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正午的阳光并不灼丨热,反倒是显得那么一丝慵懒。
风轻轻吹过卷起几片落叶飘入廊内,落到倚窗独坐的少年旁。
少年衣着月白对襟窄袖长袍,从头到脚穿戴整齐,并未束冠。
眉目间满是书生气,略微苍白的脸色更给他添上一分愁容。
“依我看,咱们再来比试比试,反正在这闲着也是闲着。” 说话的少年个子不高,但身材却很圆润,小小年纪肚子就已凸显。
“手下败将还不服气?比再多,论骑射还是小爷我更胜一筹,你可别碰到只兔子就被吓到摔下马。”被众人围在中间的高个子少年讥讽笑了两声后回应说道。
“那次是意外!你等着看,这次是碰到老虎我也照样打下来。” 矮个子脸涨得通红,急急为自己辩解。
“行,那就走呗。”
围观听着的人纷纷起哄,簇拥着打赌的两人往外走去。
快要踏出门时高个子停了下来,看向窗边静静看书的人。
“喂,你,跟不跟我们一起去。”
少年闻声抬眼,将书放在一旁,不急不慢的说道:“多谢各位的美意,在下不才,不通骑射,就不献丑了。”
“嘿,可不看看人家是谁,怎么会屈身跟我们一块。”
“那可不是,都怪我没有那么好命,有个郡主未婚妻。”
“谁叫你没有别人家那么死皮赖脸呢。”
......
面对众人的讥讽,少年神情没有一丝变化,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高个子冷冷看了他一眼,甩袖快步出了门。其余人见状也急忙抬步去追赶。
等众人都离开了视线范围内,一个小厮打扮模样的男孩才偷偷走到少年身旁,夹杂着愤怒开口道:“少爷不用理会他们,就一帮纨绔子弟在这胡言乱语。自己有什么本事,他们这是在嫉妒少爷你。”
少年只是一笑,转眼望向窗外,神情若有所思,久久才说道:“他们也说得没错。”
***
相比外边的热闹,守卫森严的一座宫殿内倒显得有些清凉。
顾令筠懒洋洋地靠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书。没过几秒就翻一页,“哗哗”作响,像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
顾令筠轻微挪开书,偷偷看了一眼旁边的萧昱珩。
他也和她一样瘫靠在榻上,只是他看着手里的书,一脸专注。
顾令筠收回视线,在心里发出第一百零一次叹气。
有什么比来度假听着别人开开心心地玩闹,自己却只能坐着看书还要惨。
叹气的不止顾令筠,还有立在一旁的行宫宫人们。
本来在这行宫里,一年也只有那么一次机会能见到贵人们,每个人都是卵足了劲想要表现表现。
皇帝素来节俭,不好声乐之享,亦不重口腹之欲,他们是想要使力也无处使。
而今年贵妃来了就不一样了,前不久的小太监送去了现摘的野果,被贵妃夸了句“挺好吃的”,立马就被皇上重赏。
众人顿时像是打了鸡血般,见缝插针,去给贵妃“献宝”。
起初贵妃还颇有兴致,但慢慢就提不起劲。
***
顾令筠又偷偷瞄了眼,壮着胆子,开口喊道:“皇上。”
萧昱珩眼也不抬,“怎么了。”
顾令筠堆起一张笑脸,说道:“皇上难得出宫一趟也不忘政事,如此贤明,实乃大周之福。”
顾令筠活学活用,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不是政事,只是朕想看看书。”
你想看我不想啊!顾令筠忍住咆哮的冲动,微微一笑,关怀般说道:“皇上也要劳逸结合,这样一直看书眼睛不会觉得很疲惫吗?臣妾听说适当的去外面转转,看看绿色植物,能舒神缓解。”
萧昱珩却不为所动,淡淡回道:“还行,不累。”
顾令筠顿时像泄了气的气球般,躺了回去。
之前女眷们吹捧她说什么来着?
“娘娘是独宠龙恩,皇上去哪都带着娘娘呢。”
这份“宠爱”是谁想要就拿去吧。
“过来帮我磨墨。”度假也不忘折磨她的魔音响起。
顾令筠面无表情爬起来,认命般磨起墨。
不知是不是受了她影响,萧昱珩也放在好好的书桌不用,跑到榻上的小桌子上读书写字。
萧昱珩沾了沾墨,在已写了字的纸上又添了几个字。
纸上的字遍布得随意,东一块西一块。就像是......草稿纸乱写一般。
顾令筠看了会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皇上你写的这是什么。”自从前日晋王一事后萧昱珩对她明显宽容许多,顾令筠胆子也大了不少。
“科举试题。”
“哦。”
“什么!?”顾令筠反应过来,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科举...试题?”她小心的问道。
“是。”
顾令筠眼睛顿时一亮,“草稿纸”在她心里地位猛然上升,直觉得它是在闪闪发光。
看着考官在自己面前出题,这种事情谁还会有。
顾令筠伸长脖子,一边辨认着字迹,一边继续好奇提问:“这科举的试题全是皇上你出吗?”
“不是,只是策问的题目。”
“哦,那想好了什么题目了吗?”
“还没有。”
“那皇上你今年是出得简单点的还是难点的?”顾令筠现在的样子活像是期末围着老师希望能透点题的学生。
萧昱珩没有回答,放下笔直接点明问题:“你又不参加科举,那么关心做什么。”
顾令筠这才反应过来,她知道题了也没有,她既不参加也不能出去高价卖题。
愣了愣嘴硬反驳道:“我这不是关心国家大事,问问嘛。”
萧昱珩笑了笑,问道:“贵妃对于荆州一事有什么看法。”
荆州,什么荆州,荆州发生了什么事?
顾令筠想了半天也想不到,找了个借口说道:“自古有言‘后宫不得干政’,这事臣妾不好评论。”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过了会,顾令筠底气不足的小声又问道:“皇上您觉得假如我参加科举会考上吗?”她一直好奇,毕竟是经过高考洗礼的,科举也应该是不在话下。
萧昱珩将书合上,将抄誉好的题目交给张德福,对上她眼睛说道:“不是说不得干政吗,现在倒直接参政了?”
顾令筠:“......”
***
顾令筠正打算出言理论时,萧昱珩就站起身子,下了榻,往外走了几步。
回头却见顾令筠还愣在原地,“不是想出去玩吗,现在不想了?”
顾令筠顿时将她刚刚在内心酝酿好的长篇大论扔到九霄云外,兴高采烈的蹦下床,“想想想!”
出了外,就见张德福牵着她的那匹枣红小马候着。旁边是小马两倍大的高大黑马,毛发乌漆滑顺,见到萧昱珩兴奋地嘶叫。
“皇上我们这是要去骑马吗?”一同兴奋的还有顾令筠。
萧昱珩走到马前摸了摸它的头,翻身上了去。
迫不及待的顾令筠也连忙翻身上了去。
虽和顾令筠想象中不同,她是由邓公公牵着慢慢的走着,但她还是高兴得哼起了歌来。
邓公公见她如此高兴问道:“娘娘这唱得什么歌,奴才怎么没听过。”
顾令筠笑得更灿烂,“不告诉你。”说完又哼唱起来。
邓公公疑惑看向绿竹,绿竹也摇了摇头。
马上的顾令筠握紧了缰绳,从“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哼到了“白龙马蹄朝西,驮着唐三藏跟着仨徒弟”。
邓公公和绿竹互看了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相似的笑意。
一旁并骑不出一言的萧昱珩嘴角也跟着微微勾起。
***
这份和谐,待他们到跑马场时被打破。
跑马场的边上围满了人,男男女女,年轻居多。注意力全部放在场上,没有留意到他们的到来。
顾令筠隔着一段距离,坐在马上看向跑马场内。
跑马场内几匹马在竞跑着,而有两匹是齐头遥遥领先,拉来一大段距离。
围观的人扯着嗓子卖力叫喊着,顾令筠听了半天也不知道场内跑着的是谁。
“好!好!”
“快!快呀!快追上!”
“甩开他甩开他!”
并跑的白马渐渐快过旁边的黑马,领先一个马身。
一支箭从身后飞过,堪堪擦过白马的主人,插进了前头立着的靶内。
两匹马先后被勒住,白马主人勒住缰绳转过身,露出愤怒的面容。
“贺康仪,你!”
黑马上的少女扬起下巴,没有丝毫胆怯,“你什么你,冯子敬,认赌服输,去给我道歉。”
白马主人正是刚刚的高个子少年,他冷笑一番,用阴森的目光盯着眼前的少女:“果然是你的小白脸,这么护着。”
刚刚落后的几匹马也陆续跑到了终点,听到冯子敬的话纷纷起哄。
“哟,康仪郡主还没嫁过去就这么护着啊。”
“你不也看看她的未婚夫是什么样子的,不护着怎么行,生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断了气。”
冯子敬得意笑了笑,冲着康仪喊道:“要道歉是不,那还不快点叫你那小白脸过来,当众接受小爷我诚恳的道歉。”
四周围观的人也跟着哄笑,窃窃私语。
康仪被气得满脸通红,“冯子敬你不要欺人太甚。”
冯子敬笑得更为猖狂,“欺人太甚?你来问问在场的人,我欺负你了吗?可不要随便冤枉人啊,康、仪、郡、主。”
“没有没有。”
“哪欺负了。”
......
冯子敬满意的看了一圈,正打算开口,就听到传来一道声音——
“要是我说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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