榫卯之术,薛嘉禾想必不懂,绿盈也不懂,盒子里装的东西虽是给薛嘉禾的,但盒子摆明了要容决来打开。
换句话说,幼帝这礼是非要让容决看上一眼不可的。
容决注视着薛嘉禾将长条形的盒子掀开,目光落到盒中的物件上,瞳仁像是被针扎似的猛然一缩。
轻飘飘的盒子里挖出两个长长的凹槽,里面并排嵌着的是两张帝王手诏,一新一旧。
“陛下给我下诏书,还用得着这么麻烦”薛嘉禾疑惑地将蔷薇花放到一旁,伸手去取被卷起来安放得整整齐齐的其中一份诏书。
容决没阻止她,他抿紧了嘴唇看薛嘉禾慢悠悠展开稍显旧的手诏,盯紧了她脸上任何细微的神色变化。
薛嘉禾只看了个开头,就讶然地睁大了眼睛。
她上一次见到这份手诏时,还是从先帝手中亲自接过来的。
她一字一字地看过手诏上的内容,咬牙接下了绥靖这个称号,同意嫁给容决。
是为了幼帝,也是为了先帝,还是为了大庆的黎民百姓。
手中的诏书突然变得无比沉重起来,薛嘉禾无言地扫完第一份诏书,将其慢慢重新卷起时,似有所感地往边上看了一眼,就见到容决闷声不响地盯着她看,双眸亮得像是饿狠的狼,似乎伺机就要在她身上重重咬上一口。留下永生不灭的印记一般。
她轻轻叹了口气,没有说话,而是在将先帝遗诏放回去之后,手指一勾一拉,将另一份较新的诏书取了出来。
玉帛贴在薛嘉禾的掌心里,轻飘飘地毫无重量,薛嘉禾却觉得一旁的容决像要被它给压得喘不过气一般。
她目不斜视地展开第二份诏书,果然上面是幼帝的字迹,内容也简单明了,三两眼便能看完。
“陛下说,若我想同你和离,随时可以用这道诏书。”薛嘉禾轻声道。
容决在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倏地站了起来,冷意从他周身散开,院中的空气几乎都跟着冰冻凝结成叫人窒息的实质。
他撑着桌子等到薛嘉禾将这句话说完,按在桌面上的手指动了动,看得出反复压抑过怒意后,他哑声道,“给我。”
薛式忍了这许久,原来在这里等着
容决好不容易才推开一条缝的门扉,死也不会让它有关上的机会。
薛嘉禾却没如容决所愿将其交出,她平静地将手诏缓缓卷起,动作几乎算得上慢条斯理,“这是陛下给我的。”
“薛嘉禾,把它给我。”容决沉沉又重复了一遍。
刚半送半赶地将陕南总督一行人送出长明村、回到院门口的赵青隔着十几步的距离都被杀气激出一身冷汗,竟不知道薛嘉禾是怎么在那样的容决面前气定神闲的。
“我要是不给,”薛嘉禾将两份诏书都整齐地收回了盒子里,又伸手将盒盖按下,抬眼看向容决时露出一丝略显促狭的笑,“你是准备拿我怎么办”
容决一声不响地看着她,黑眸中疯狂与理智天人交战,“除非你一辈子不用它”
“谁说我就要用了”薛嘉禾轻快地打断他道,“但若你给了我机会将它拿出来,那就另当别论。”
她说着,一手按住盒子,另一手则是覆上容决冰冷的手背。
“陛下给我这份手诏,便和你前几日立给我的字据是一样的。”她柔声说,“除了你自己,你没什么好怕的,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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