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成明明没啥钱却非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大户人家的主子,燕洵感觉自己装的有点不像, 就低声问贾经, “这得如何才能像一些”
“大人, 你想想咱们现在很缺钱, 连在镇上茶馆置办像样点心的银钱都没有, 却非要假装自己能成”贾经就低声道, “当年我在京城便是这般。贾家没落, 根本入不了那些个豪门贵胄的眼, 偏偏那老太太不这么觉得,叫我跟他们称兄道弟的, 我便也只能出去打肿脸充胖子。”
所以贾经对这个事儿很有经验,或许当年难受过,可到了今日他已经完全没脸没皮了。
“可便是没有银钱,我阿爹随便出个点子就能换来无数银钱啊”蛋弟弟藏在撼山幼崽的袖子里, 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很小声的说, “便是不叫我阿爹想法子,打开我们自己的私库随便搬出一样宝贝也能卖不少钱。”
而银钱对于蛋弟弟来说, 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因为他从未缺过银钱。
“我们每个月都有零花钱。”黑白幼崽说, “这些钱攒起来也都有不少的。”
“便是没有银钱,我们也可以想法子赚银钱。”利爪幼崽冲着贾经比划,“赚钱并不难。”
所以他们有些想象不出来那种没钱还要假装有钱, 且要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
贾经就顿时有些牙疼, 这些小幼崽也过过苦日子, 只不过他们想的是用自己的本事赚到银钱,用自己的本事过上自己的好日子,而不是走旁门左道。
幼崽们的成长经历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要不就这样吧。”贾经自个儿也说不清楚,便干脆不说了。
等着孤零零的一壶茶、孤零零的一盘点心送上来,贾经想了想,便率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得尝尝这茶妥当不妥当,又自个儿尝了尝点心,也得试试妥当不妥当。
现在镜枫夜不在身边,他贾经就得里里外外都照顾到,可千万别出事。
这在掌柜眼中就成了贾经奴大欺主,离经叛道完全不把主子放在眼中的下人,如此证据确凿,却偏偏燕洵带着几个孩子看上去竟然完全没察觉似的,掌柜便十分失望地摇了摇头,打定主意不管这个事儿。
然而掌柜油滑,不管这个事儿,却有人看不下去,猛地站起来走到燕洵这边。
“可否拼个桌子”黑狐冲着燕洵拱手,眼睛却看向贾经。
旁边白狐便虎视眈眈的盯着贾经看,一副马上要戳穿他的样子。
燕洵没说话,也看向贾经。
“可以、可以。”贾经就赶忙道。
“哼。”黑狐大马金刀地坐下,冲着贾经冷哼一声,“你们这是要去县上”
贾经赶忙点头。
“那正好咱们一起。”黑狐还是冷哼,看贾经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桌上的点心味道竟然很不错,贾经便多吃了几块。
燕洵没啥胃口,就小口小口的喝茶,利爪幼崽戴着厚厚的手套便也只是捧着茶杯喝茶,倒是撼山幼崽和黑白幼崽伸出自己黑乎乎的爪子拿点心吃,一边还吸溜吸溜的喝茶。
小幼崽们穿着的衣裳都很普通,都是从边城那边运来的最普通的棉布,还是染色的时候出了岔子,颜色并不那么好看,有点古怪,且并不好看的布料。
而贾经穿着的则是料子极好的蚕丝和棉线混纺的衣裳,不但穿着舒适,而且十分气派,看着就不像是下人会穿的衣裳。
黑狐觉得贾经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便时不时冷哼一声,只跟燕洵说话。
他就觉得燕洵瘦瘦弱弱的,看上去也没什么威严,穿得还那么普通,且还带着三个孩子,身边的那个汉子木头似的半点忙都帮不上,也难怪会被贾经这样的老滑头欺侮。
趁着贾经去找掌柜说话的功夫,黑狐便赶忙道“我看你也是体面的人家,怎能叫恶仆这般欺侮,回头咱们一块二去县上,我带你去衙门说说这个事儿,定然要给这恶仆治罪”
“这”燕洵就有点犹豫,他并没有觉得贾经如何作恶了,也没看到贾经作恶啊。
黑狐却以为燕洵是怕了,便低声道“你且放心就是,我跟白狐是被选中的人,到时候会直接留在县上,在之前,我会跟衙门的人说好,叫他们给你一个公道。”
燕洵便上上下下的打量黑狐和白狐,这才知道眼前的两个俊秀少年竟然是被选中的人,他略微一想便点了头。
等贾经回来,黑狐便再次冷哼,就差指着贾经的鼻子骂了。
贾经去找掌柜做什么呢
因为点心好吃,贾经特地又买了许多点心。
这些装在食盒中的点心看上去很体面,贾经便自个儿拎着,有买了些干烙的粗粮面饼,直接放在桌子上,道“这些干粮留着路上吃”
“恩。”燕洵点头,觉得这很正常。
黑狐却差点气炸,看看瘦的弱不禁风的燕洵,再看看个头那点儿的幼崽们,便主动帮着拎起干粮道“我帮你拎着,这便赶路吧。”
“成。”贾经也正想赶路,便点了头。
燕洵没有意见。
只是这叫黑狐觉得燕洵是完全被贾经左右,甚至是已经不能自己决定一些事情了,他气得不行,想着早点到县上,便一点都不耽搁,拉着白狐就走。
他还提着燕洵的干粮呢,后面燕洵便赶忙跟上。
到了外面歇息的时候,贾经就坐在旁边不动弹,小幼崽们便飞快的去捡柴火,然后生火,拿着树枝串着干粮放在火上烤,不一会儿就有一股焦香味飘出来。
撼山幼崽捏着一个小小的竹筒罐子,轻轻晃了晃,里面的调料粉末撒出来,那干粮的香味就十分浓郁了。
眼瞅着干粮烤的金黄酥脆,贾经这才凑过来,拿着就吃。
这差点把黑狐气炸,气势汹汹地凑过来要说话。
燕洵赶忙拿了烤好的干粮递过去,问“村里就选中你们两个没出来送送,就叫你们俩自己赶路”
“恩。”黑狐拿了干粮,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说起他被选中的事儿便又神采飞扬起来,“这回村里几十个人参选,就选中我跟白狐两个人。我们自个儿去县上,旁人都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很安全的。”
因为他们是被选中的人,去了县城以后就会得到保护下沙县的能耐,所以任何人都不会为他们。
“你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吗”燕洵又问。
黑狐就道“知道。我以前去过县上,见过他们只是不知道劫难是什么样的,定然是十分难以对付”
否则又怎么会千百年来一直都需要不停地选人,不停的抵抗劫难。
“变成那样,可能就永远都变不回来,再不能娶妻生子,甚至是会死。”燕洵不相信眼前的少年不知道这些事,他肯定是知道的。
黑狐也确实是知道,只不过就算是知道这样的事实他的选择也还是一样的,“总得有人去,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虽然不能娶妻生子,但我家里还有兄弟姐妹,村里也还有那么些人啊。”
他把自己的牺牲看的理所当然。
并不觉得自己的牺牲有什么。
这让燕洵有些毛骨悚然,他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劫难或许会有别的解决办法,用不着一定要那样”
“可很多年都是这样的,村里祖祖辈辈也都是这样过来的。”黑狐说,“如果当真有别的解决的办法的话,这么多年应该早就想到了吧。其实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找不到的。”
因为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只能认命。
燕洵便不说话了,因为道理虽然是道理,但事实就是这样的事实。
他现在说这些跟说风凉话没什么区别。
“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黑狐啃了口干粮,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睿智,“劫难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懂,至于有没有别的办法,叫我想我也想不出来,我能做的也就是被选中,然后想法子抗住劫难。”
黑狐没有那么聪明,他也只是知道自己的能耐,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而不是好高骛远的想着去改变这千百年都没变化过的下沙县。
他注定不会是翻云覆雨的大人物,他只是不可或缺的小人物而已。
“听说这回选人不需要进城,要在城外,你可知道”燕洵忽然道。
黑狐愣了下,这个他倒是不知道,“是县老爷改的主意听说原来的县老爷走了,这回再来的县老爷也不知道什么样”他有些惆怅起来,“村里大部分田地都很旱,偏偏距离大河又十分远,原本县老爷说是要挖一条小河通往村里的,只是后来”
后来钟系去了京城,此时便不了了之了。
旁边贾经正竖起耳朵听着呢,听到这事儿心里头便咯噔一下,他是知道歧元县开通运河弄出来的动静的,虽然没亲眼见过,但看看当初从歧元县回来的那群功曹什么样就知道了,那些个人都差点送命,且还有浑浑噩噩直接疯了的。
这下沙县要是也开运河,甭管大小,那定然也会有惊天动地的动静。
“运河啊。”燕洵也想起了歧元县的事儿,“这个不急。”
“嗯”黑狐没太听明白。
“前面就是。”燕洵忽然指了指远处,“看到他们了吗他们都跟你一样,都是被选中的人。”
从各个地方汇聚而来的朝气蓬勃的少年们,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想着自己终于有用了,终于能帮上忙,终于能有机会保护家人保护下沙县的少年们,哪怕是知道自己即将变成什么样,他们也都还是笑着,高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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