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个肯定地“是”字落下, 傅明予似乎还笑了声。
阮思娴瞬间察觉之前的对话不太对劲儿, 连贺兰峰也斜着眼睛觑他们俩。
傅明予那意思就像跟她说“欢迎你来试试我是制冷还是制热。”
甚至还感觉到后背有道目光盯着她。
阮思娴张了张嘴, 她发现自己又掉坑里了。
她莫名想起之前的有些事情,从抛开对他的负面情绪的角度来看其实他从一开始对自己就有点特别。
比如非要去她家里吃晚饭, 比如陪她去派出所, 比如那天晚上因为她一条消息就去酒吧找她。
甚至连被她甩了一巴掌都忍过去了, 如果换别人打了傅明予一巴掌, 他会怎么样
可能会让对方死吧。
阮思娴猛地发觉,他对她的纵容早就超出了一般男女关系。
心思一慌, 垂眼看向主仪表盘,上面冰冷的数据及时拉回了她的神思。
她皱了皱眉, 一脸冷漠地说“教员还在这里, 你别乱说话,不然即便你是老板我们也可以命令你离开驾驶舱。”
傅明予舌头抵着腮帮笑了下,扭头看窗外。
贺兰峰撇着嘴抖了抖眉毛,也不再说话。
一时之间, 驾驶舱安静了下来。
驾驶舱门“扣扣”两声,乘务长打了a进来。
贺兰峰清了清嗓子,接了a, 并说道“大家喝点东西吧。”
驾驶舱门打开,乘务长进来, 问道“傅总, 贺兰教员, 阮副, 要喝点什么吗”
阮思娴和傅明予异口同声道“咖啡不要糖。”
空气凝滞了片刻,贺兰峰憋笑,“我看你俩还挺有默契的。”
下飞机后,柏扬已经安排好司机,同傅明予直接前往奚城。
清晨的大雾到了中午还没消散,高速公路上的车流停滞不前,柏扬时不时看几眼腕表。
这段时间傅明予因为飞行品质监控改革这事儿长期熬夜,饮食不规律,肠胃出了问题,医生嘱咐一定要按时吃饭,但是看现现在的情况,在会议之前是赶不上一顿午饭了。
偏偏今天是国际进口博览会,世界各大厂商前来招标,是今年世行的重要项目之一,预计又是一整个下午的与会。
如柏扬所料,两个小时后,他们几乎是踩点到达会议中心。
与会人员与厂商代表已经就位,现场人满为患,却也安静有序。
工作人员引着傅明予前往第一排的席位,桌面摆着傅明予的铭牌,他落座后,周围与会人员陆陆续续上来寒暄。
一只只手伸过来,伴随着对方的自我介绍,一个接一个没停歇过。
直到会议台上主持人开始调试话筒,最后一个交谈的人才离去。
傅明予坐下理了理袖口,面前又伸过来一只手。
抬眼一看,目光随即懒散地撇开。
“你倒是比我还会踩点。”
“那当然,高中那会儿我就绝对是最后一个进教室的。”宴安在傅明予身旁坐下,问道,“听说你最近在做飞行品质监控改革”
“嗯。”
两人平时虽然不太对付,但是在工作上,两家关系深厚,他与宴安向来和平相处。
自从前段时间俞副驾所执行航班备降抚都后,傅明予便开始着手做一件事。
他提出由世航开始,进行飞行品质监控全面改革,推翻沿用了二十余年的准则,在航空公司里也不是秘密,同时也激起千层浪。
但宴安并不意外,这件事早晚会有人来做,只是没想到会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傅明予,“你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了”
傅明予面色平静,似乎只是在讲一件无足轻重的事,“从我上任那一年就想做了,前段时间一个副驾急性胆囊炎备降事件是一个契机。”
傅明予说得轻巧,然而宴安不是不明白这事儿有多难。
qar引入的飞行品质监控早期确实对于飞行员规范运行确实起到了积极正面的作用,并且让起步的航空公司有了管理的范本。
但是近年来qar的滥用后果已经越来越明显,而这些影响已经远远大于它的正面意义。
因为飞行员担心受到qar处罚,因而把一个简单事件恶化到严重事件,例如种种擦机尾、低油量着陆事件的发生。
可是要改革,就拿要出更有说服力的试行方案,来推翻因其根深蒂固的使用历史与权威性。
宴安持着悲观态度摇了摇头“何必呢,费力不讨好,你玩儿不过那群固步自封的老古董。”
傅明予盯着ed屏,目光清亮,语气里却有十足的强硬,“话别说太早。”
近六个小时的会议到结尾时已经是宴安忍耐的极限,他扭着脖子,眼皮沉得上下打架,转头一看,傅明予倒是一直没出现倦态。
这人就不会累吗
宴安百无聊赖拿出手机翻了翻,打开微博就看见世航官博一分钟前更新了世航今年飞行学院全国巡回招生启幕的宣传微博,同时附上了九张图片。
阮思娴的单人照片在最重要。
郑幼安拍的照片虽然气质不符合航空业,但单从人像上来说是极美的。
宴安看了许久,最终没忍住,拿着手机问旁边的人“你们公司这宣传照,有没有原图”
傅明予目光一寸寸地上下打量宴安,随后别开头,淡漠地开口“没有。”
宴安早就习惯了傅明予的态度,也没说什么,继续玩儿手机。
可是几秒后,他回味过来,刚刚那句话的语气不对劲啊。
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放下手机,叩了叩桌子。
“傅明予。”他挑眉,一字一句道,“我早就想说了,你是不是喜欢阮思娴”
“是。”
意料之中的肯定回答,连一点犹豫都没有。
宴安气笑,张了半天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真的、真的”宴安气得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冷静了一会儿,回想起之前的事情,突然又笑了。
“傅明予,阮思娴对你什么态度你不清楚吗你跟这儿凑什么热闹”
什么态度么
就像那一巴掌一样,打过了,脸上的巴掌印消失了,两人的恩怨也彻底一笔勾销了。
但每每想起她,心里有时候会刺一下,有时候又痒一下。
与其这样不上不下,不如把它牢牢握住,到时候就知道她到底是变成一根针扎进去,还是化作一处柔软躺在心底。
同样的语气,同样的一句话。
“话别说太早。”
“啊切”
此时此刻,员工食堂的阮思娴突然打了个哈切。
“没有。”阮思娴擦擦鼻子,“可能有人在背后骂我吧。”
她打好了饭,坐到角落靠窗的位置。
刚吃了没两口,头顶响起一道有些陌生的声音。
“小阮,巧啊。”
她抬头一看,岳辰笑眯眯地站在她面前。
自从阮思娴上次在伦敦偶遇他,一起吃了个饭,两人就再也没有私下联系过。
回来后,两人不是同一机型,也没有合作的机会。而且他现在跟江子悦在一起,阮思娴就更刻意避嫌,偶尔在公司遇见,除了必要的招呼,多的一句话不说。
毕竟江子悦知道岳辰以前追过她,少些接触就少些瓜田李下的事情。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时候,阮思娴只能礼貌地笑笑,“巧。”
岳辰那捡起来的勺子放到一边,问道“这没人吧”
阮思娴摇摇头,“你今晚的航班吗”
“对。”岳辰坐下,目光不经意在阮思娴脸上打量了一圈,问道,“你今天飞的哪儿”
阮思娴言简意赅“临城。”
“噢,我老家。”
两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有一点若有若无地尴尬,不过都被对方完美地掩饰过去。
“对了,年底我结婚了,回头给你发个请帖。”岳辰说了半天,这才是他的重点。
“恭喜啊。”阮思娴挑着餐盘里的辣椒,语气轻松松,“几月份”
“十二月七号还是八号来着。”岳辰说着就笑了起来,“回头刻身上得了,不然每次问起来都记不清,回家都要挨骂。”
阮思娴也笑,不过她是笑果然这世上还是有浪子回头一说,她是怎么都没想到岳辰这么花心一男人居然被江子悦给收得服服帖帖的。
两人各自笑各自的,不在同一频道上,直到一个副驾驶端着盘子经过,轻轻咳了一声。
他挤了挤眼睛,朝右边努嘴巴。
岳辰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往那边看去,果然见江子悦黑着一张脸站在门口。
岳辰心里默默骂了句倒霉,跟阮思娴说了声告辞便端着盘子走了
门口,江子悦穿着制服,等着岳辰朝她走来。
两人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笑得可开心了。
她跟岳辰吃饭的时候怎么不见他笑,就知道低头打游戏。
“吃完了”江子悦冷眼看着面前的岳辰,“怎么不再多吃会儿呢”
“你成天在说些什么。”岳辰平时最烦江子悦这个语气,就因为他以前女朋友多,现在见到他跟个女人说话就要问上半天,“你一会儿不是要飞吗赶紧吃饭去。”
“我吃什么啊吃,她吃饱了就行了,我不用吃饭。”
岳辰不耐烦地看着她,“你莫名其妙生什么气合着我现在就是不能跟女同事说两句话”
“那也要看是什么女同事,她跟别人能一样吗”
“行,随便你怎么想。”
“随便我怎么想你让我怎么想眼巴巴跟人躲角落里吃饭怕谁看见呢”
“我他妈要是怕谁看见还会跟她在食堂吃饭我们不知道出去吃你成天有病吧你。”
岳辰语气重,脚步更重,拔腿就走。
江子悦追上去扯着他袖子,“你几个意思啊是不是早就耐不住了,心痒痒了吧还喜欢她是吧我我知道你们男人就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岳辰,你别忘了你是要结婚的人了。”
“神经病吧你。”岳辰连话都懒得说,拔腿就走。
而江子悦一会儿有航班,没办法追上去吵出个结果,扭头看着还在慢条斯理倒餐盘的阮思娴。
其实从阮思娴回来的那一天,她就没再好好睡个觉。
二是因为岳辰。
当年岳辰对阮思娴求而不得这件事一直是她心里一根刺,她太了解岳辰了,花花肠子多得很,只要不看着他就管不住自己撩骚的嘴,何况是他没追到的人,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所以最近她只要有空就查岗,常常查到岳辰跟她吵架她也不停下来。
可是这怎么防得住。
当她刚刚看见岳辰和阮思娴有说有笑时,这几个月积累的所有危机感全在这一刻爆发。
江子悦冷着脸说“我知道。”
见她表情奇怪,阮思娴也懒得再说什么,径直离开。
但是没走几步,身后的人叫住了她。
“怎么”阮思娴回头,“还有事”
江子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脸色和语气足够平静。
“小阮,我们俩都清楚岳辰以前追过你。”
阮思娴也不走了,慢慢转过身,等着她的下文。
“但是我们要结婚了,所以”她抬头直视阮思娴,“希望你能跟他保持一下距离。”
阮思娴极力想忍,但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姐,你放心,你的宝贝疙瘩我以前看不上,现在更看不上,你就好好捂着吧。”
这样羞辱性的语言配上那副笑颜,江子悦怒极反笑,冷哼着点头“是,普通的机长哪儿配得上您,您眼光高,您还坐什么副驾驶座啊直接坐傅总车里的副驾驶座啊。”
阮思娴扯了扯嘴角。
尴尬。
我还真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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