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克鲁西, 不是大妖。”宝宝个头矮,便顺着燕洵的衣裳往上爬,挂在半当中跟壮哥平齐。
前面是道透明玻璃墙,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克鲁西躺在床上,旁边放着板凳、小柜子等等,屋里干干净净,还有日头透过窗户照进来。哪怕是此时是大冬天,屋里也绝对不冷。
“克鲁西, 作为妖国使臣来过大秦两次。”燕洵淡淡道,“重伤道兵八十九、毁坏百姓房屋无数, 且跟一些案子有牵扯,这里不便细说, 大家都没仔细看过克鲁西吧, 他不是大妖,只是普通妖怪”
玻璃墙并不完全隔音, 燕洵的声音传到克鲁西耳中,十分刺耳。
他开始挣扎, 恶狠狠地看着玻璃墙外面的燕洵,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奸诈狡猾的人类, 有本事跟我真刀真槍的干”克鲁西嘴唇蠕动,咒骂道, “若不是你卑鄙无耻, 我们这些大妖怎么可能被控制住, 如今还让这些凡夫俗子来侮辱我, 我定要跟虎妖王告状”
玻璃墙外面的人都没有修为,他们就像看笼子里的猴子似的盯着克鲁西,那脸上微妙的,细致的,活灵活现的表情,在克鲁西眼里不断放大,变成了对他的蔑视和侮辱。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却连一个小小的爪子都抬不起来。
“大家都小心些,他很奸诈。”宝宝大声说道,“那时候谁能想到他会从鸿胪寺跑出来呢,如果他堂堂正正的要回妖国,哪怕是我阿爹出了事,鸿胪寺也会安排道兵护送他的。”
说着,宝宝看了眼玻璃墙里面的克鲁西,板着小脸移开视线。
克鲁西咬牙切齿。
“他睡着了。”壮哥趴在玻璃墙上看了会儿小声道,“一动不动呢。”
“是啊,他在屋里很无聊,还不如睡觉。”燕洵引着大家继续往前,去看其他大妖。
这样躺着一动不动的妖怪哪怕是大妖,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威胁了。
不过包括壮哥、鸣哥儿等人都是板着脸,他们都在边城长大,经历过无数次妖怪攻城,哪怕是没去过外城墙,也知道妖国妖怪的厉害,更是经历过身边至亲出事的惨状,也就更能明白这些妖怪的恐怖。
故而哪怕是这些妖怪看上去没什么威胁,大家也依旧紧绷着。
看完一圈回到火车站门口,鸣哥儿凑到燕洵耳边,小声问“那些大妖就扣在边城了吗妖国会不会再派来大妖”
“不会一直扣着。”燕洵赶忙道,“若是妖国再派大妖来,那便一并扣下。我们能扣下四头大妖,就能扣下四十头大妖”
“恩”宝宝板着小脸点头,胖乎乎的小手摸着下巴说,“大妖很难杀死,现在只能靠哥哥们帮着控制,目前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不过若是大妖铺天盖地的来,怕是就不能这般轻松了。”
“这些年还没见过来这么多大妖,也没有这样的传闻。”鸣哥儿道,“大妖应当不会来很多。”
他松了口气。
这样的话本不该他来问,燕洵也不该对他说。
然而他还是问了,燕洵也没有丝毫为难的说了,甚至宝宝还在旁边补充。
若是换成边城大营的将军们,鸣哥儿是绝对不敢问,也不该问的,只是如今看到燕洵,他不由自主的忘了燕洵钦差大元帅的身份,总觉得他们之间更亲近,也容易说那些话。
“欢哥这两天忙不忙,晚上来一块吃饭吧,小幼崽们都想他了。”燕洵笑道,“蛋弟弟也想认识欢哥哩。”
“我也能去吗”壮哥听到了赶忙问,“我也想认识蛋弟弟。”
“好啊。”燕洵摸了摸壮哥的小脑袋说,“蛋弟弟肯定会很高兴的。”
壮哥挺起小胸脯,不自觉的昂首挺胸,微微仰着脸。
他刚刚认识了个头很小的宝宝,发现宝宝很厉害,那蛋弟弟个头更小,应该也很厉害才对,他喜欢这样厉害的朋友哩
跟大家分开,燕洵带着宝宝回来,见到蛋弟弟正在屋里骑着迷你的小铁驴转圈,赶忙道“晚上要来新朋友,欢哥也要来,大家都准备一下。蛋弟弟”
“知道啦。”蛋弟弟赶忙停下,把迷你小铁驴推到门口放好,哒哒哒跑进来,顺着放在一边的绳梯爬到炕上,又打开自己的木柜,钻进去吭哧吭哧的翻动。
每只小幼崽除了放窝的木柜,放衣裳的木柜,还有一个放一些稀奇古怪玩意的木柜。
像是花树幼崽木柜里就放着小药箱,利爪幼崽木柜里放了一些木头和铁块,黑白幼崽木柜里放着纸笔和一些古怪的旁人看不懂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图纸,战兔幼崽木柜里放着许多民间秘籍,大多数都半点用没有,权当志怪小说来看。
而蛋弟弟的木柜里面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哥,你看这个机关咋样”蛋弟弟巴拉出一只木头做的鸡。
木头鸡后面有个金属把手,拧几圈再放开,木头鸡便会一边往前走一边晃着头做出啄食的动作。
宝宝哒哒哒走到木头鸡旁边看了看,又绕了一圈,“很好,木头上的羽毛不是很明显,不如找咱哥帮着刻一下”
“我也这样想的。”蛋弟弟赶忙点头。
于是两只小幼崽分别抱着一只木头鸡机关来找利爪幼崽帮忙。
利爪幼崽帮着刻上栩栩如生的羽毛,宝宝和蛋弟弟找来颜料,一点一点染色。
等晚上欢哥带着壮哥进屋的时候,便看到两只缩小两圈的栩栩如生的鸡在地上走来走去,做出啄食的动作。
“这是鸡吗”壮哥眼睛发亮的问。
他吃过红烧鸡腿罐头,见过画在墙上的鸡,但是没见过真正的鸡。
边城苦寒,在边城火车站建成以前,燕洵来之前,这里几乎没有肉可以吃,更别说见到活生生的鸡了,便是鸡蛋也都没有见过的。在边城,能吃的也只是干涩的粮食罢了。
“比正经鸡还是要小一点的。”蛋弟弟哒哒哒跑过去比划,“爪子要更大一点,也要更高大。不过模样都是一模一样的,这里面的机关完全模仿了鸡的动作,是仿生技术。”
“哇,好厉害。”壮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只几乎以假乱真的木头鸡。
就连欢哥也两眼放光,矜持的站在一边,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不停动弹的木头鸡。
“这两只分别给你们,你们自己分。”蛋弟弟神气的站在一边,一手叉着腰,十分骄傲的大声说。
“啊”壮哥忍不住惊呼,“这般神奇的机关竟是要送给我,我、我不敢要”
“拿着吧,我还有很多呢。”蛋弟弟哒哒哒走到壮哥前面,伸手抓着他的裤脚,高兴道,“听说你想认识我,那么这个见面礼是很应该的啊,而且往后我还会给你看更多好玩的机关呢。”
正说着,隔壁屋燕洵喊了句。
蛋弟弟赶忙道“阿爹喊我们吃饭了,快点选。”
眼前的机关活灵活现,若不是后面有个很明显的把手,只看前面根本看不出这是假的。
壮哥只看了第一眼就有些爱不释手,如今被蛋弟弟一催促,便赶忙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只,冲着蛋弟弟道“谢谢你。哦,对了,我阿爹给缝了许多手套”
边城出产棉花,冬日还没来临时燕洵便跟欢哥说了,一部分棉花单独拿出来分给大家,棉布也以极低的价格卖出去。
等到边城入冬,就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厚厚的棉被和厚厚的棉袄,甚至有些心灵手巧的哥儿还缝了厚厚的棉鞋,不但如此,更有棉帽子、棉手套等等,穿在身上风吹不进,冻不透,跟以前的日子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回壮哥跟着欢哥来,旭哥儿便把自己缝的棉手套都拿出来,不但小幼崽们有,就连燕洵也有新的。
蛋弟弟和宝宝的棉手套最小,圆鼓鼓的跟个球似的用绳子绑着挂在脖子上。
“阿爹。”蛋弟弟晃了晃自个儿的棉手套给燕洵看。
“很好看。”燕洵伸手捏了捏小小的手套道,“旭哥儿手很巧呢。”
边城军户只要是个人就都穿上了棉衣,有一些老人更是浑身上下都是厚厚的棉花衣裳,他们还不用干活,每当日头出来的时候,就会拿着板凳出来,找个背风的地方坐下,乐呵呵的看着不远处吭哧吭哧干活的道兵。
“听说杨将军跟燕大人吵了一架,从作坊里拿走不少棉衣,回头我们就有棉衣穿了。”棕猪拿着铁锨,把碎石铲起来,大汗淋漓的擦了把脸上的汗,“没想到今年竟然有棉衣穿啊,听说棉衣很暖和,穿着都不能去校场打熬身体,也不能干活,不然会热。”
“棕猪你还不知道有个幸运的家伙已经有棉衣了,就是今年成亲那个。”
“是壮哥他爹吧”棕猪往手上吐了口唾沫,继续铲碎石,又冲着另外一边沉默干活的道兵喊,“你有棉衣咋没穿出来啊”
那道兵露出憨厚的笑容道“穿着热,我放在家里呢,等歇息的时候再穿。我的棉衣是旭哥儿缝的,比杨将军从作坊里拿的棉衣更厚呢。”
“炫耀啥,我们都有棉衣”棕猪大吼。
在边城田地寸草不生时,道兵穿得衣裳最好也不过是兽皮而已,那些产量极少的棉花他们根本就见不到,那是京中达官贵人才能用的东西。
如今边城棉花田一片一片,即便是冬日都照常绿油油。
作坊里的棉花堆积成山,织出来的棉布一匹一匹的运上火车,卖出大笔大笔的银钱,换来一袋一袋的粮食。
而边城军户不用买棉花,作坊里会送许多,棉布的价钱极低,以至于家家户户都能用得起棉布,以至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冬日里的日子竟然不再那么难熬,天寒地冻的时候也不用躲在家中了,而是大大方方的出来,反正穿着棉衣也不会很冷。
“大家都加把劲,上午把这块地方清出来,下午把地基挖好。”棕猪抹了把脸上的汗大吼。
“哎。”阮端熙把石头扔到一边,一下子坐到地上。
他身上的皮毛缝的衣裳早就脏的不成样了,泡了冷汗又被寒风吹干,硬邦邦,还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然而他除了这件皮毛衣裳,没有别的衣裳可以御寒,也就只能继续穿着。
只是他心中越来越不平衡。
这些跟他一起干活的汉子们,就因为来自边城大营,不但每日里都有一个红烧肉罐头补贴,竟然还有棉衣穿,非但如此,这几日阮端熙听着棕猪嘟哝,还知道这些道兵竟然还有别的补贴,看病更是几乎不用花多少诊金。
这样的日子过得简直比他还要好,阮端熙心中不平。
想他也是荣华富贵,绫罗绸缎加身,家中仆役无数,京中有名的神医也不是没见过,就连宫里的太医也是见过的,然而到了边城,他过得日子竟然还不如普通又粗俗的道兵。
他从来都是人上人,怎能这般堕落下去
“这位大人,让我歇息一下吧。”阮端熙喘着粗气,可怜兮兮的看着棕猪。
这才几日功夫,阮端熙身上的肥肉就消了大半,脸颊凹陷,双目无神,手上被石头割破许多口子,流血流脓,还有冻伤,看上去好不可怜。
棕猪上下打量他一眼,点头道“那便有个背风的地方,还有干草,你去那里歇息吧。”
“多谢。”阮端熙感激道。
火车站。
燕洵再次打开门进来,看向对着窗户站着不动的奇达西。
“使臣阁下。”燕洵提着一壶热茶进来。
只是纯粹的茶,没有加干花和糖,味道有些微的苦涩,但历久弥香。
“考虑好了吗”燕洵倒了杯茶,放到奇达西手边。
奇达西转身,仔仔细细的盯着燕洵看,又瞥了眼镜枫夜,似笑非笑道“就算燕大人现在能控制我,但那又如何妖国依旧强大无比,大秦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燕洵老实道。
“燕大人可知妖国”奇达西顿了顿,看了镜枫夜一眼,忽然话锋一转道,“妖国的地,不可能。”
“凡事好商量,使臣阁下不要这般果断。”燕洵笑道,“尝尝这个茶。这是从京城带来,每年也就只有这么几两,我自己都不舍得喝。
比起有着鲜花香味的花茶,美味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这茶寡淡无比,还有一股不太好接受的苦涩味道,初初品尝的时候 ,那种苦涩几乎能把舌头麻痹。
奇达西品了口茶,看向燕洵,“这茶苦,我不爱喝。”
“京中不知道多少人求这茶。”燕洵笑道,“不过便是给我千金,我也是不卖的。使臣阁下,不妨再考虑考虑,这条路走不通,咱们再换一条就是,我也不会把你们都扣在边城,早晚都要放回去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大妖的能耐出乎燕洵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战兔幼崽就是未来的大妖,哪怕是他仅仅只是幼崽,当初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都能活下来,更何况是这些已经长成的大妖,他们难以杀死,只能进行控制。
燕洵亮出底牌,直白的说出来。
奇达西却觉得燕洵又重新变得扑朔迷离,如今他几乎听不到其他大妖的动静,甚至不太敢相信燕洵说的话,他可以游刃有余的面对阮端熙,甚至肆意妄为的冷嘲热讽,提出自己从未想过的要求,但是他不敢如此面对燕洵。
这个明明很羸弱的燕大人,其实比谁都狡猾,比谁都危险。
哪怕他是大妖,也只能避其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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