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王愣了一下,皱眉道, “不知魔君此言何意笙儿是我们的儿子, 我们自然”
狐后赶紧拽住狐王, 面容焦急, 压低声斥道“你忘了那是谁了这里岂是能随意说话的地方, 若是为狐族惹来祸患, 你能担得起吗”
狐王自知自己冲动,顿了一会儿,才慢慢咽下嗓子里的话。
白笙张了张嘴,想说话, 又不太敢在他们这样严肃的时候插话, 于是伸手抓住了容胥的衣袖。
容胥安抚的摸了摸白笙的手背, 面色不曾怎么变, 唯有嘴唇微挑,漫不经心道“狐王尽管说, 我还不至于因为这点事而迁怒狐族。”
狐王是一族之长, 又是个宁折不弯的汉子, 听到没了后顾之忧以后, 狐后就拦也拦不住了,开口沉声道“既然魔君要讲道理,那白某也想问一句, 即使我们为人父母做的有不对之处, 笙儿也是我们的儿子, 可魔君毫无理由的将我儿掳走, 现在又对我妻出言叱责,敢问魔君又是站在何立场上”
容胥轻轻一笑,不接话,反而话锋一转,慢条斯理道“狐王看见那块火曜石了么”
狐王下意识低头,看向脚边的小圆球。
火曜石,是修仙界最为珍稀的灵石,一块火曜石中蕴含着能助至少三个妖怪化形的灵力,其中灵力纯净程度更胜仙丹,珍贵程度可见一斑。
“魔君此言何意”
“不用我说,狐王一定也知道,以笙笙如今的身体状况,是最需要这样的东西,狐王,或者整个狐族,你们能拿得出一件来给白笙么”
狐王望着那块石头,沉默不言。
容胥嗤笑道“恐怕是见也没见过吧。你不能,我却可以,无论笙笙要什么,我都能给他”
容胥面容渐渐敛去,“身为父亲,却护不了笙笙,只会一味的拘着他,限制着他,既然这样,就该让给能护得了他的人来。”
顿了顿,声音更冷“难道不是吗”
白笙支着脑袋前后来回张望,从中感觉出了剑拔弩张的味道,心里一惊,赶紧回过头去看容胥。
他从来没见过容胥这个样子,容胥以前和旁人讲话时,几乎都是面不改色的,很闲散很不经心的样子,即使是生起气来,他也一般不会像这样,像是万事都不放在心上。
白笙总是猜不出他的陛下到底在想什么。
一面是自己最喜欢的陛下,一面又是自己的爹娘,白笙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偷瞄着容胥的脸,嗫嚅道“容胥你生气了吗”
容胥原本眯着眼,漆黑的眼眸里没有一丝光亮,压迫感十足,让人连呼吸都不自觉的要放轻,见白笙仰着头望他,面上的冰霜顷刻便消融了。
他捏了捏着白笙温热柔软的手,抚着白笙的发顶,压着嗓子,像是在跟一个风一吹就会化的小动物讲话,语气轻浅温和“没有,宝贝,我没有生气。”
“那你你别,别这样凶好不好。”白笙瞥了瞥狐后,又转头用脑袋在容胥手心蹭了蹭,轻轻笑了一下,“那是我的爹娘,从小最疼我啦,你不要那样说,你误会他们了,他们不是那样的意思的”
“嗯。”很轻的一声,一丝犹豫也没有。
白笙听见他答应了,有些着急赶紧,又接着道,“还有,还有娘亲她只是关心我,能,能让我来解释吗”
“好。”容胥轻轻一笑,慢慢抚着白笙的发丝,“别急,不论你说什么,都会听你的,所以别急,慢慢的说。”
容胥确实对他们说的话有误会,不仅是误会,他甚至是对白笙的这些家人们,都心怀着不满。
离白笙中蛇毒已经过了五百年了,对于寿命比凡人长许多的修真界来说,五百年的时光也不算短暂,这么些年过去,很少有人再会忆起,白笙在五百年前经历了什么,或许偶然也会想起来有那么一件事,可但在他们心里,恐怕也只会有短暂的划过那么一瞬的可惜感叹。
原本能给狐族带来庇护和无上荣耀的天之骄子,如今变成了一个蠢笨的傻子,就连自己也保护不了的傻子,多么令人可惜的事啊
这些可惜何其浅薄,和白笙所经历的那些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他们只沉浸于自己的愧疚中,却从来没有人设身处地的站在白笙的立场上,为真正受到最大伤害的这个孩子来考虑过,关心他是不是不开心了,是不是难过了。
也许最初是有过的,但这些因愧疚而生起的关心,都在白笙的愚笨给他们带来的麻烦中,被逐渐磨的越来越少了
容胥曾窥探过白笙魂体所存的记忆,他永远也忘不了,记忆中的那只白色小糯米团子,曾一个人躲起来,偷偷掉过的数不清多少次的眼泪
白笙学不会法术,只能记得寥寥几个最为浅显的法决,他始终化不了形,甚至都比不上姐姐生下来的小侄子聪明。
刚满一百岁的小侄子化形那天,整个狐族都在欢欣庆祝,没人看到,小狐狸跳上桌子,蹲在那些小孩子衣裳旁边,不小心掉下来的眼泪,更没人知道,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躲在洞里哆哆嗦嗦的哭了一个晚上。
白笙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笨,也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为什么,狐王狐后认为他们是为白笙做了考虑,担心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和族内的老人们一起,“善意”的隐瞒了这个秘密。
他们只做了第一步,却想不到,他们还需要为这个谎言做好后面那许多的事。
他们什么也没做,因为他们没有经历过,所以也根本想象不到,在一个孩子的世界里,比旁人蠢笨,是一件多么让他难过的事。
白笙以为自己生来愚笨,以为自己是仗着狐族小殿下的身份,吃着族内最珍稀的丹药,却什么都不会做。
他敏感,他自卑。
他不敢像其他孩子一样淘气,他乖巧听话,不敢犯任何错,即使所有族人都对他好宠着他,他也找不到一点安全感。
因为他根本不明白旁人对他的这些好来自于什么,他不知道自己的独特之处在哪儿,他自己怎么想都觉得,他哪里都不好,好像随便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轻易的替代他。
他不是不想任性,不是不会恃宠而骄,他只是不敢,他知道自己对没有任何用处,他害怕如果他再不听话,就会被厌恶被抛弃
他活的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就连下山去玩这样的小事,他都害怕的觉得是犯了天大的错,容胥带他去骊山的前一天晚上,他都能兴奋的一整夜睡不着觉
最让容胥耿耿于怀的是,这只小狐狸竟然毫不犹豫的,让人挖去了他的内丹,白笙分明清楚的知道,被刨去内丹,是一件对自身损伤有多大的事,可他还是忍着那样的疼痛,一边被疼痛折磨的哭的发抖,一边咬着爪子一动不动的让人挖走了他的内丹。
因为在多年的潜移默化经历中,他自己也慢慢的,把自己看成了一个傻子。
一个没有任何用处,却耗费了狐族无数珍稀丹药,得到了所有族人爱护的傻子。
他对未知害怕的不得了,却又觉得很开心,因为他终于不再是没有用的了,他也可以为族人做一件事了
然而他的这些敏感脆弱,全都没人知道。
他们不仅不知道,甚至就连白笙的亲娘,都能这样随口说出那两个字,那两个让白笙害怕自卑,因此惴惴不安了几百年的字。
容胥还不至于听不出那些托词,可即使是托词,她也不应该拿出来在白笙面前说。
可见在他们心里,其实也并没有把白笙看做一个平等的“人”,不论愿不愿意,在潜意识里,他们也是把白笙当成了一个傻子,一个不会受伤,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白笙在给狐后讲他在人界度过的那半年的日子,他讲的很认真,很小心的略过了被人刨去的内丹,也跳过了那些害怕和难过。
几乎每一句话都不离容胥,讲的都是他的陛下,告诉狐王狐后,他的陛下对他有多好。
容胥在一旁听着,眼角笑意如春风料峭,那是掩也掩不住的温柔。
狐王狐后显然没想到背后还有这样的故事,他们之前就已经听白笙说过他有喜欢的人了,却没想到那个人就容胥魔君。
白笙说话很好懂,没人听不出,他对口中的这个陛下有多喜欢,和陛下在一起时,他有多开心。
狐后缓了许久,掩面擦了擦眼睛,嗓音有些哽咽,才轻轻问道“是娘没有保护好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娘知道了,只要你喜欢,娘怎么样都支持你。”
白笙开心的笑了,摇了摇头,弯着眉眼道“没有很苦,如果没有去哪里,就不能遇到陛下了,我很高兴的。”
容胥的心跳漏了几拍。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明明已经揽的很紧了,却又像是怕丢了似的,搂着白笙又往怀里揽了揽,下巴轻轻伏靠在白笙肩头。
他轻轻笑了一声,嗓子能明显的听出来沙哑。
白笙还没讲完,他掰着手指,确认自己讲完了在人界的那些事,还不忘把今日发生的事也解释清楚,“还有蛇族的那些人,不是陛下叫他们来狐族的,陛下一回来就来找我了,不会那样做的,是他们污蔑陛下,他们是坏人,坏人的话是不能信的。”
容胥一怔,原本满含笑意的双眸微微眯起,哑声问“蛇族”
蛇族递交了降书,想归降做内应,这是辛尤禀报过的,而且,白笙体内的毒也是蛇毒
容胥面色很柔软,嗓音却变得有些冷淡,“有人欺负你了”
“嗯”白笙抿着唇,委屈的点头,告状告的毫无压力,“蛇族,坏人,他们要抓我的族人,还要杀我,要不是有陛下给小玉牌,我们早就全被抓走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