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良筝没敢靠近,在旁边看了许久, 弄明白报名流程后, 便低着头上前要报名表。
长毛幼崽抬头看了眼徐良筝,“我知道你是谁, 但是读书节是任何人都能参加的,给你。”
“哼。”徐良筝抹不开面子,拿着报名表走开, 从怀里掏出毛笔,舔了舔,开始填写。
衙门大门口挂着红榜, 每天来看的人都络绎不绝, 小尤儿便带着孩子们在周围发放单页, 顺便介绍读书节。
整整半个月,看红榜的人基本都会去商场。
商场前面的小广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许多人不读书,但是喜欢热闹, 一定要来看看,看着看着,就会进商场逛逛,里头的铺子那么多,中要买点东西。
卫守城从商场不远处路过, 远远地看着这边, 神色晦暗。
皇帝招他进宫, 肯定要问罪,但是他又不得不去,此时他甚至有点庆幸,还好海边一直很安稳,嗜血鱼妖都很安静,否则他身为大将军,是绝对不能随意离开的。
御书房,皇帝把燕洵上的折子扔下来,“爱卿看看。”
卫守城捡起折子,上面的字不算多么工整,看得出来燕洵书法并不好。折子写得是燕洵要办读书节,请周光,户部、吏部、工部三个衙门的官员帮忙当裁判,史元守、司平、秦十三、赵元汀,还有咸平,全都是跟燕洵相熟的官员。
且燕洵还要了一个翰林院名额。
“这微臣只是一阶武夫”卫守城赶忙跪下道。
皇帝叹气,“卫将军,你看还有谁合适当这个裁判”
卫守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终于明白皇帝让自己进宫的意思了,他想到前几日燕洵找他说了一些话,当时云里雾里的,此时却无比清醒,因为燕洵说的话就跟今日有关
“皇上,让微臣来看,燕大人提出的人都不能担当重任”卫守城赶忙道。
“正是。”皇帝脸上露出笑容,他就知道卫守城忠君,能为君分忧。
等卫守城出宫,燕洵立刻知道了。
商场一个单独的屋子里,门窗都关着,拉着厚厚的帘子,里面点着油灯。撼山幼崽坐在板凳上,抱着一杯热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他的病治好,也没治好。
现在他的状态最好,吃得一天比一天多,力气一天比一天大,但是如果他贸然接触到寻常百姓,会传染病症,如果彻底消灭他身体里的毒,那么他就会虚弱致死。
他和体内的毒是共生关系,只能维持平衡,哪个占据上风都会对他造成灭顶之灾。
“来了。”镜枫夜听着外面的动静,敲门声响起来之前,他就已经走过去打开门。
卫守城从门外进来,发现屋里点着油灯,没有拉开窗帘,不由得皱眉。
“卫将军。”燕洵拱手,又轻轻推了把撼山幼崽。
小幼崽很顺从的上前一步,仰着脸看卫守城。他穿着特质的衣裳,看上去肥肥大大的,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张脸,比其他幼崽看上去更黑,好在终于长了些肉,看着没那么瘦弱了。
卫守城低着头,看向小幼崽。
稍微胖了点的小幼崽模样果然很像他,耳朵的形状很特别,上面有点尖,和那个人一模一样,根本做不得假。
这就是他的儿子,没有假。
卫守城心中很复杂,看着这个特别的儿子,不由得微微皱眉。
他是守城大将,守卫大秦边境,和妖怪有不共戴天之仇。
小幼崽有点害怕,赶忙回头看燕洵。
燕洵鼓励地看着他。
小幼崽鼓起勇气,小声喊,“爹。”
别的孩子都有爹娘,保育堂的小幼崽们有大人和镜大人,他心中很羡慕。他知道卫将军是他爹,但是不敢靠近,甚至不敢单独面对。
“恩。”卫守城有些别扭,想要呵斥,忽然看到不远处波波幼崽扑到燕洵怀里,说悄悄话,燕洵笑眯眯的,帮他整理衣裳。
看到这一幕,卫守城感觉呵斥说不出口,心里瞬间千回百转的,轻轻嗯了声。
小幼崽眼睛一亮,赶忙跑回来,仰着脸看燕洵。
“很好了。”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帽子,让他和波波幼崽到一旁玩。
燕洵身边空了,镜枫夜赶忙走过来站着。
“燕大人,谢谢。”卫守城低声道。
“可惜。卫将军,以后海边就靠你了。”燕洵笑道,“那些道兵我可管不了,一个个都狮子大开口,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听我的。”
现在卫守城手底下的道兵也都吃燕洵的,喝燕洵的,但是并不听他的。
卫守城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海边绝对不会出事。”
这句话说出来,便代表了他的立场终于改变,不在以忠君为主,而是要保卫整个大秦。
读书节报名结束,海选开始。
除了当中圈起来的地方,周围都挤满百姓,还有跑到自家屋顶上站着的,商场对面的茶楼再次火爆,二楼的位置供不应求。
户部秦十三带头,一众官员从商场里面出来,上了台。
下面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占了一个桌子,桌子上摆着许多吃食,小幼崽们都吃的腮帮子鼓鼓的。撼山幼崽也在其中,他穿着特别的衣裳,一开始有点拘谨,不敢伸手拿桌子上的吃食,旁边战兔幼崽就一边自己吃一边给他拿。
面果子香喷喷的,撼山幼崽很喜欢吃,忍不住吃了一个,就又吃了第二个。
台上,秦十三站起来讲话,下面所有的读书人都极为认真的听着。
十三皇子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那个无人问津的小透明,而是管着户部钱袋子,且京城进宫面圣,极为受宠的皇子。
海选赛开始。
声音洪亮的汉子唱名,被点了名的读书人赶忙上前,从正当中的台阶上台。
“我、我最拿手的是咏物”他有点进展,飞快地说完,便又念了一首自己的写的诗。
“说说你为什么读书,读书后想干什么”秦十三率先问。
台上的人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百姓看了都跟着着急,有人忍不住跟着喊,“这还能有啥,肯定是为了考取功名,将来当官造福百姓啊。”
“恩,是”他赶忙点头。
秦十三轻轻摇头。
如果所有的裁判都摇头,那么他就只能下台,海选赛过不了。
“慢着,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吧。”赵元汀说着,拿出一个签子扔过来。
那人赶忙捡起签子,如获至宝,美滋滋地跑下去,他知道这第一关是过去了。
还没上台的人都羡慕的看着他。
“大人,方才吴掌柜出来,说咱们占他铺子的地儿了。”镜枫夜去拿水果,回来的时候说了句。
“叫人把那个地方圈起来。”燕洵道。
“成。”镜枫夜放下切好的水果,赶忙去找人。
商场前面的广场很大,再加上占了宽阔的水泥路,能容纳很多人。不过独独还有一家铺子立在那里,有些人难免会靠近铺子,但并不会进去 ,吴掌柜便寻了由头,找上商场。
镜枫夜带着铁牛、张茂等人,汉子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上前手拉着手把闲逛的百姓隔开。
“你们这样,要是有人来我的铺子,还不让人来了”吴掌柜在铺子里看到,赶忙出来。
“不会的。”镜枫夜道。
铁牛和张茂正好靠在一起,看到有百姓靠近,会露出空子让他们走。可惜空子确实开了,但百姓看着根本不往这里来,而是往广场最中央挤。
“就是这样。”镜枫夜赶忙说,“只要有人来铺子,绝对不会有人挡着。也不会让人影响到你的生意,这样成吗”
吴掌柜还想说什么,但愣是找不到茬,只能闭嘴。
自从商场开业,他这个铺子早就出了名,平日里倒是有不少人跑到外面围观的,真正进铺子里的人,一个都没有,而且自从商场开业,铺子就没赚到过一文钱。
如今铺子孤零零地,吴掌柜心里头也难受,偏偏商场那边又找不到任何茬。
安排好,镜枫夜赶忙往回走。
后面,吴掌柜看着镜枫夜道“不就是仗着燕大人,要是没有燕大人,你算什么”
镜枫夜身形一顿,转过身大声道“是啊,燕大人对我好着呢。”
他满脸笑容,很洋洋自得的模样,就像哪家受宠的哥儿,故意出门炫耀似的。偏偏镜枫夜模样俊美,此时笑起来,竟然无比好看,让人厌恶不起来。
这只妖怪跟寻常汉子没什么两样,且脸皮还很厚。
“不要脸。”吴掌柜说着,赶忙往铺子走。
镜枫夜没生气,反而说,“脸面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给的。”说完,也没看吴掌柜难看的脸色,匆匆走了。
回到燕洵身边,镜枫夜只说了事情都安排好,并没有说吴掌柜说的那些话。
“我想一些人该蠢蠢欲动了,多盯着点。”燕洵亦有所指道,“读书节绝对不能出事。”
“恩,早就安排好了。”镜枫夜赶忙说,“铁牛和张茂亲自盯着呢,还有李狗子带着一队道兵在暗中,保准不会出事。”
台上的书生们越来越从容,而秦十三等人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
甚至有个书生说自己为了读书,变卖家中祖产,爹娘下地干活,媳妇每日每夜的刺绣。他过了县试,可府试没能考中,便想借着这次机会进入翰林院。
当时,史元守、司平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微微摇头。
今天他能为了读书让家人受累,且丝毫不知感恩,反而认为是理所当然,那么明日就能为了别的好处,抛弃亲朋好友,这种人不能亲近。
偏偏赵元汀点了头,觉得他有抱负。
海选六天,越到后面竞争越激烈,围观的百姓也都跟着紧张。
燕洵只有头一天守在台下,往后几天都是和镜枫夜在周围闲逛。幼崽们依旧守在台前,偶尔遇到投缘的读书人,便跟他们讨论学问。
廖哥儿还没上台,在下面有些紧张,便找利爪幼崽说话。
“小少爷,你说我上去的话能行吗”廖哥儿知道自己的读书水平,文章一般,写得字也一般,有些书生上台后侃侃而谈,哪怕是学问一般,也会被选中,但是他自己嘴笨,又不太会说话。
利爪幼崽正拿着毛笔字练字,闻言道“你不用紧张,放松,平日里怎么样上台就怎么样。不然就算被选上,第二轮半决赛也会被打下来。”
“平日里是啥样,我都忘了。”廖哥儿想了想,只觉得自个儿更紧张了。
“没事,我觉得你一定能行的。”利爪幼崽压低声音,小小声道,“悄悄告诉你一个消息,十三皇子最喜欢朴实的读书人,你这样的肯定能被选中的。”
廖哥儿眼睛一亮,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等到他上台,倒是真的不紧张了,平日里怎样,上去就还是怎样。
到最后,果真是秦十三点了头。
在最忙的时候,有些百姓都没空回家吃饭,燕洵便让商场里面做了简单的馒头夹菜和肉,一个比巴掌还大,卖五文钱,竟然卖得特别好。
燕洵也买了一个抱着啃,馒头很煊软,够大,当中有薄薄的肉片和入味的酱菜,只要自己准备一些水就能吃饱一顿饭。
忽然前面张寺挤开人群跑过来,凑过来低声道“大人,我娘又出去了我没看住,她让我出门买药,我刚出门没多久她就也出了门”
“走”燕洵不敢怠慢。
张三婆子一直被张寺盯着,寻常时候很少有机会出来闹事,这回终于出来,怕是要出大事。
恰巧是吴掌柜铺子附近,正好有个人少的空隙,几个老头老太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声音嚎地震天响,满脸的痛苦。
铁牛反应迅速,早早带着汉子们把这里围起来,不让人靠近。
但停留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却有不少。
“他们脸上的水泡那是不是天花”忽然有人大喊。
燕洵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他心中咯噔一下,赶忙挤到前面。
几个老头老太在地上打滚,都是水泥地,看上去倒是不狼狈。只是张三婆子脸上竟然真的有水泡,看着很是可怖。
“不可能。”张寺浑身冰凉,“我一直在家里看着我娘,她没病啊。”
“总有看不到的时候。”燕洵道,“这地方隔离起来,去叫霍老来。”
为了应付突发情况,霍老早就带着徒弟在商场里面专门等着了,花树幼崽也随时准备动手,此时燕洵一喊,霍老不多一会儿便带着徒弟来了。
只看了张三婆子一眼,霍老便神情凝重道“是天花。”
“哎呀,我们这些老骨头不活了,这是要人命的病啊。”张三婆子在地上打滚,左边咕噜噜三圈,右边咕噜噜三圈。
“这些人隔离,附近的百姓不要慌,很快就能找到解决办法的。”燕洵朗声道。
“那可是天花,根本没得治,要么留一身的伤疤,要么就得死。”有人尖叫着后退,想逃离这个地方。
“我说有法子,那就是有法子。”燕洵沉下脸,“动手。”
铁牛手底下的汉子立刻行动起来,原本躲在人群里的道兵也开始动手,很快把附近的人控制起来。只是这些老头老太不知道去过什么地方,又接触过多少人。
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多,消息根本隐藏不了多久。
若是消息扩散出去,到时候燕洵就是罪魁祸首,谁让他组织读书节,让这么多百姓、读书人聚集到这里。
天花。
“大人放心,我不研究透不会罢休。”花树幼崽很快来了,跟着霍老一起进入商场单独开辟的水泥屋中。
张三婆子不停地挣扎,张寺追上去,问“娘,你这是要做什么不要命了”
“寺儿啊,你不懂、你不懂。”张三婆子喃喃着,开始抓挠身上。
不过很快汉子们就动手握着张三婆子的手,不让她抓自己。
进了屋子,大门一关,密不透风,一盏盏油灯点起来。
花树幼崽拿着针筒过来,“师傅,每个人都抽一管血。”
“我来。”霍老板着脸走上前。
老头、老太们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霍老忽然拔高声音,“你们这些人,有什么仇怨对普通百姓下手难道你们有儿子,别人就没有儿子了吗燕大人做错了什么他是杀了你们的儿子,还是抢了你们家的银钱当初户部拨下来的钱款,燕大人可是一直没有追究”
张三婆子顿了下,又开始挣扎。
“别动再动小心我一针扎下来让你送命”霍老脸色不好看地说,“你们这些人,我早就想说,是燕大人一直拦着,说你们都年纪大了,不容易,那些银子不追究也就罢了,好歹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越说,霍老就越觉得燕洵不值得,对这些人更加生气。
“别跟我辩解,我知道你们背后都有人,到时候燕大人一个都不会放过”霍老抽完血,把针筒递给徒弟,让他送去给花树幼崽,还是面色不善地看着这些人。
几个老头老太原本中气十足,此时面的霍老,愣是不敢说话。
花树幼崽打开木箱,里面是显微镜。
跟最初时候的显微镜比起来,此时的显微镜显得更复杂了。燕洵都不太会摆弄,也只有亲手改造这些的小幼崽们熟悉。
“我来了。”光明幼崽也进来了。
他能锁住光明,是对付嗜血鱼妖的利器,且能按压住撼山幼崽体内的妖毒,是到现在为止,小幼崽们还没研究透的东西之一。
“恩。”花树幼崽点头。
商场外面,尽管燕洵动作很快,但天花还是风一样刮遍全场。
不到半个时辰,百姓就走了大半。
台下的书生们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幼崽们,京城有多少年没出现过天花了,现在忽然出现,到底是不是跟那些妖怪幼崽有关系
他们是在这里等着,还是现在离开,万一他们也染上天花了该怎么办
廖哥儿没选中后一直没有走,而且每天都来找利爪幼崽说话,此时他听到旁人说这个事儿,便道“我相信你们,你们不是那种妖怪。”
“谢谢你能信任我。”利爪幼崽郑重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到解决的办法的。”
只要是病症,就都会有原因,幼崽们都知道很多病症是一种眼睛看不到的小虫子引发,只要能杀死小虫子,就能治病。
“真的不是你们”徐良筝走过来,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笃定就是因为这些妖怪幼崽。
他报名晚,还没有上台,一直躲在人群中偷偷看,此时见廖哥儿和利爪幼崽关系好,便立即跑过来说话。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天天跟他们说话,怎么没有染病那些染病的老头、老太我去看了,他们根本没有出来过,我看就是故意的。”廖哥儿道。
“你说故意的就是故意的我看你才是故意的。”徐良筝不易不闹。
廖哥儿脸色通红,他嘴笨,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话。
倒是利爪幼崽不卑不亢道“一切由事实证据说话,现在谁都不无辜,也不能说是谁故意的,我们现在等消息。”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拖延功夫”徐良筝还是不依不饶。他自认为抓住小幼崽的把柄,就一定要揪着不放。
台上的裁判们都还没有离开,其中有些人已经注意到这边,徐良筝得意洋洋。
有亲近幼崽们的裁判,也有厌恶幼崽们的裁判,徐良筝觉得这次只要自己抓着幼崽们不妨,就会被注意到,到时候哪怕是学问不行也能被选上。
“这事儿,谁也说不准。”
“我看是有人故意为之。”
其他书生也都不是傻子,看清楚状况后,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针对这件事情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台上秦十三、史元守、司平等人都心中担忧,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显然不是燕洵故意弄的,那就是有人要故意找事
赵元汀劳神在在,甚至还冲着秦十三笑了下。
一些百姓开始相互奔走,还有人嚷嚷着,“几个月前就说河那边有瘟疫,没有人相信,现在瘟疫来了,还有谁敢说不是吗”
“我看伤寒冲剂里面就有瘟疫,我们都喝了,怕是要没命了。”
“燕大人是祸国殃民的祸害啊,都是因为他,要不然咱们怎么可能出事。”
“不行了,我觉得身上痒,怕是也染了病。”
一个人这么说,剩下的人就都疑神疑鬼的,甚至在街上大喊大叫,见人就嚷嚷天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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