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怎么能随便吃”元怿侧开视线, 似掩饰什么般将手收了回去背在身后, 淡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过你今日的药确实还没有服用。”
“若你用药后又想起什么来,定要详细的说与我听,我需要根据你记忆恢复的情况来确定合适的药丹, 药量。”
“嗯。”
“至于你刚才给我提起的这些记忆,便不要说与旁人听了。”
龙灵是一种有着近乎于人类智慧的灵, 不, 应该不能被称为灵了,它们有神无形,身体时而大得能盖城,时而小如颗粒, 因而只要它们有心想要藏匿起来, 根本就没有人能找到它们。
也很少有人知道怎么才能杀掉它们。
猎灵和猎龙灵, 危险程度及艰难程度都是完全不能相比较的两个概念,大陆上距今为止各种传记上所有猎龙灵的事例也不超过百例, 而能猎下龙灵的人也都无一不是当代数一数二的术士异人,这些人对猎龙灵一事却都从不夸耀,甚至一度讳莫如深, 无论旁人如何打听, 宁死都绝不将猎龙灵的方法广而告之
因此,元朗能因为一次猎龙灵而名声响彻整个大陆,一度将元家的地位从即将衰败的落魄术士家族拔高至能与盛家相提并论的高度。
元朗猎龙灵是逼不得已, 那从天而降的龙灵庞大的神形盖住了近乎整个荆城, 稍稍一动便压倒半个元家, 若他不挺身而出,元家乃至整个荆城都会有随时覆灭的危险。
而元怿想要猎龙灵的原因,则十分简单了。
心病。
自小便在父亲的阴影下成长,元怿清晰的记得幼时每一个来府上拜访的人总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他,就连家中长辈,祠堂长老也都是同样的眼神,同样的叹息。
直到长大了才知道那眼神的含义。
平庸,太平庸了。
在他十六岁独自出家踏上猎灵道路时,他才知道自己其实并不平庸,相反还很优秀,却是普通的优秀
和各大家族各大异人后辈相比,不出奇不独特。
尤其在被当年横空出世一步登天的百年术士天才元朗一次比一次震骇人心的猎灵事迹惊掉过下巴的各大族前辈及继承人的眼中
在荆城人的祝福以及无限的期待中诞生的元怿
平庸了,太平庸。
无论怎么跑都躲不开的阴影,铺天盖地无法逃离的阴影遮蔽,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元怿有一种近乎执拗的念头,他一定要超越父亲如若不然,他这一辈子都会活在父亲的阴影之下,无法真正的成为自己
猎龙灵,这只是第一件事而已。
父亲也说了,远西山上的这头龙灵远比曾经荆城出现的那头龙灵更强也更危险。
猎下远西山龙灵,不是为了名,不是为了利,而是为了自己。
一行五人,除了小珊以外,坤玄禾妜还有羽灵都是和他有相同目的的人。
坤玄禾妜是因为个人追求,想要名扬天下,羽灵则是医者的兴趣所致,有传说龙灵能让人起死回生,她想亲眼见识一下。
有着志趣相投的队友,有着行进的目标,为了毕生的追求。
元怿觉得这比他在元家生活的十几年更快乐,也更自在。
出了元家地界他的心情会更愉悦也正是这个原因。
行至漫山遍野花开处,诗情画意。几人虽不显疲意但也都有想要就地休息的意思。
坤玄首先找了处阴凉的地方平躺下就闭上了双眼,禾妜也饶有兴致地采花装饰马车,羽灵拣出药箱采药工具就开始寻找有药用的花草。
苏珊闻着这山岭野花独有的香味,主动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这马车并不是专为苏珊的,而是在苏珊出现之前就有的,造价昂贵结实耐用,就连马儿也是训练有素能日行千里的良驹,专为四人驼行李及偶尔小憩,虽然四人几乎不小憩,也不是不休息,坤玄倒是每天都少不了睡上个四五小时,但他绝不在马车里睡,有客栈就住客栈,没有床就睡树干,树干也没就躺草地。
现在,他就躺在草地上。
其实这马车休息着也不太舒服。
和苏珊以前几两银子的豪华马车不一样,这马车根本就不是供人休息的,里面堆满了四人的物品。
禾妜羽灵的胭脂水粉,和药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想睡也睡不好。
不过既然是元怿见她面色憔悴好心让她在马车上休息,她也不好推辞,不然她若是下来和他们一起步行,肯定会拖慢他们的进程。
到了漫山花开的休息处,苏珊迫不及待的出了马车。
当然,迫不及待不能表现在面上,毕竟现在她的人设可是一个弱女心机婊,这是拟人自动给她在特殊情形下形成的合理人。
“这是我自制的驱虫粉。”羽灵拿出一瓷瓶,递到元怿面前,“我知你不喜味大,所以这药粉无色无味,不会难闻。”
昨夜因为小珊而被元怿呵斥的羽灵并不过多解释,她与元怿之间几年的朝夕相处足以让元怿了解她的品行性,元怿了解她就如她了解元怿般,他绝对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不愉快而厌弃她。
如她所料,元怿并未将昨晚的事放在心上,接过她手中的瓷瓶,打开盖子闻了一下,颇有些出奇道“果真无色无味,这是用什么药草碾成的粉”
“就是普通的驱虫草,我事先用蒸煮的方法祛其药味,火烤时加入了些许石灰粉最后碾成粉末。”羽灵顿了顿,继续道“我试过了,这无味药粉的效果与普通驱虫粉的效果没有太大差别”
元怿从小就十分讨厌虫子,应该说他对虫子的讨厌是刻在骨子里,像是上辈子带过来的一种喜恶,但这辈子他的体质又尤其能招来各种虫子,吃水果经常吃出虫来是一点,行至这漫山遍野花开的地方,元怿丝毫不怀疑,凡只要自己摘下一朵花来,那朵花必会冒出几只又小又黑的虫子乱窜。
羽灵对他可谓是很了解了,在他都还没考虑到的时候已经早早为他准备好了驱虫粉。
“你大可不必如此费心”一直以来羽灵对他的好,他心里自是非常清楚的,应该说他们互为知己,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已形成了一种习惯,他对她好,她也待他好。
元怿虽已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但在她偶尔过于细心的体贴照顾下,还是会觉得不妥,尤其这还是独一份的东西,想了想,先谢过后转而又淡笑道“我见坤玄兄躺在草地上确实有些不放心,你这药粉刚好可以派上用场,免得有蛇虫鼠蚁扰了坤玄兄的好觉”
“元怿,这是我特意给你的”
“羽灵,出门在外我们几人理应相互照顾”元怿打断了她的话,拿着药瓶向坤玄方向走去。
禾妜将这一幕尽纳入眼中,同两人相处这么久,禾妜也差不多明白元怿羽灵两人之间差的是什么。
原本还以为羽灵只是一个普通土著女,将她和元怿的相遇看作是偶然,现在知道羽灵和她同行的身份以后,禾妜不得不感叹一下羽灵段位太低,虽然她想顺其自然接近元怿的目的成功了,也顺利成为了元怿身边知己好友,能理所当然的和他站在一起。
但是,男女之间的感情一旦拐进好友这条死胡同里就很难出来了,要将好友身份变为恋人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更难了。
对于元怿这种内敛理智的男人,只有在未相识之前给他一次惊艳色气的切身体验才会让他春心萌动,不至于让她成为恋人,但至少可以被他当作一个不一样女人而不是重要的伙伴
禾妜经历得多了,对不同男人的喜好差不多都有所了解。
元怿很难会喜欢上羽灵,因为清楚的知道这点,所以禾妜一直放心大胆的让羽灵接触他,等到她将坤玄给彻底攻略下来以后,她就可以意外身亡,然后进入她早就挑选好了的一具绝色佳人的托管身体里再与元怿相遇
禾妜想得很多,算是根本没有将小珊放在眼里。
小珊曾经的经历,差点成为元朗小妾的身份从元怿对衣物食物等偶尔表露出的一点洁癖中来看,小珊根本就不足为惧。
现在的禾妜是个悠闲的看客,好整以暇的观赏着台上小丑们的戏
羽灵唱罢,小珊登场。
“怎么,盯着花入了神,是又想起了些什么吗”
元怿俯身坐到苏珊身边,见她摘了一朵花放在手中,那花莹润无比,一点没有因为被采摘下来而萎靡之意,相反花瓣花蕊更比这身边的所有的花还要饱满润泽无比,“这么美丽的花应该让它继续生长,摘下以后,它的美会很快枯萎。”
“你说得对,但是我已经摘下来了。”苏珊笑了笑,又道“元大夫,我刚才在马车上休息时又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
“很多吗”
“嗯,很多。”苏珊轻嗅花香,眸底嘴角尽是遮不住的暖暖笑意,“都是关于他的”
“他”元怿敛眸,语气不变,继续道“你说与我听听。”
元怿越来越不懂自己了,明明这份感情他不应该接受,好吧,他确实还没有接受,但他也没有阻止她继续说,相反,内心还更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明明记不得曾经与小珊之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她能记起很多
“有一次我的钱袋掉了,那应该是我存了许久的钱,记忆中我在大街小巷反复寻找了许久,急得差点都掉眼泪了”
“然后,他出现了”
“他用不知什么办法,寻到了偷了我钱袋的小偷,让小偷把所有钱都如数还给了我”
听罢,元怿淡笑道“小珊,世上多得是行侠仗义的能人异士,此事对那人而言,多半只是举手之劳,也许那人根本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你又何必”
“不一样的。”小珊食指抚过手中花朵,抬头看着他,认真道“他不一样。”
“旁人都在对我斤斤计较几两银子的得失而无奈嗤笑,认为我上不得台面时,只有他不笑话我,只有他重视我,帮我”
“虽然在我记忆中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但我就是能从众多模糊人影中分清他的身影”
“还有”
绞尽脑汁的将小珊记忆中那些都快要忘掉的片段美化后搬出来,动情的讲着。
在元怿的表情有所松动时,苏珊突然听到从不远处传来的一阵低笑声。
沉闷喑哑的男人笑声。
是坤玄。
明明躺着在睡的男人不知何时已坐直了身体,手搭在膝盖上,头发还沾有几片花瓣,翘起的嘴角还有笑意没有收回去,正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见他们回视过去,坤玄没什么反应,只面色如常道
“你们继续”
仿佛刚才那笑声不存在般,看戏一样。
苏珊脸差点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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