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被气走的佟大人黑着脸上了马车。
但原本气愤的神情,在坐稳后立刻消失不见,变脸技术堪称一绝。
“回府吧。”
随着马车缓缓前行,他按了按发胀的头。
到底是年龄大了,出来一趟就觉得精神不济。
又使劲按了几下,狠狠闭了闭眼,才压下那点不适。
他强打起精神,把接下要做的事情梳理一遍。
安顺海这个老狐狸以为佟家死死跟四阿哥绑在一起,那他就将计就计,表现出生气的样子给他看就是了。
正好能让他彻底相信佟家站在四阿哥这边。
不过,他们可从来没想过将宝压在一个人身上,只是在四阿哥身上下了重注而已。
当然,四阿哥能顺利上位的话,那其他后手就排不上用场了。
他眯起眼睛,想也知道这很难,康熙对太子的信任远超其他人。
之前,安顺海跟他们合谋,让人截了曹家的车队。
想借此事让曹家跟太子闹翻,也想看看康熙对此会有什么动作。
那时候安顺海还没有告诉他曹祤的身份。
令他们都没想到的是,留下太子的玉牌,康熙一点没信,还压下对太子不利的证据,半点风声没漏。
做足了死保太子的意思,最后竟然只是罚太子跪了几个时辰,差点把他们气吐血。
而他们还被曹家反手算计了一波。
曹家不仅一点损失都没有,还得了个好名声。
不过虽然事情没成功,但事后安顺海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主动交了底,双方的关系也由此更加牢靠。
这个秘密出乎他的预料,没人能想到安顺海的底牌,居然是这样的。
佟大人手指在车窗处轻点,靠在马车上。
真正的嫡长子啊。
这也让他对四阿哥的前景更加看好。
只要把握机会,将太子和大阿哥牵扯进了与曹祤相关的事情,一点点消磨掉康熙对太子的信任,两败俱伤的可能性非常高。
至于这次安顺海想利用佟家在宫里的势力,将消息透露给索额图和明珠,这个计划很粗糙,后果不可控,但也不是没有可行性。
种种迹象表明,太子对曹祤的存在,并不是一无所知,态度也很复杂。
甚至他怀疑大阿哥也不是那么置身事外。
反倒是曹祤身处漩涡之中,却是知道的最少的,也不知道那封信是不是被曹家压下。
当然,太子和大阿哥可能知情这个消息,他并没有告诉安顺海。
他也相信安顺海也一定还藏着什么信息没说。
这么混乱的局势,再让索额图和明珠参与进来,才能拉下两边大部分人马。
到家后,佟大人便吩咐管家将安顺海要的人带来,他要交代些事情...
人可以借,但锅的有人背。
已经扯进太子和大阿哥的佟大人,默默将视线投向三阿哥府。
——
几天前。
曹寅前脚送走曹祤他们,后脚就进宫递了折子,请假。
康熙早已知道情况,但看见曹寅,还是忍不住又细细问了一遍。
因为原本就是考虑到曹玺的年纪,才下了旨让曹寅任苏州织造,也是想让曹家继续在江南立足。
结果人还没去上任就出了这档子事。
曹玺要是真的过世,曹寅按规矩是要守孝三年的,大阿哥和太子的手越来越长。
其他人把着江南,他可不放心,还是得让曹家来。
康熙一边听着曹寅叙说原委,一边思考着江南的事情。
等他基本理清头绪,曹寅也将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
康熙手一挥,批假批的很痛快,让其交接好手上的事情就启程,还赏赐了很多药物。
但曹寅手头上的事情多,交接的不是很顺利。
以至于几天后的现在,都还没能脱身。
而曹玺病重的消息,在这几天传遍了京官的圈子。
上至亲王,下至侍卫,只能是能跟曹寅说上话的,都找机会过来闲聊几句,关心一下他爹的身体。
顺便话里话外的打探一下,如果他不能接手苏州织造,皇上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曹寅着急上火的同时,还不得不装傻充愣跟人打太极。
直到康熙出面训斥了几个官员是不是太闲,曹寅才得以脱身。
等把手上事情安排完,曹寅一刻都没多待,只带了几个人,连夜就出发赶回江宁。
江宁。
曹孙氏正在和自家几个小辈僵持着,她不愿意回房休息。
曹玺病倒后一直都是曹孙氏亲手照料。
直到曹祤他们赶回来,才听劝的去睡了一觉。
刚好错过曹玺难得的清醒,等她从房间赶来时,曹玺再次陷入昏睡。
于是这次不管曹祤他们怎么劝,都没能把人劝走。
曹祤想着既然老太太不想走,就让她陪着吧,老太太那恍惚的眼神,他看着心揪的疼。
两人风风雨雨一辈子,突然一个要先走,这不是他们这些子孙的陪伴能弥补的。
要是错过最后一面,别说老太太会怪他们,他们也会怪自家的。
曹祤悄悄拉拉曹顺的衣服,让他不要再劝了。
家里能做主的几位都还没赶回来,曹顺在京习惯了听曹祤的话,也就没有再张口。
场面霎时十分安静,大家都沉默的守在床前。
曹祤叹口气,将伺候曹孙氏的丫鬟叫了过来,低声张罗起来。
等曹孙氏回过神,自己已经坐在软塌上,手中也多了一碗安神汤。
看见曹孙氏看着他,曹祤小心翼翼叫了一声祖母。
也不知道触动了曹孙氏哪个点,她瞬间泪如雨下。
曹祤忙上前安慰,他半搂住老太太,用手拍她的后背:“没事的祖母,爹他们马上就回来了,不会有事的。”
曹孙氏狠狠点点头,将自己打理一下,平复心情后,声音嘶哑的开口:
“你们一路回来都没怎么休息,又一直轮着照顾,现在都去休息一会,之后还有的忙。”
随后,她站起身:“外面有不少来探望你祖父的官员,家里没个主事的人也不是回事,我到前面去看看。”
大约是哭了一场,曹孙氏放松了许多。
曹玺一旦过世,曹家面临的情况,也容不得她继续难过。
她要撑起曹家的里子,得让那些人知道,还有她这个奉圣夫人的存在。
话虽如此,但谁都知道曹家要变天了。
在曹玺过世后,曹家能否保持现在的荣宠,还是未知数。
曹寅终于在几天后赶到,不,应该说曹家在外当官的,都陆续赶了回来。
也许是听到了几个儿子的声音,曹玺再次难得的醒了过来。
甚至还有力气坐起来喝了碗粥。
眼见围在床边的一群人都红着眼,脸色难看,胡子拉碴。
曹玺颇为嫌弃的赶人出去梳洗,休息。
这次他将所有人赶了出去,只留下曹寅。
曹祤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的走出门。
出门之后,大家伙都听了老爷子的话去梳洗,他们都知道老爷子爱干净,待会要是还看到他们这样,怕会挨骂。
这节骨眼可不能惹老爷子生气。
只有曹祤在出门后,扒在门边不肯走,就这么盯着门口。
房内,曹玺积攒了些力气,对着曹寅就是一句:
“跪下!”
曹寅人还是懵的,就听见自家爹来了这么一句,声音透着虚弱,但语气非常狠厉。
他做错什么了?让爹这么生气?
想是这么想,膝盖却毫不犹豫的弯了下去。
“你发誓,曹祤永远是曹家的人,曹家只要有你在一天,就只会忠于皇上!”
曹寅沉默,曹家一直都只忠于皇上,他爹吃错什么药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曹寅又甩了一句:
“你说,要是曹家参与了立储之事,就让我在底下都不得安宁。”
曹寅再次沉默,他想说,爹咱能不能不要这么诅咒自己!
“不是,您...”
“你再说一个不字试试?”
曹玺作势就要下床。
曹寅忙上前搀扶,并按照他爹的要求发了个誓。
曹玺这才放下心,恢复了一向的和蔼可亲。
曹祤是曹家的孩子,只有曹家不站队他才是安全的,他的儿子他最了解。
人心难测,要是后面出了什么变故,他也要儿子永远记得曹祤是曹家的人。
这也是他走之前,给孙子的最后一重保障。
曹寅心情就非常非常复杂了,他在自己老爹心里,是有多不靠谱。
曹祤是他儿子好不好,他难道会害自己儿子?
于是,等曹祤等人再次进入房间的时候。
就看到曹家下一任家主曹寅,脸色变了再变,脸都涨红了,气的。
曹玺倒是感觉胸口压着的一口气,吐了出去,身体都轻松了一大截。
又开始靠在床上,一个个的交代事情。
大到曹家日后的规划,小到记账的账本在哪,他想到哪里他就说到哪里。
时不时还歇一歇,就想把所有未完成的事情,都交代一遍,就跟遗言似得。
大伙都站着,把这一句句都记在了心里。
谁都知道这就是遗言了...
——
京城最近很安静,安静到就像是在酝酿什么大事一样。
整的太子和大阿哥都非常疑惑,好像很久很看到索相和纳兰大人在朝上争辩了。
而且,两人竟然没去找大阿哥/太子的麻烦?
很不对劲啊。
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两位最近都很忙。
在佟家的配合下,安顺海动作非常迅速,没多久就将曹祤身世有问题的情报,递到索额图和明珠的手上。
不出意料,两人得知曹祤身份有问题的时候,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继续追查。
人总是会相信自己调查出来的事情,而安顺海还刻意的给两人下了套。
他递给索额图的消息是,曹祤跟赫舍里家有血缘关系。
凭借着曹祤的长相,索额图一点都没有怀疑消息是假。
长得那么像他家的,怎么可能是假的,而且他早在几年前就有过这个怀疑。
于是,安顺海根本没费太大功夫,索额图就认准了这点,并展开了更为细致的调查。
并交代手下,务必找出是曹祤的阿玛是谁。
他想着,其实是谁在外留下的血脉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凭借这个,跟曹家攀上关系。
是的,他以为是赫舍里的哪个男性成员,在外面留下的私生子。
还想着可以借着“报答”曹家对曹祤的收养之恩,多给曹家送些东西,或者出手帮个忙什么的。
要知道,关系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处出来的。
那既然都是他家的人了,太子出点事你得保吧,太子缺钱你得想办法吧。
抱着这种心里,索额图大手一挥将手下派出去大半,就为了搞清曹祤的爹是谁。
然后就可以带着这个不争气的爹,去找曹家认亲。
安顺海得知索额图的心思之后,乐了一上午。
虽然有他刻意引导的成分,但他没想到索额图这么配合,还自己脑补了一个爹出来。
他现在更期待索额图“查”出真相后的表情了。
而对明珠,安顺海传递的消息则是,曹祤疑似皇上与赫舍里家族某位庶女的私生子。
这个疑似就很有灵性,明珠根本没得选,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妥妥的得想法子让太子知道曹祤的身份。
太子重情,又一直认为皇上对先皇后一往情深,要是知道有个曹祤的存在,那不得气的去杀人。
而康熙的态度对曹祤这些年是照顾有加。
想也知道太子搞这么一出的后果...
查,曹祤的身世必须往下查。
要说明珠为什么没有怀疑,这都得归功于他早几年就收到过沈宥的消息,说是曹祤的身份可能有问题。
但当时他并没有引起重视,不,应该说当时并没有往皇上身上想。
以为只是赫舍里家族出了什么乱子,导致有血脉遗落在外。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不已,要是早点查,太子没准现在都被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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