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凌晨三点, 周煦仍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
梁筝被带走了,房间里静得没有一点声音。周煦一个人坐在客厅, 客厅明亮冷感的灯光, 显得整个房子更空、更静。
周煦沉默地坐在沙发里, 眼睛盯着一处出神, 不知在想什么。
他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外面的天渐渐泛白, 一缕光透过白色纱帘从窗外照进来。周煦才缓缓回过神, 他微抬起眼,朝窗外看去。
阳光照进他的眼睛里,他直视着那缕光,看了许久,直到手机闹铃在茶几上振动。
他垂眸看了眼茶几上的手机,已经六点了。
他身子终于稍微动了下, 倾身过去, 伸手拿起了茶几上的手机。
在沙发里坐了一夜, 身体都是僵硬的。
他微弓着身,一手手肘撑在膝盖上, 一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在给梁筝打电话。
然而电话拨过去, 却是关机的状态。
机械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周煦喉咙干涩地动了下, 好半晌才终于挂了电话。
他将手机扔回茶几上, 后背整个靠进沙发里, 他双手撑在沙发两侧的扶手上,仰头闭上眼睛。
一夜没睡,他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很疲倦。
六点半的时候,手机终于响了。
周煦看到梁筝打来的电话,几乎是立刻就接了起来,他有很多话想说,可真的接起电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哑声问“你在哪里”
梁筝声音压得很低,小声说“我到江城了。刚刚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还在飞机上。”
梁筝已经回到家了,她躲在房间里和周煦讲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她很担心周煦,心疼问他,“你没事吧”
周煦喉咙发涩,摇摇头,“没事。”
梁筝哪里相信。她爸爸对周煦说的那些话,他怎么可能会没事。她担心问“你昨晚有休息吗去休息会儿吧,你别担心,我会和我爸妈谈的。”
周煦没说话,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喊她,“筝筝”
梁筝愣了下,轻声问“怎么了“
周煦又沉默了好一阵,才有些干涩地说“对不起。”
梁筝不由得愣住。
她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轻轻皱了下眉,说“你干嘛说对不起,你哪有对不起我。”
周煦低声说“我有。”
梁筝听得心里难受。她知道,周煦平时虽然不说,但是之前的事情,他一直都很心疼她,他一直都觉得是他对不起她。可其实他明明已经很努力保护她了,他从来都是自己扛着,生怕她受到任何伤害。
梁筝心疼,说“你不准乱想。你没有对不起我,没有人比你更爱我。”
周煦没有说话,他喉咙里像堵住了似的,心口像被什么温柔包裹住。
梁筝还想再说什么,房门突然被敲响,妈妈在外面喊,“筝筝,出来吃早饭。”
“哦,来了。”梁筝应一声,又压低声音和周煦说“我妈叫我了,我先出去吃饭,晚点再打给你。你快去休息,一会儿记得吃早餐。”
周煦沉默了一阵,才低低嗯了一声。
梁筝挂掉电话,从卧室里出去。
爸爸已经在餐桌前坐着了,妈妈在摆筷子。
家里的气氛难得的严肃,梁筝默默过去,在爸爸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梁母把筷子递给梁筝,“趁热吃吧,不是念叨着想吃家里的油条豆浆吗。”
梁筝接过筷子,抬头冲妈妈笑笑,“谢谢妈妈。”
她拿起一根油条,拧成两支,分给爸爸一支,她笑眯眯的,“爸,您吃。”
梁父看她一眼,表情严肃,还有些生气,但终于肯和她说话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瞒着我们。要不是别人告诉我,我和你妈都被蒙在鼓里。”
梁母也道“其实我早就说过,咱们家和周家门不当户不对的。怪我,一开始就不该同意让你和周煦交往。要是一开始就没在一起”
“妈,我喜欢周煦,就算你们一开始反对,我也会和他在一起。”
梁母愣了愣,她看着女儿,想再说什么,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其实又何尝不知道。女儿常和她谈心,聊起周煦来,眼睛都闪闪发光,笑得比什么时候都开心。
喜欢一个人,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阿煦也来过他们家好几次,他和筝筝相处时,看她的眼神,就是看自己深深喜欢的人的眼神。
他们俩是真心相互喜欢的,所以一直以来,他和丈夫都没有反对过他们。
可想到周家对自己女儿的态度,做父母的又怎么会不心疼。
梁父看着女儿,忽然格外严肃认真地说“筝筝,你不准再跟周煦来往。”
梁筝一愣,她看着父亲,惊讶地问“为什么。”
“你们俩不合适。周家咱们高攀不上,也不想高攀。总之,我和你妈绝对不会让你嫁过去受委屈。”
梁筝道“我是要嫁给周煦,又不是要嫁给周家,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还只是谈个恋爱,就被人家说是图他们家的钱财,等真结了婚,得让人说成什么样子”
梁筝皱眉,说“周叔叔和周阿姨都没有这样想过我,他们很了解我的。至于其他人,管他们做什么。”
“不管怎么样,你都必须和周煦断了”梁父打断她,说“咱们普通人,就找个普通人好了。人家大少爷,咱们不合适。”
又道“你喜欢周煦这样的,回头爸托人帮你介绍,就照着周煦这样子找。”
梁筝看着爸爸,忽然有些累,她一字一句地说“爸,我不可能和周煦分手。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周煦,除了他,我不可能再喜欢其他任何人了。”
“你”
“爸,我不知道那个人跟你讲了些什么,但是周煦对我怎么样,我自己比谁都清楚。你们只知道我受了委屈,不知道周煦扛了多少。我不可能和他分开。至于旁人说什么,我根本就不在乎。“
梁筝清清楚楚地表明了态度,但是父母依然不同意,逼着她和周煦分手。她当然不肯,双方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劝都不听。
她从早上吃完早饭就待在房间里,一直没有出去,母亲来喊了她两次,父亲在外面气冲冲说“别管她饿了自然会出来”
晚上的时候,她抱着只小熊侧身躺在床上,望着窗外出神。
外面下着雨,稀里哗啦的,打在窗户上,蜿蜒成一道道水流。
她正出神,忽然听见爸爸在外面说“你走吧。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家筝筝是普通女孩儿,高攀不上你们周家,也不想高攀。外面好女孩儿多的是,周总何必执着于我们家筝筝。那丫头就是个普通女孩子,长得一般,学历一般,工作也一般,脾气还不太好,哪里都配不上周总你。”
“叔叔,您何必要这样说。筝筝在我心里,哪里都好。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她。我要怎么做,您和阿姨才肯相信我”
梁筝听到周煦的声音,急得立刻从床上跳下来,她跑去门口,想开门,才发现门从外面反锁了。
她惊得不行,又使劲拧了两下,真的反锁了。
她这才意识到,她被爸爸关起来了。
“这不是你要怎么做的问题,我已经说了很多遍了,你们俩不合适。我和筝筝妈妈是不会同意她继续和你交往的。”
周煦蓦地怔住,“叔叔”
“好了,你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要休息了。”
周煦还想再说什么,但是梁叔叔已经对他下了逐客令,他不能再强行留在这里。他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点了下头,往后退了一步。
梁父在周煦退到门外后,就抬手关了门。
梁筝听到关门声,急得不停拍门,“放我出去爸放我出去”
她拍了好一阵门,门终于从外面打开了。
她着急问“周煦呢”
“走了”梁父还在气头上,气冲冲的。
梁筝觉得很难受。她看着父亲,可是又什么也不能说。
她知道爸妈也是心疼她,可是她也不想让周煦那么难受。他认识她,喜欢上她,已经够辛苦了。
她大步往门外走,匆匆忙忙从玄关的柜子里拿一把伞,换了鞋就往外跑了。
梁筝从楼下跑下来时,并没有看到周煦。
雨下得很大,她撑着伞到处找周煦的车。
找了一大圈,在小区门口找到了周煦的车,但是周煦没有在车里。
她急晕了头,出门连手机都忘了带。
她连忙跑去门卫室,问保安大哥借了手机。
周煦的手机号码她都能倒着背了,她拨过去,电话响了很久,那边才接了,低低的一声,有些哑,“喂。”
“周煦你在哪儿”
梁筝听出雨声,周煦应该在外面。
周煦微愣了下,问她“你在哪儿”
“我在门卫室”
梁筝在门卫室等了几分钟,终于看到周煦从里面出来。
他浑身都湿透了,梁筝朝他跑过去,将伞举高遮住他,“你傻不傻啊”
周煦只是看着她,什么话也没说。
梁筝何时见过周煦这么狼狈的样子,她眼睛一下就红了,抬手帮他擦脸上的雨水,“先回车里吧,有带换洗的衣服吗”
周煦看着她,这才嗯了一声。
梁筝拉住他手,往外走。
周煦接过她手里的伞,“我来吧。”
他举着伞,整把伞都偏向梁筝那边,怕她被雨淋湿。
梁筝拉着他回到车上,“你有订房间吗”
周煦摇头,他今天去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立刻过来了。
他握住梁筝的手,看着她,“你别管我,外面冷,你先回去,别让叔叔阿姨担心。”
梁筝都忍不住哭了,她扑进周煦怀里,抱住他,“对不起周煦,害你这么难受。”
周煦抱住她,右手轻轻掌在她后脑,“我没事。”
梁筝哭得不成样,好半天才终于从周煦怀里直起身来,她抹了抹眼睛,看着他说“你以前不是说我很麻烦吗,你真是没说错,我真是个烦,自从认识我,你就很辛苦。”
周煦抬手帮她擦眼泪,“胡说什么。”
梁筝扁着嘴,她望着周煦,忽然说“要不然我明天把户口本偷出来,我们去把证领了。”
周煦原本心情还很沉重,听到梁筝这句,倒是被逗笑了,他抬手捏捏她脸,“别胡闹。”他说“我明天再过来。”
梁筝握住他手,“那我爸还是不肯见你怎么办”
“那我就天天来,总有一天会见我吧。”
周煦把梁筝送回家楼下,“先上去吧,早点休息。”
他抬手握了握她的手,“记得换件衣服,被我弄湿了。”
梁筝乖乖点头,“我知道,你到了酒店给我打电话。”
“好。”
梁筝把伞递给周煦,“那我上去了。”
“好。”
梁筝回去的时候,爸妈都还在客厅坐着。
梁母见女儿回来,想说什么,可见丈夫的表情,想说的话又咽回去。
梁筝走过去,喊了声爸妈,然后就说“我先回房了。”
父亲没有搭理她。
梁筝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屋里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父亲突然叫住她,说“从明天起,你待在家里哪里都不准去。”
梁筝脚步顿了下,但是什么话也没说,径直回房间去了。
梁母看着女儿疲惫的样子,很不忍心,也很难过。她转过头,对丈夫说“你真要让筝筝和阿煦分手吗他们俩都走到今天了,感情那么好,我们做父母的”
“不然怎么办让筝筝嫁过去,受委屈吗”
父母不肯松口,梁筝也是绝对不可能和周煦分开的。双方就继续这样僵持着,家里气氛二十几年头一回这样僵。
爸爸今天有事,要出门,走前给她下了禁足令,又千叮咛万嘱咐,让妈妈看着她。
梁筝压根没想出去,她出去也不能解决问题。
中午吃过饭她就在房间里待着,一待就是一下午。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梁母在外面敲了敲门,“筝筝,在休息吗”
“没有,进来吧。”
梁母推开门进来,就见女儿靠坐在床头,在看书。
她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看着女儿,轻声问“筝筝,你跟妈妈说,是不是真的非周煦不可”
梁筝点头,她放下书,拉住妈妈的手,“妈,我知道你和爸都心疼我,可是你们根本就不了解内情。我有你和爸爸心疼着,但是周煦呢,没有人心疼他,所有的事情都是他自己扛着。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他为了我,付出了多少。”
梁筝想到周煦为她做的那些事情,眼睛就红了,“妈,你知不知道,周煦曾经为了我,家里什么都不要了。”
梁筝把当初的事情,从头到尾全部讲给妈妈听。
“你们总说,要是我当初没有认识周煦,没有和他在一起,就不会受那些委屈了。可是那些委屈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我一点都不在意旁人的想法。旁人的想法,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我和周煦在一起,得到的幸福和快乐才是最多的。倒是周煦,喜欢上我才真是辛苦他了。他一直都在为我付出,他当初为了我脱离了家族,创业最难的时候也都是自己扛着,他怕我担心,什么都不告诉我。”
梁筝握紧了妈妈的手,无比认真地说“妈妈,我永远都不会再像喜欢周煦一样,喜欢其他任何人,也永远不会有谁,像周煦一样喜欢我。”她摇着头,眼神却无比坚定,“我永远都不可能和他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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