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故事, 不用丽莎仔细讲述, 乔娅也能想象得出来。
就像是那些以孩子为主角的恐怖故事一样,一个浑身血迹、金色头发、漂亮精致, 看上去早已死去的男孩子, 在大火蔓延至他的身体上之前,忽然睁开了眼睛,只不过那双眼睛已经不再是他以前那样透亮的蓝色,而是如同血浆一般, 深深的红色。
这个漂亮的孩子迈出即将包围他的火焰, 将那些在他视线中或尖叫着逃跑,或双腿抖若筛糠的人们全部抓到了手上,亮出了锋利的獠牙,贪婪地吮吸着这些生灵体内的血液。
嗜血魔童,极其危险, 且没有控制能力。
“后来凯厄斯先生赶了过来,带走了我们和马科少爷, 并且命人放了一把火, 将那些死尸连同整个村子烧成了灰烬。”
这也是艾萨克村一夜之间付之一炬的原因。
乔娅花了好些时间, 才使得自己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下来, 她站直了身体,看了看熟悉而又陌生的丽莎,从她的语言之中, 慢慢地拼凑出这个横跨了一年的故事。
凯厄斯在收到托蒂家族出事的消息之后, 就从沃特拉城赶到了佛罗伦萨, 只不过他感到的时候,里卡多已经被处刑,马科被皮耶罗从领主宫高塔上放出来之后又失踪,而乔娅也早被罗德里戈派出的神父带回了梵蒂冈。
他先是遇见了在莫妮卡的帮助下从牢中逃脱的丽莎以及阿图罗,将他们带去了沃特拉之后,又在与阿罗追查嗜血魔童时,发现那个嗜血魔童正是马科。撕碎了将马科制造成嗜血魔童的老吸血鬼之后,他又违背了吸血鬼世界的法律,悄悄将马科藏了起来,只不过没想到作为嗜血魔童,马科的行动并不可控,他逃离了所有控制,来到了艾萨克村附近,被出门行商的阿图罗,带回了村子,之后便是那场使乔娅从蒙特里久尼赶往沃特拉的大火。
而这一切,哪怕是乔娅在时隔一年之后与凯厄斯再见之时,他也并没有给她吐露半个字。
一股冷风不知道从哪个缝隙钻了进来,又悄悄地从乔娅衣服的缝隙之中,作为地牢之中唯一一个人类,她忍不住将双手环抱了起来,呼出了一口气。
她觉得自己应当是感慨万千,甚至会忍不住哭出声来,毕竟那是玛蒂娜和里卡多唯一的孩子,是每天晚上都会抱着书和小凳子跑到她的房间,乖乖地坐在她的脚边听她讲故事的弟弟,她甚至仍旧能够十分清楚地回忆平时不怎么说话的马科那软软糯糯还带着几分胆怯的声音,然而此时,这个孩子成为了在吸血鬼世界中绝对禁止的嗜血魔童。
只不过当真相摆在面前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当她看向丽莎的时候,却在那双血浆一般的眼睛中看见了自己的脸的倒影,与丽莎的表情一般,她自己的脸上,也是毫无波澜。
她忽然想起,这一天在走廊上遇见切尔西时,通常沉默寡言的切尔西问了一句“乔娅小姐今天想家吗”
她皱了皱眉,扭头看向站在她身后的亚力克,问道“亚力克,你想家吗”
亚力克先是愣了愣,随即笑着说“我的家就是沃尔图里啊。”
下雨天的傍晚,是没有被大火烧过一般的夕阳的,就如同佛罗伦萨小雨纷纷的那段日子,仿佛只是不经意间,那些笼罩了整座城市的阴云便突然暗下了几分,紧接着,夜色便以不可抵挡之势,侵袭了整个世界。
城堡正厅的水晶吊灯,以及墙壁上的黄铜烛台早在傍晚时分便已经被一一点亮,整座城堡完全被暖黄色的灯光填满。
凯厄斯带着一身的雨水回到了沃尔图里城堡,他外袍上的水滑至袍角,再凝结成了水滴的状态,一滴一滴地向下滴落,在他所经过的地方留下一串水渍。亚力克守在旋转楼梯口,在他远远走来的时候,便朝着他伸出了双臂,接过了他脱下来的那一件湿透的黑色长袍。
凯厄斯的长袍之下是那件单薄的象牙白衬衣以及贴身的黑色长裤,一双皮鞋紧紧地包裹着他的小腿,从衬衫到长靴,并没有一丝雨点,整个人像是正随意在房间内的书桌前看书的贵族少年,雍容贵气又带着些少年从容。
他随意地将被淋湿的金发拢至耳后,直接踏步迈上了阶梯,再向上走了几级之后,又猛地顿住,问道“这几天,她还好吗”
跟在他身后的亚力克自然是知道他口中的“她”是谁的,他眨了眨眼睛,然后说“乔娅小姐的适应能力很强,并没有因为跟吸血鬼生活在一起而感到害怕,每天固定的时间用餐、午睡、看书。”
她一向是这样。
“今天她在三楼走廊口的那幅画前停了很久,一直盯着画中的驯鹰人看。”亚力克说道。
凯厄斯点了点头,又听见亚力克说“地牢里的那两个新生儿醒来了,我按照您的安排,带她去见他们了。”
凯厄斯的眉毛压得很低,他沉声问道“她都知道了”
“知道了。”亚力克答道,“不过表情和情绪都非常平静,还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问我想家吗。”
凯厄斯沉默了许久,左边唇角稍稍翘了几分,大概是他的相貌太过于纯净,即便是眼神再阴戾,看上去也带着几分孩子气。
“那你想家吗”凯厄斯侧过脸,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看着站在他后下方的亚力克。
亚力克被转化的时候还是一个懵懂的少年,尽管他已经活了好几百年,但是他仍旧不懂得大人之间颇含深意的问答,只是有些莫名地说“我的家不就是沃尔图里吗”
凯厄斯看了亚力克半天,抿了抿嘴,扭头朝着三楼自己的房间走去,亚力克一边跟着他,一边问道“凯厄斯,你不去找乔娅小姐吗”
“不用,她在我房里。”凯厄斯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大步跨过了阶梯。
“诶乔娅小姐怎么会在你的房间”
“她有问题要问我。”凯厄斯答道,“既然她有问题要问我,那自然是不会待在她自己的房间等我的。”
就像她想要听他的故事,所以跑过了大半个佛罗伦萨,不顾被卫兵们抓到的危险,也要爬上他的窗。
而正如凯厄斯所言,乔娅在傍晚的时候,便来到了凯厄斯的房间。
她本以为,作为沃尔图里三大长老之一的凯厄斯的房间会布置下重重机关,或者会有沃尔图里护卫牢牢把守,然而当她轻而易举地推开了那扇门,并在房门口站了半天,却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感觉到任何杀气的时候,还是有那么一丝疑惑以及不敢置信。
她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了一步,踏在了屋内柔软而华丽的波斯地毯上,被她端在手中的烛台照亮了她身周的方寸之地,而并未被关上的窗户外吹起了一阵带着湿意的风,在拂起了床边的帷幔之时,也将她手中的烛火吹得摇摇晃晃。
她将烛台放在了屋中央的桌子上,然后走到了床边,关上了窗户,同时也将沥沥雨声锁在了窗外。
屋里一下静了下来,她站着床边,隔着窗玻璃,看着远处沃特拉城的灯光次第亮起,看了许久,才又折身返回,握起了那盏烛台。
她握着烛台,沿着屋内的墙壁又走了一圈,借着有限的光亮,又将墙壁上的画看了一遍。
之前在这个房间看图说话的时候,她只是粗略地扫了一遍,而这次,身边没有了那个总是臭着脸的坏脾气吸血鬼,她总算能将这些壁画仔仔细细地看清楚。
这些壁画虽然画风类似,但从笔触上来看,应该是分属不同的画家,从左边墙壁的起始,一个男婴的诞生,到他的成长,再到他亲手斩下神祇雕像的头颅,大约由三个不同的画家绘制。
而壁画的最后一幕,是作为弑神者的少年被架上高台,他曾经的同袍们手持着他再熟悉不过的兵刃,将锐利的刃尖,对准了他的咽喉以及胸膛。
一个视战场为归宿,甚至为此失去了与母亲见最后一面的战士,最后没有死在他最热爱的战场上,没有死在敌军的兵刃下,而是在他的乡人们的诅咒声中,死于同袍的刀下,他的血从每一个伤口涌出,从他的身体上流下,又有一小股,流下了处刑的高台。
乔娅看着那个在画中几乎被兵刃捅成了马蜂窝的少年,看着他沾满了脏污的金发,看着他阴戾的眼睛,以及癫狂的笑,伸出手来,摸了摸画中少年的脸。
“那些人都被我杀掉了。”
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亮嗓音在她身后响起,她转过头来,看见在她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他朝着她走了几步,将自己的金色头发,以及精致的脸,暴露在了她手中的那盏烛火之中。
“我剥下了他们的战甲,在他们的脖子上开了个口子,把他们挂在了神庙的大门前,看着血从他们的伤口流出,流遍他们的全身,再从他们的脚尖滴落,在神庙门口汇成一条溪流。”凯厄斯平静地说。,,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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