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040

小说:愿好春光 作者:云拿月
    唐纭不说还好, 一说,路秾秾心里开始忐忑。当晚回去,对着霍观起那张脸,愣了好几次, 差点被他误以为魔怔了。

    隔天一早霍观起离开家, 路秾秾就在唐纭的陪伴下去了医院。检查做完,结果出来需要一点时间,两人坐在长凳上, 哪都没去。

    “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要真怀了, 打算怎么办”唐纭说, “就和霍观起这样过下去,之前说的那些”

    早先她说过个几年, 等时机成熟考虑离婚, 这个打算是建立在没有“节外生枝”的条件下。如今,这“枝”来了。

    怎么办

    路秾秾也在想。

    他们无颜面对段谦语的死, 所以分开,多年陌路。可还是没忍住,从同意霍观起“联姻”的那一刻开始, 她就在内心百般自我谴责。

    婚后两个人总是因为过去的事激动,为此, 说什么做一对当下夫妻, 过一天是一天, 以后等时机成熟了再分开。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卑劣的逃避方式

    归根究底, 不过是舍不得,放不下,松不开手罢了。

    肚子里这个不确定的因素,让路秾秾又一次无法避免地直面自己。

    “我”她想说不知道,可这句话在这时候听来,十分可笑。

    唐纭不敢劝。这不是开玩笑的事,不仅仅关系到路秾秾和霍观起两个人的后半生,更有关一个全新的生命。

    唯有沉默地搭上她的肩,以作鼓励。

    煎熬的等待过去后,检查结果出来。

    唐纭屏着一口气,凑到路秾秾身边看

    没有。

    没有妊娠反应,没有怀孕。

    “恭喜。”唐纭松了口气。看向路秾秾,后者却对着报告单微怔,“秾秾”

    路秾秾回神,“啊。”看了两眼报告单,不发一言地收起。

    “你怎么了”

    “没事。”

    路秾秾抿了抿唇,摇摇头。

    她只是不知该作何感想。

    突然怀孕,会是个需要考虑如何抉择的麻烦。

    而今检查出来,只是空担心

    她好像,好像又没有那么开心。

    “医院”

    “对。”

    霍观起停下手中工作,“什么时候的事,查的什么”

    “昨天。”高行汇报,“是去做妊娠检查。”

    霍观起抬眸看向他,高行垂下眼,不敢直视。

    昨天

    难怪,她确实有点怪怪的。路秾秾没跟他说,霍观起本来以为她身体不舒服,想着等手头上这点忙完,带她去做个全身检查。

    怀孕嘛

    “结果呢”霍观起沉声问。

    高行在心里叹气,进来前念了几百遍希望他别问这个问题,没想到还是问了,认命地低声回答“没有妊娠反应,太太是肠胃不好。”

    有丁点失落,但还好,不是很严重。霍观起拧了下眉,道“知道了,出去吧。”

    高行应声离开。

    门关上,霍观起却半晌没动,盯着摊开的文件不知在想什么。

    没有提前打电话的情况下,他们都是各吃各的。若是路秾秾在家做饭,也会事先告诉他,免得错开。

    霍观起到家,路秾秾和往常一样窝在沙发上,只不过比起平时,注意力不太集中,他上楼来,进到厅里她才发现,吓了一跳。

    以往他一上楼她就能听到。

    “在想什么”霍观起脱掉外套,走过去。

    路秾秾坐直,说“没什么,刚刚的剧情,想到点别的。”

    霍观起随意瞥了眼大屏幕上的画面,她兴致也不高,随手摁下暂停。霍观起在对面坐下,问“最近有没哪里不舒服。”

    她一顿,“怎么”

    “我看你前两天不是在吐,有没有不舒服,去医院做个检查”

    路秾秾面色舒缓下来,哦了声,“没事,这两天已经好了。”

    “不吐了”

    她点头。

    霍观起又问“有什么有趣的事和唐纭出去了么,或者见朋友”

    “没啊,也就偶尔一块吃个饭什么的。”路秾秾道,“你怎么突然有兴趣问这个。”

    “忙了一天,有点累,随便问问。”他扯了下嘴角,不再看她,“我去书房。”

    路秾秾还想和他说话,他起身走了。

    他不是累吗怎么又进书房

    暗觉奇怪,但还是打住,没有多说。

    转眼几天,怀孕乌龙的事过去。

    路秾秾和唐纭约去做美容,做完,在包间的温泉池里泡澡。水流声潺潺,筋骨舒缓,唐纭忽地提起“你跟没跟霍观起说”

    “说什么”

    “到医院检查的事啊。”

    路秾秾怪道“要告诉他”

    “不告诉”唐纭讶异,“他怎么也算是当事人吧,好歹得跟他说一声。”

    “可我没有怀孕。”路秾秾皱眉。如果怀了,跟他说那是当然,没有怀再提,不是多此一举

    唐纭默了几秒,没纠缠“算了,你说的也对,是个乌龙不告诉他就不吧。”她只是想,霍观起有可能会想知道呢

    哎。

    心里叹气,唐纭不多说。他俩的事,外人掺和不清楚。罢了罢了。

    不知是不是被唐纭那么一说,路秾秾在意起来。一旦在意,便感觉霍观起也不太对劲。他一回家就进书房,一待就是半天。虽然往常也是这样,她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好些天没和他说闲话了。

    这个月来,有时两人共处,她会和他说些有意思的小事情。他从不觉得不耐烦,都认真地听。

    路秾秾觉得不对,又说不上来。

    没等她想出究竟,一觉睡醒,时间已经不早,却发现霍观起还在家里没出门。

    路秾秾撑着床沿支起身,睡眼朦胧“你怎么”

    “今天不忙。”霍观起说着,问她,“你有空吗,今天。”

    “今天”

    “嗯。”

    “有啊,怎么”

    “一起去趟越城。”

    “越城”路秾秾微愣。

    霍观起颔首。

    她问“去干吗”

    他凝着她,没答,而是道“你想不想见见段家人”

    越城离望京不远,出了市郊,两个小时便能到。

    去的一路上,路秾秾思绪纷乱,全程呆坐着,缓不过神。到达越城后,司机轻车熟路地开进一个小区,待停进某一栋的地下车库里,她的心跳更是不由快起来。

    霍观起带她搭乘电梯,到十五层,在左边的门前摁门铃。

    一声声,宛如砸在她心上。手心不知不觉沁出汗,随着开门动静,直接握掌成拳。

    霍观起道“阿姨。”

    没有意外,开门的段太太很平静地扫了路秾秾一眼,对他们道“进来吧。”

    路秾秾跟在霍观起身后,进入玄关,换鞋,再到走进客厅,动作全程机械。

    段家搬离了望京,这里不是他们曾经到过的那个有段谦语的段家。只是味道很相似,像是线香燃烧后的香气,以前段太太就会在家摆观音像,如今除了拜神,这味道或许也用来祭拜段谦语。

    路秾秾喉间涩然,心里堵得慌。

    段太太给他们上茶,“老头子出去了,晚点才回来,你们先坐。”

    霍观起说好。

    “上次你送来的茶叶,他喝了挺多,就剩这么点。”段太太一边泡茶一边闲话。

    霍观起道“过几天我让人再送来。”

    “不用了,随便喝喝就是,费那么大的劲。”段太太叹道,“你不用老往我们这送东西。”

    路秾秾听他们说话,插不上嘴,更不敢开口。

    段太太瞥她一眼,“你们结婚了”

    路秾秾莫名紧张起来,脸上慌张“阿姨”

    “观起跟我说了。”段太太将茶杯推到他们面前,又去拿茶几下的果盘。

    霍观起让她无须特意招呼“不用拿水果。”

    “你坐着吧,别管我。”段太太自顾自地起身,打开冰箱,接着去厨房洗水果,在家里来来回回走动。

    趁空,路秾秾将目光投向霍观起,“这”

    他只说“没事。”

    段太太端了盘洗净的水果回来,在茶几前扯了张小凳坐下,边削水果皮边和他们说话,接上前面的话题“婚礼什么时候办,年底”

    “对。”霍观起道,“到时候您和叔叔来吧。”

    “不了。”段太太摇头,“我和老头子这把年纪,懒得奔波来奔波去。”

    路秾秾本就紧张,听她拒绝,脸上不由闪过失落。

    段太太削着雪梨说“你寄点喜糖来给我们尝尝就是了。”话锋一转,“靖言那孩子最近没惹麻烦吧”

    路秾秾一愣,霍观起却回答“没有,他最近一直在拍戏。”

    “没有就好。你费心了。他有事从来不跟我们说,我们也插不上手要不是你,这些年,他不知吃了多少亏。”

    “您言重了。”

    段太太将削好的梨切成块,摆到茶几上让他们吃。

    闲话一阵,不多时,段先生回来,进门拎着一袋子菜。段太太迎上去接过,霍观起两个也起身相迎。

    “观起来了。”和段太太的态度一样,段先生语气如常,和路秾秾想的全然不同。

    霍观起和他打招呼,路秾秾愣愣地,跟着小心翼翼喊人。

    他们两个男人在客厅聊天,段先生招呼“下盘棋”

    霍观起应了。

    段太太便把路秾秾叫走“你来厨房帮我打打下手,他们一下起棋来啊,没完没了。”

    路秾秾二话不说,进去帮忙。

    见她动作利落,不像生手,段太太问“在家做饭”

    “嗯。”

    “那挺好,结婚了,两个人过日子,哪能天天下馆子。”

    路秾秾听着她这般和蔼语气,鼻尖微微发酸,犹豫着开口“阿姨”却不知该说什么。

    段太太哪会不知道,她当然知道路秾秾想说什么。

    “都过去了。”

    低下皱纹遍布的脸,段太太垂眸摘菜,“十年了,大半辈子都快过了,就别去想。”

    想了也没用,离开的永远离开,再也回不来。

    路秾秾眼角发红,低下头。

    “谦语以前和你们最要好,现在你们在一块,结婚成家,他要是知道,想必也会很高兴。”段太太轻声道,“这十年来,观起隔三差五就会来看我们。想那时候,我们还住在望京的房子里,他来一次我们赶一次,又打又骂,他带来的那些东西,不知道被扔了多少。”

    怎么会不怨呢。

    自己的儿子,被朋友一通电话叫出去,大半夜在路上发生事故,心脏病发,原本预计二十岁做的手术,还没等到,就先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们恨死了,一度怨恨至极。

    可那又有什么用

    活着的人痛苦,走了的段谦语也不会高兴。

    “我也记不得是什么时候让他进门的。他跪了不少次,比跪父母还勤。糊里糊涂就到今天。”

    段太太仍在说,语气幽幽。

    “观起话不多,来了就陪老头子喝茶,下棋,一坐就是一下午。我吃什么喝什么,喜欢的东西,比靖言记得还清楚。”

    “尤其是靖言,他那个臭脾气,要不是有观起在背后偷偷护着,在娱乐圈那种地方,怕是要吃不少苦。”

    一句比一句让路秾秾惊讶,她一点也不知道这些事,霍观起从没跟她说过。

    “段靖言他们”

    “靖言不知道。”段太太晓得她想问什么,“那孩子脾气犟,观起不让我们告诉他。”

    段靖言和段谦语感情好,最黏他哥哥。他们三人形影不离那会儿,他就时常想掺和进来,干什么都想跟着一块。路秾秾总说他小屁孩,不让他跟。

    他对段谦语感情有多深,曾经如何把他们当自己人亲近,后来就有多恨。

    路秾秾沉默了。段谦语有这个资格,段家人都有。喉头滚烫滚烫的,她沉沉呵出一口气“阿姨,对不起”

    段太太似是听到又似是没听到,未做应答。过后,将手里的菜递给路秾秾,转过身去“洗干净,我炒菜了。”

    她撸起袖子,系上围裙,在这方寸天地里忙碌,为了招待他们这两个远道而来的段谦语的好友。

    平和,平静,日复一日,就像段谦语还在,一切都不曾变过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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