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交换

小说:某某 作者:木苏里
    “喜鹊桥”里有无数蜿蜒的鹅卵石路, 俯瞰下去像藤一样枝枝蔓蔓。不知道当初设计的人是怎么想的, 但这确实给校园小情侣们了方便。

    有时候徐大嘴会带人来巡视, 但岔路太多,堵得了东边堵不了西。兔崽子们别的不说,警惕性一流,说跑就跑, 想抓都难。再加上确实有非情侣从这里抄近路, 就算抓到几个学生也不能妄下定论, 搞得大嘴头疼不已,只能找各班班主任搞联合教育。

    盛望和江添挑了最近的一条岔路,匆匆离开那片林子。

    快出去的时候, 盛望朝旁边张望了一眼, 碰巧看到两个人影在远处并肩散步, 男生穿着宽条纹t恤。那衣服似乎在哪儿见过, 但盛望没想起来, 也没那个心思细想。

    回去的路上他没怎么说话。

    不是不想说,只是好像哪个话题都有点突兀、有点傻。江添也很安静, 瘦长的手指插在口袋里, 左肩上挎着书包。明明不是他的东西,他却拿得一派自然。

    他好像总是这么一派自然的模样, 只在偶尔的瞬间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盛望第一次意识到三号路居然这么长, 走了一个世纪都没看到头。万幸, 经过操场的时候碰到一个人, 终于把他俩从这种莫名的氛围里解救出来。

    “菁姐。”盛望打了声招呼。

    杨菁扎着高高的马尾,穿着一身跑步服从操场侧门走来,边冲他们挥手边摘下额头上防汗的护带。

    “这才几天,你就急着回来啦,这么想上课啊”杨菁问道。

    盛望又多了个正经理由,连忙接道“是,我怕我歇半个月成绩一朝回到解放前。”

    “那不可能。”杨菁知道他卖乖,翻了个白眼说“底子和脑子都在那儿呢,就算不学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说话向来直接,不过还是补充了一句“我没有让你们偷懒的意思啊,该努力的时候多尽一点力,结果总是比不努力更好,是吧”

    “那肯定。”盛望应道。

    “但你也别逞能。”杨菁低头看向他的脚踝,怀疑道“我上学期扭到手养了一个多月,到现在卷子批多了还会不舒服呢。你这脚养好没啊就下地乱走,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我跟你说,要是没养好就特别容易崴第二次,反复几回,你以后就是个瘸子。”

    盛望被她说得脸色有点绿。

    “你别吓唬学生啊。”一个声音横插过来,盛望扭头一看,发现是医务室碰到的男老师庄衡。他也穿着慢跑服,手里拿着两瓶水,从喜乐的方向过来。

    杨菁从他手里接过水,道“谁吓唬他了。我说得哪里不对,要不你指正一下。”

    校领导都不敢指正她,庄衡哪里敢。他连声道“不了不了,你们杨老师说得对”

    他咳了一声,转头冲盛望说“还是要注意点,崴多了这脚就真没救了。这么帅的脸,配个一瘸一拐的腿,那多遗憾。你想象一下,是不是这个道理”

    “”

    盛望才不想象。

    他看庄老师这株墙头草倒戈如风,只觉得高天扬吐槽的话真对谈恋爱的或者即将谈恋爱的人,脑子多多少少都有点问题。

    杨菁用瓶子敲了敲庄衡的手臂说“我要的是冰的,请问这冰么”

    瓶身上半点水雾都没有,一看就是常温的。

    庄衡说“店里冰的卖完了,刚放进去一批,我给你拿的已经是最里面的了。”

    杨菁怀疑地看着他,庄衡一脸镇定。

    盛望心说骗鬼喜乐便利店靠着操场,最畅销的就是冰水,向来有多少塞多少,从来不会供不上。菁姐又不傻,怎么可能信这种鬼话

    结果杨菁盛气凌人地逼视半晌,又嫌弃地看了一眼常温水,勉为其难地拧开说“行吧”

    盛望“”

    那一瞬间,他在这位女士身上看到了“铁汉柔情”。

    可能是盛望乖乖看八卦的表情太明显,杨菁喝了两口水,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自在。她冲三号路一抬下巴,对两个大男生说“行了,没什么事赶紧滚蛋吧电都来了,该看书看书去。我跟你们说,别整天扒着物理化学不放,尤其是江添。分点时间给英语要不了你的命。”

    江添万万没想到自己什么都没干还能被点名批评,他没有丝毫反省的意思,“哦”了一声就算听到了。

    “哦个屁,哦完你改吗又不改。”杨菁毫不客气地怼他,“反正下个月集训,训完就考试。既然进了复赛就给我拿个更高的奖回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知道了,那老师我们回宿舍了。”盛望碰了碰江添的手,示意他赶紧走。

    走出去几步后,盛望跟个专家似的剖析道“我怀疑菁姐害羞了,欲盖弥彰。”

    “盛望你说什么呢”杨菁敏锐地问。

    不好,被听见了。

    盛望撒腿就想跑,结果刚抬脚就反应过来自己“寡人有疾”,于是跑变成了单脚蹦。江添还配合着扶了几步。

    求生欲极强,却被现实拖垮了脚步。这场景过于滑稽,根本不能细想。蹦过笃行楼拐角的时候,江添没忍住笑了场,盛望自暴自弃地扶着花坛边缘坐下来,笑得差点儿歪进树丛。

    他撑着膝盖闷头抖了半天,最后爆了一句粗口才止住笑势。他指着江添说“闭嘴不准笑,就怪你,你就不能憋住么”

    江添收敛了表情,眼里却还有笑意。他拉了拉书包带,垂眸道“怪谁你再说一遍”

    “你啊。”大少爷耍起赖来毫不脸红,“你不是高冷么,哪个高冷这么容易笑。平时也没见你笑点这么低,结果一到我这就崩,你怎么回事”

    江添有点无奈,他偏开头短促地笑了一声,又转过来问道“你讲不讲理”

    盛望耸了一下肩,表示不讲。

    江添气笑了。

    盛望心情瞬间变得极好,在家闷了几天的无聊和颓丧感一扫而空。

    他跟着笑了一会儿,表情又慢慢褪淡下去。因为他忽然意识到,只要江添露出这种拿他没辙的模样,他就会很高兴。

    大概是江添对人太冷淡了,这些反应便显得无比特别,而他很享受这种特殊性。

    为什么呢

    是因为一直以来可以亲近的人太少了么还是别的什么

    笃行楼只有顶层办公室亮了两盏灯,楼前的花园里夜色很浓,浓到可以看见树丛里有零星的萤火一闪而过,也不知是不是眼花。

    大概是笑累了,两人都没说话。又过了一会儿,江添从远处某个虚空收回目光,瞥向盛望低垂的眉眼,静了片刻问道“歇完了没”

    盛望有点走神,愣了一下才抬起头“嗯”

    “歇完回宿舍。”江添说。

    “哦。”

    盛望应了一声,便看见江添把手伸过来,偏了偏头说“走了。”

    他手很大,却并不厚实,只是指节又长又直,带着干燥又微凉的触感。盛望撑着膝盖的手指蜷曲了一下,握住他借力站了起来。

    江添没有立刻松手,稳稳地扶着他走了一段路。直到听见宿舍嘈杂的人声,大片明亮的灯光撞进视线,盛望才恍然回神。

    他抽回手换了个姿势,抓住江添的手臂,在对方瞥来的目光中说“一会儿撑着我一点。还好这是上六楼,不是下六楼。我发现这脚往上还行,往下就有点痛。”

    “消肿的药带了么”江添问。

    “出门差点儿忘记拿,被江阿姨揪住书包一顿塞。”盛望讪讪地说。

    江添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宿舍门一开,邱文斌连忙过来“你怎么回来啦”

    盛望开玩笑说“干嘛。不欢迎啊打扰你们三人同居了”

    “不不不。”邱文斌说,“巴不得你回来呢。”

    说完他咂摸了一下,发现这话有歧义,好像他跟江添史雨待不下去似的。

    于是这嘴笨的棒槌又补充道“大家都巴不得你回来呢。”

    好像更怪了。

    邱文斌想了想,再加一句“刚刚大神知道你回来,嗖地就冲下去了。”

    江添“”

    他终于没忍住,转头冲这二百五硬邦邦地说“洗澡了么电来了。”

    言下之意快滚。

    邱文斌拿了衣服,灰溜溜地进了卫生间。

    史雨回来的时候已经11点多了,临近查房。

    盛望接了盛明阳一个电话,听他唠唠叨叨叮嘱着注意蹄子,最后半是高兴半感慨地说“看到你跟小添关系越来越好,爸爸跟江阿姨挺高兴的。”

    “真的,特别欣慰。”盛明阳说着又道“不过你也别仗着脚瘸了就乱使唤他,那是你哥,不是保姆。”

    “哦”盛望敷衍地应着声,从阳台回来,一看到史雨就“啊”了一声说“之前看到的是你啊我说这横条t恤怎么那么眼熟。”

    史雨心情似乎挺好的,闻言愣了一下问“什么是我”

    “你之前是不是从修身园那儿走的”盛望问。

    史雨懵了片刻,脸皮瞬间涨红,像煮熟的虾“啊那什么昂。我找贺诗有事来着。”

    盛望看到他的反应,猛地明白过来自己不小心八卦了一下。

    他连忙摆手说“没,你别紧张,我就那么一说。”

    史雨脸更红了,辩解道“我没紧张,谁紧张了。”

    为了证明这点,他立刻反问道“还说我呢,你呢你怎么在那”

    这话问出来,他像是找到了八卦的重心,立刻坏笑起来“谁把你骗过去啦”

    盛望下意识噎了一下,不知怎么没立刻回答,而是朝江添瞥了一眼。

    倒是老实人邱文斌说“他回学校,大神接他去了。”

    一听这话,史雨撇了撇嘴,失望地说“切我以为你也有情况呢。”

    这个“也”字就很灵动,他自己说完便立刻反应过来,转头去衣柜里翻了毛巾t恤嚷嚷着要洗澡。

    邱文斌这个二百五缓慢地反应过来“对啊,雨哥你跟女生去喜鹊桥说事你搞对象啦”

    “搞个瘠薄”史雨终于恼羞成怒,脖子以上全红着钻进了卫生间,砰地关上门。

    邱文斌挠了挠头,冲盛望干巴巴地说“盛哥你说我要不要提醒一下。”

    “提醒什么”盛望问。

    “早恋影响成绩。”邱文斌一本正经地说。

    “”

    盛望一时间不知道该回什么,干笑一声说“确实,但你说了估计会被打。”

    邱文斌叹了口气。

    盛望看他那样有点好笑,又莫名有点不自在。他本想转头找江添说话,却见他那冻人的哥哥正把他床头堆的s、耳机、笔记本、遮叠灯等一系列杂物往下搬。

    “你干嘛”他茫然问。

    江添顺手从桌上抽了自己的笔记本丢到上铺,答道“换床,你睡下面。”

    盛望瞥了一眼江添的床,下意识说“不用了吧我六楼都上了,还怕这几根铁杆啊”

    其实理智来说他确实不应该爬上铺。刚刚六层楼走完,他的脚踝又有点发热发胀了,但他就是忍不住嘴硬两句,显示自己很强。

    结果他哥根本不给机会

    就见江添一脸冷静地问“你觉得我是在商量么”

    盛望“”

    e好像不是。

    当天晚上,不知是生床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盛望罕见地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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