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善恢复意识的时候, 最先感受到的就是手腕上的疼痛。
闷哼一声睁开眼睛, 入目的是一片灰蒙蒙的景象, 不等她有所反应, 门外有人低声唤道“爷,卯时了。”
“嗯。”一声懒惰的轻音自身侧发出, 这声音近的好似就在她的身旁,不等阿善有所反应, 床榻微动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在黑影将她笼罩时, 阿善本能的重新将眼睛闭上,只余长睫一直不停颤着。
性格作风使然,容羡从来不在床榻里侧休息,但如今因为阿善的左手受伤只能垂直平方, 于是他只能在里侧安眠,还在床榻外侧支了张小木桌, 用来让阿善搭手。
一夜未能睡好, 容羡从榻上坐起来揉了揉额角, 他微阖上眼眸缓神时并没有发现阿善醒了,翻身下榻间他随意往她那扫了一眼,很快就注意到阿善乱颤的睫毛。
这是又疼了还是又做了噩梦
平日里能将人一眼看穿的南安王世子爷,这会儿未能看出阿善的装睡。
只因昨日阿善昏睡后又是喊疼又是梦魇, 见她如此, 容羡起身后皱了皱眉, 他重新坐到榻边将手覆在了阿善的脸颊上, 阿善的睫毛颤抖的更厉害,意识在渐渐复苏,她还以为这狗男人是看出了她在装睡。
她还要不要装下去总归是清醒了,不然醒过来拍开他的狗爪子破口大骂他,只是在她骂完后又该怎么面对他呢
就在容羡将手覆在阿善面颊上的时候,阿善思绪转的飞快。接着她的注意力全部凝在了一件事上,那就是她昏迷前曾拿着碎瓷片想要杀了他,此时感觉到他冰冰凉凉的掌心往下移了移,阿善想起这事更不敢睁开眼睛了。
容羡不知阿善心中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阿善的脸颊比昨日要烫。见她睫毛颤的越来越厉害,容羡倾了倾身凑的她更近些,有微凉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脸面,接着好似是他的墨发垂在了她的颊边,有些痒
吱
阿善马上就要装不下去了,庆幸的是外室的门好像是开了。
听到声音后,容羡将身子直起,俊美的面容上一派平静。将阿善即将掉落的手握住又搭回桌中央,他站起身道“一会儿让南宫先生再过来看看,她体温似有升高。”
进来服侍容羡更衣的玉清低头应下,他眼睛落在自家主子的衣服上没往榻边看一眼,恭敬说道“昨日世子妃的姐姐递来请帖,说是思念妹妹想请她回府一叙。”
“姐姐”
容羡似乎早就忘了阿善还有个姐姐,半响后才响起自己早前拖出王府的那位,嗤笑声道“看来是上次的教训让她怕了,不敢上门反倒是换了一招。”
玉清自然知道上次的教训是什么,他神情没什么变化,“那爷的意思是”
“拒了。”容羡两个字吐得漫不经心。
如今阿善在南安王府被折腾成这副样子,他怎么可能容得别人看见。临上朝前他又往榻旁扫了一眼,只见榻上昏睡的小姑娘安安静静仍旧没什么反应,玉清随着容羡出去,转身去关房门时,他听到容羡淡淡道“守好她,除了南宫复不准放任何一个人进去。”
“是。”玉清怔了怔,在门前站定目送容羡走远。
“”
阿善等到房门被关上才敢睁开眼睛,压抑的呼吸终于得以放肆,她扭头看了看四周的摆设,确定这里的确是南安王府清波园,容羡的寝房。
她都扬言要杀了他了,这人竟然还敢和她同塌而眠
怪不得她昏睡时做了一夜噩梦,原来是噩梦的源头就躺在她的身侧。
阿善并不意外容羡会救自己,只是没想到他像是没事人般竟然还给她这么好的待遇。知道此时容羡是上朝去了,阿善用没事的右手撑起身子坐起,抬回左手查看了下伤势。
还好,都只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能恢复。
阿善捂住嘴轻轻咳了一声,初初醒来她是既无措又紧张,闹到如今这个局面是她割腕前没有想到的。脑海中很快又想起昏迷中听到的对话,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容羡说的是等她醒来要断手断脚重新锁回去。
“咳咳。”脸色不由一白,阿善捂着嘴闷声咳嗽时右手有些颤抖。
她相信容羡既然敢说这话就一定能做到,但她绝不能就此束手让他得逞。只是她该怎么办呢
阿善支起身子看了眼门外,在看到有人守在外面时只能放弃逃跑的计划。就她现在的身体情况,想跑是不太可能的了,哪怕是她现在求饶让容羡放过自己,按照那男人的冷漠程度成功性也不大,况且
阿善用手指轻轻抚过自己缠着纱布的左手,她血也流了伤了伤了,搞成如今这副局面她凭什么还要向他求饶阿善也是有骨气的。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房门被人推开了。
妙灵率先进入房间,在看到醒着的阿善时愣了一下,接着她高兴唤道“姑娘您醒了”
“这小丫头,要是让世子爷听到你唤世子妃姑娘,怕要是受罚了。”
又一穿布袍道衣的老者进来,他挎着个药箱面容慈祥,在看到阿善时弯身轻轻一拜“草民南宫复拜见世子妃。”
这就是容羡口中的南宫先生了,在阿善受伤昏迷期间,一直都是由他为阿善治伤。
阿善没想到自己醒来的事情这么快就被人发现,正在无措,在听到南宫复的名字时却微微睁大眼睛“南宫复”
再去看这位南宫先生的着装,她可以肯定了,“您就是复手神医南宫先生”
南宫复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笑眯眯看着阿善“世子妃认识草民”
阿善当然认识他,早前她在佛岐山跟着子佛学医,就有听说过山下复手神医的名号。
复也为再,这里意为重生的意思。别看这位南宫先生穿着简朴又自称草民,但他在医界的名声大的吓人,据传还有起死回生之能,早前先帝就多次召见过他,就连如今的成烨帝也对他礼让三分。
阿善记得,在很早之前,子佛有次从山下回来不知是从哪儿得来一本医书,那医书就是南宫复写的。
说起来在山上子佛对阿善纵容无度,无论阿善给他要什么他都会给,当时他连叶迦族如此重要的独情蛊都眼也不眨的扔给了阿善,可就是那本南宫复写的医书,她直到现在也没能看上一眼。
阿善对这位医界的顶级前辈心生敬佩,她是没想到南宫复竟为南安王府办事,想起自己迷糊中听到的独情蛊一事,想来这位南宫先生与南安王一家关系非同寻常,不然容羡也不会让南宫复得知独情蛊的事情。
南宫复似乎有话要同阿善讲,在为她把完脉后,他就支开妙灵去后厨煎药了。
当房间中只余他们二人时,南宫复问阿善“世子妃可否告知老朽,您那枚独情蛊是从何得来”
阿善下意识想起了子佛,她虽然敬仰这位前辈但并不愿同他讲自己在山上的事情,南宫复看出来也没有为难,只是换了个话题“世子妃可有想过今后该如何同世子爷相处”
阿善当然想过,在南宫复没进来之前,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隐约像是猜出了南宫复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阿善看着眼前这位老者,试探的询问“南宫先生有何赐教”
南宫复道“与其针锋相对吃尽苦头,倒不如换条路走。”
阿善微愣,沉默着低下了头。
前辈不愧是前辈,一句话就点出了重点。
是了,无论阿善怎样的排斥想要逃离容羡,但与他针锋相对的结果就是把自己搞的越来越惨。她心思再细计划筹备到滴水不漏又能怎样他容羡出身皇室是踏着阴谋与算计才站到权势的高处,与这种人对抗她何时才能抵过
阿善抓紧手下的锦被,知道南宫复这话还没说话“先生想让我如何”
南宫复就知道敢对着南安王世子下独情反蛊的姑娘不会愚笨,他很欣赏阿善的能屈能伸,于是他道“以柔克刚。”
既然针锋相对换不来自己想要的,倒不如适当的把自己的身段放软一些。像容羡这种身居高位冷清无欲的男人,最喜欢的就是听话没有危险的人。
以柔克刚,南宫复这四个字的意思不是让阿善放低自己从此屈服于容羡,她是要让阿善换种温和性的方式打败他,冷刀子捅人永远不会有软刀子痛,因为前者伤的是人,后者伤的却是心。
身体的伤口可以愈合但心伤难愈,这个道理阿善也很明白,但有一点她不太懂“先生是想让容羡爱上我”
南宫复眼眸闪了闪,似是觉得好笑,他摇了摇头道“让他学会爱人老朽可不敢奢求,老朽只愿世子妃能稍微入了他的心,只要他在伤你时能有片刻的犹豫,世子妃和老朽就是共赢。”
阿善听是听明白了,但她还是不懂“先生不是南安王府的人吗为何要帮我”
哪有人唆使敌人去给自家主子扎刀子的
南宫复看出了阿善的防备,他只是叹了口气“我与南安王爷交情颇深,也算是看着世子长大,但我始终觉得一个完整的人心中不应该只有权势与冷漠,还应该懂得疼痛与后悔,而学会爱是最基本的。”
不过可惜的是,南宫复希望的这些,在容羡心中皆为空。
阿善默了瞬“我入不了他的心,我已经试过了,他的心太冷了。”
南宫复倒也乐观“入不了就不入罢,世子妃如今要做的,就是扭转现在的局面不再被他关起来,我有一法子世子妃可愿尝试”
阿善正愁想不到好办法,“先生请讲。”
“”
当容羡下朝回府时,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世子妃已醒。
不过这并不是个令人愉悦的好消息,因为紧随的就是世子妃醒后情绪激动大喊大闹,甚至不顾众人的阻拦一头撞到了墙上。
怪不得他上朝时又开始心悸,容羡瞥了眼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下人,按了按额角语气发冷,“撞死了没”
他还好好活着,自然知道阿善也死不了。
下人快被阴森森的世子爷吓死了,生怕自家爷一不高兴就将自己踢飞,他将额头贴地赶紧把话往好里说“世子妃吉人自有天相只是受了轻伤磕晕了过去,南宫先生说世子妃无大碍,过一会儿就能苏醒。”
容羡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受阿善牵连心疼,他只觉得胸口闷得厉害像是堵着口气。在听完下人的话后,他眼皮微垂薄唇漫不经心勾了勾,手上的玉扳指轻转,他话中似有戾气“怎么不撞死她算了。”
若是没有这控命的独情蛊,他这世子妃一头撞死死了一了百了。
她死了,他也就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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