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在网上弄出好大的动静, 当然不可能人人开心。
隋杏接到安漪芳的电话, 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你怎么回事”
“这样的消息为什么不立刻澄清反而让舆论发酵成这样你知不知道今天这事对你的形象会有多大影响”
隋杏没什么底气“是工作人员反应不及时”
“他们都是我带出来的人,办事能力我还不知道”安漪芳驳斥得不留情面,“她们还不是都听你的”
“我只是”
“只是什么你拎清楚一点你现在事业刚刚起步, 路秾秾是什么人, 值得你较这种劲这点眼光和气量都没有, 谈什么以后”
隋杏哑口无言, 半晌弱弱道“我知道了,妈, 你别生气。”
安漪芳早就给她规划好了路线,她只需要按部就班地走。她很少忤逆强势的安漪芳, 这次和霍观起被拍到, 被误会,第一时间就可以澄清,是她拦下了工作人员。
路秾秾这个“姐姐”的存在, 她早就知道, 暗中一直多有关注。回国前看的消息, 得知路秾秾多次试图和这位霍总扯上关系, 被拍正巧, 她本来想借机膈应一下路秾秾,晚些再澄清也来得及, 谁想到
那些让工作室发出去混在粉丝中推波助澜的言论, 结果竟成了打自己脸的巴掌
安漪芳在电话里斥责有加, 隋杏不敢说话, 脸色晦暗。
正在电视台休息室的季听秋刚化完妆,沸沸扬扬的消息就刷遍了首页。
路秾秾要结婚了。
他怔愣地将前后经过看了一遍一遍,喉咙发堵。
犹豫许久,掏出手机给她发消息你要结婚了吗
发完堪堪反应过来,她此刻肯定被各种信息淹没,怎么可能理会他。
失落和更复杂更说不清的情绪一齐袭向心头,恍然间,她竟回了
对啊。
怎么,你也要祝福我
不用这么麻烦,喜欢什么优惠说一声,这还不好安排。
后两句带点玩笑口吻,她甚少这样和他说话,看来心情是真的极好。
而她的回答敞亮又直接,没有半点遮掩虽然也遮掩不了那语气自然得不能再自然。
季听秋更加清楚地意识到,她从没对他有过一点不一样的心思。
怔怔地,他忍不住问你开心吗。
路秾秾全无察觉,道开心啊。干嘛不开心。你是说网上的事那些影响不到我。
季听秋对着手机陷入呆怔之中,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久到时间每一秒都被拆分成十倍那么长,他在这份冗长中一步一步晃晃悠悠走到头。
视线定在“开心啊”三个字上。
反复咀嚼了好多遍,终于艰难地咽下。
她说她是开心的。
灼气从喉间长长呼出,季听秋一字一字,打下祝福
新婚快乐,秾秾姐。
路秾秾回国当天,霍观起特意去接她。很快一张他为她开车门的照片就被传上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的网友纷纷夸赞,“俊男美女”、“郎才女貌”、“超级般配”溢美之词不断,态度好得像花钱雇的水军。
唐纭的助理来接,自己走了。路秾秾在回去的车上刷到照片,直说“记者你请的吧”
霍观起淡淡撇唇,“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刚才太做作了。”
“”
半个下午,霍观起一直待在家,路秾秾在客厅挑选婚礼请柬样式,时不时和唐纭连个线。他便好像外不忙,一会从书房出来喝水,一会从书房出来拿水果,再不然就是嫌鞋子不舒服出来换。
不知第几次经过客厅,霍观起终于站定,“明天晚上去ouis如何”
忙于选择的路秾秾嗯了声,“ouis干嘛的”
“餐厅。”
“新开的”
“对。”
“好啊。”路秾秾奇怪,“你站那干嘛”见他端着杯子,指了指柜台,“喝水去啊。”
“”
第三次端着杯子出来接水的霍观起陷入沉默。
不是都说小别胜新婚
好不容易捱到晚上,霍观起终于好好“胜新婚”了一把。
隔天,路秾秾睡醒,他如以往一样已经身在公司。
以为他会看着点让高行来接,到了傍晚,迟迟没有动静,过后他才打电话来“今晚我有事回不来,我让高行送你去餐厅”
路秾秾一听没了兴致,“什么事啊,很要紧”
他稍作沉默,道“我爸和赵苑晴吵架,两个人动手了,我安排医生过去看看。”
路秾秾皱眉“没事吧”
“看了才知道。”他说,“你不用操心,去吃饭吧。”
两个小时后,大概八点多,霍观起回家,面上有少许疲惫。
路秾秾迎上去“春城世纪那边严重吗”
他道“还好。不是大问题。”
路秾秾记着他还没吃饭,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霍观起先开口“我去书房待一会。”言毕,缓缓上楼。
他进了书房就不出来,路秾秾放心不下,煮了点粥端上去。一看,霍观起面前空无一物,只是在书房里枯坐。
“吃点东西。”
霍观起拧了拧眉,嗯了声。
她没走,默了默问“在想什么”
他道“想我爸。”
面前的粥飘着袅袅热气。
路秾秾犹豫几秒,终于还是问“你和他和好了吗”
她是知道的。
父慈子孝这件事,在霍观起和霍清源身上有多诡异。
霍观起的母亲文香如,四十岁就死了。正是他们高二那年。
她久病缠绵,直至快要行将就木,文家人才辗转联系上霍家。
但霍观起却不被准许回去见母亲一面。
他和霍清源争执,被罚被骂,换来的除了斥责还是斥责。
不管他怎么求,霍清源都只是说“你爷爷发了话,不准你和文家接触。”
那阵子他时常走神,路秾秾和段谦语十分担心。有次在学校池子边找到他,他正发呆,听见他俩找来,一抬头,双眼红得吓人。
路秾秾和段谦语商量了两天,在那周礼拜六当天,由段谦语登门去了趟霍家。借口年底学校校庆表演,需要霍观起参与排练节目,晚归不便,会到他家暂住一天,周日晚上回。
段谦语一看就是家长喜欢的那种有教养有气质的孩子,他好声好气地说,分寸拿捏地刚好,本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在他出示了学生会证件之后,霍清源没多加为难,把霍观起叫了下来。
几天没有好好吃饭的霍观起精神不振,被他俩带到段家。段谦语和路秾秾提前准备了钱和两张大巴车票,路线也摸清。
段谦语身体不好,不能出远门,留在家等,叮嘱他们“路上注意安全,明晚之前一定要回来。”
准备了朗诵节目是真,但那会只是拿来当借口,为能让霍观起如愿,好好学生段谦语为他们撒了这个谎。
路秾秾和霍观起坐大巴一路辗转到隔壁省,文家所在是省内一个小城市。到医院才得知文香如当天中午离世,被送去火葬。
赶到墓园,骨灰已经下葬,新墓封死。他被文家舅舅痛骂,路秾秾替他委屈,但也只是陪着他沉默。
路秾秾永远都记得那一天。
霍观起在墓前磕了三个头,手指紧紧抠着地面,用力到指节泛白。
十八岁的大男孩,眼泪一颗一颗,悄无声息跌入尘土。
那个学期末的校庆上,霍观起真的登台表演了诗朗诵。
在皑皑冬寒时节,他赞颂春日暖阳,一字一句,让路秾秾想起他在墓园磕头的瞬间,那时在他头顶坠下的天光,就如诗里一般明亮高远。
路秾秾记了好多年。这些令她总是不由自主站在他这边和霍家对抗的原因,一直记得。
如今时隔多年,在此刻书房里,路秾秾心情复杂。
霍观起能够放下,是好事。但她觉得不值,真的不值。
“你原谅他了吗”她又问。
煞人的沉默中,书桌上霍观起的手机忽然响起,乍然打破这份安静。
霍观起敛眉接起,没有特意避开她。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半分钟后结束通话。
“我现在过去春城世纪,一起”
路秾秾稍作犹疑,点头。大晚上,两个人赶到春城世纪霍清源的宅子,没进门就听见吵架声和砸东西的动静。
赵苑晴像个泼妇似得站在厅里,对着霍清源痛骂“这么多年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害我不浅,霍清源你这个骗子你这个骗子”
路秾秾和霍观起步入客厅就听见这一句,客厅被砸得不像样,入目一片狼藉,地上扔着许多东西。赵苑晴陷入自己的情绪,对他们的到来反应并不大,满眼都是霍清源。
霍观起将她半护在身后,“当心点。”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背着我结扎为什么不告诉我,你骗得我好苦你根本没想让我要孩子对不对,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赵苑晴一边哭一边厉声质问。
路秾秾听见关键词,一愣。
结扎
霍清源神色淡淡,这般表情和霍观起看起来倒像是十足的亲父子。
“我嫁给你之前你就做了手术,你这么多年瞒着我,看我费尽心思不吭一句,霍清源,你还有点良心吗”赵苑晴哭得更凶,“你赔我儿子你赔我儿子”
嫁给他就
路秾秾被惊到了。他们难道不是一直很恩爱
她看向霍观起,他镇定如常,毫不意外,看样子分明早就知道。
霍清源被连番质问仍一派从容,声音听不出起伏“儿子”他瞥了眼霍观起,“我儿子不是在这吗。”
赵苑晴眼睛微瞪,看向霍观起有几秒滞顿,而后,她呼吸起伏,嚷道“我要回赵家我要回家”
“你愿意回就回。”霍清源不为所动,“就是不知道赵家愿不愿意让你回去。”
赵苑晴一怔。
赵家从前就不如霍家,她爱慕霍清源多年,霍倚山会同意她嫁给霍清源,一是见她等到二十八岁仍然执意要嫁,二则是因文香如。只要能拆散霍清源和文香如,一切都不挑了。
霍倚山给了赵家不少优待,赵家许多生意都要靠霍家照顾。她这些年之所以这么想要孩子,除了想有个和霍清源的结晶,也是希望将来有她血脉的儿子能接下霍氏偌大家业。
霍观起不受宠,霍清源和文香如被生活棱角磨净了情意,一向不待见他,赵苑晴和霍清源结婚后,霍清源就对他多有责罚,有时甚至因为她一个不高兴,就能令霍观起罚站。
她如果有孩子,一定会是霍家的接班人。
可是现在的事实是霍倚山倒下,霍家权力易主,当家的成了霍观起。
赵家早就是新一辈当家,谁会愿意为一个出嫁的女儿,为她得罪霍氏
一时间,赵苑晴如晴天霹雳,恍惚发觉一切在点滴中悄然变了。
天地已非昨日。
“你你是不是早就准备好,是不是早就这样打算”赵苑晴像是想通什么,颤颤指着霍清源。
霍清源眸色沉沉,“你糊涂了。”随后,冷淡又无情地吩咐家里的人,“太太身体不适,送她回房间休息。”
不知藏在何处角落的帮佣们纷纷出现,架着激动叱骂的赵苑晴往楼上去,声音渐远,最后被彻底隔绝。
路秾秾咽了咽喉,怔愣无言。
霍清源这才看向他们,“来了。”他道,“让你媳妇坐一会,你到书房来。”
闻言,霍观起对路秾秾道“你坐下等我,她们马上下来打扫卫生,无聊就让她们弄点东西给你吃。”
路秾秾哪有胃口,什么都吃不下。霍观起顿了顿,说“别担心。”
她抬眸,见他眼里柔光隐约,心慢慢安定。
书房里,父子俩在胜意图下说话。
“你爷爷身体怎么样”
霍观起道“医生说不乐观,恐怕最多只能撑到年底。”
霍清源闻言,脸上无悲无喜,道“老爷子时日无多,等彻底尘埃落定,送她回赵家。”
这么些年,也算是过够了。
霍观起嗯了声。
“这些年你做的很好。”霍清源声音低沉,“跟着我,让你受苦了。以后霍氏交到你手里,我还有你母亲,都会为你骄傲。”
霍观起看着面前白发丛生的人,只觉他比记忆里苍老了许多。
霍清源忽地问“你娶她后悔吗。”
霍观起微顿,道“从没后悔。”
他的执拗,或许是像了自己。霍清源沉默下来,在这个话题上没多说。
“你把她叫进来。”
见霍观起表情明显一变,霍清源道“别紧张,只是把你母亲的镯子给她。”
如此,霍观起才依言去叫路秾秾。
霍观起不在,单独和霍清源谈话,路秾秾莫名有点紧张。她拘谨地站在桌前,开口叫了声“爸”
霍清源颔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推到她面前。
“这是银镯,不值钱。我和相如结婚之后,身上没有多少钱,只买得起这些。”他说的,听起来似乎犹有遗憾。
路秾秾被今天的事情弄得紧张兮兮,不敢插话。
“你知道观起为什么娶你吗”霍清源盯着镯子看了一会,忽然抬眸问她。
路秾秾说“知道。是因为爷爷他希望”
霍清源摇头,“商业联姻,你们路家不是最好的。真要为这个牺牲婚事,观起可以选择的范围很大。”
他似是叹了口气。
“你们曾经交好,我都看在眼里,后来突然不来往,其中缘故我不清楚,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好多问。只是,当初他决定娶你的时候,我是问过他的。”
“两个人彼此怨怼,这样的日子过着有什么意思我这样问他,笃定他会后悔,但他却说永远不后悔。”
“他说,哪怕做一对不睦夫妻,也希望这辈子是和你过。”
讶然间,路秾秾蓦地愣住,忘了反应。
“多的我不说,日子是你们的。这话他也不让我告诉你,别对他提。”霍清源垂下眼,像是累了,“出去吧。让观起带你回去,我这边不用你们守着。过好你们自己的日子。”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