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的叶侍郎在几位同僚的好声劝慰下跟着孩子起身走了, 夜风里醉意消散了些,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他这是在做什么
叶侍郎这边还没来得及捋思路,走在前面都快同手同脚的叶勉却好死不死的在回廊的转弯处,遇到了出来寻他的姜北勤和魏昂渊两个人。
姜魏二人见叶勉身后跟着叶侍郎,瞪大眼睛齐齐倒吸一口冷气。
叶勉心里大哭“天要亡我”, 脸上却扯出笑, 上前惊喜道“真是好巧我来这里寻我爹回府, 居然还能遇上你们二人。”
姜魏二人
看着叶勉杀鸡抹脖地给他们使眼色,率先反应过来的姜北勤“啊”了一声,还没想出来要怎么接话,就见叶勉身后的叶侍郎胡子都翘起来了, 大吼道“你个逆子”
叶勉后背一僵,推开前面两个猪队友, 拔腿就跑,叶侍郎也不管脸面不脸面了, 提脚就追。
父子二人身影皆已不见, 姜魏二人还站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
叶府的马车里, 叶勉龟缩在角落,叶侍郎扬手就要拍他, 叶勉抱着头大喊“你要是敢打我, 我就告诉娘你要找风尘女子给我做小娘”
叶侍郎手一顿, 随即大怒“你胡说个什么玩意儿”
叶勉一不做二不休, 索性梗着脖子瞪了回去, 笃定道“您打量我看不出来呢刚刚坐您身边那个女子一副泫然欲泣的委屈模样,手上的帕子都快抠出个洞,你说,你是不是答应她,要将她接回府做姨娘了”
叶侍郎脸色变了两变,过了好一会儿才辩驳道“你懂什么,这都是男人在那地方的场面话,哪个能当真”
叶勉斜眼看他“我当不当真不要紧,我只回去说与娘听,让她自行分辨。”略略略
“你敢”叶侍郎气得差点两眼一翻,刚收回去的手又扬了起来,“你个小兔崽子你想闹得我们叶府家宅不宁不成”
“那当然不成,”叶勉抱住叶侍郎的袖子,小心赔笑道“爹啊,要么您就饶我这么一遭,咱爷俩互相给对方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叶侍郎的巴掌终于拍了下去,手都震的发麻还不解恨,颤声道“重新做人我打得你重新投胎”
叶勉扭过身子承受了噼里啪啦一阵巴掌雨,来回抚着被拍的生疼手臂,扁着嘴道“古人有云,小惩大诫,那您打也打完了,这事咱就过去了,可不行再提了。”
叶勉下了马车,耷拉着脑袋随着他爹进了叶府,本以为叶侍郎会带他去书房惩以家法,哪想气哼哼走在前头的叶侍郎在一处小径岔口停了下来,昂了昂下巴,示意跟着二人的几个小厮回避,随即严肃道“你回你的宝丰院去吧。”
叶勉扑棱扑棱自己的耳朵。
叶侍郎不自然地清了清喉咙,小声道“咳,你娘这几日正在筹备你二姐的嫁妆,焦头烂额天天不得闲儿,你没什么事就不要拿琐事去烦扰她。”
叶勉眼睛一亮。
叶侍郎背着手侧眼瞪他“可懂”
叶勉玲珑心肝,一点就透,哪有什么不明白,小鸡啄米一般点头,“懂懂懂爹您放心,我这几日学业繁忙,就不去正院给娘请安了,劳您和娘说上一嘴。”
“嗯,”叶侍郎捋了捋胡子,严肃道“万事以学业为重,既如此,你便回去宝丰院做你的功课去吧。”
叶侍郎这边话音刚撂地儿,叶勉就已经跑的人影都不见了,丰今慌脚鸡似得提着灯笼在后头追着。
“四少爷,您别跑,小心脚下别摔喽”
叶侍郎看着宝丰院那没个样子一主一仆,自言自语恨道“小兔崽子也不知道是随了祖上哪个了”
叶勉今儿鸡飞狗跳地折腾了一整天,回到宝丰院好好地泡了回澡解了乏气,便瘫在矮榻上一边晾着头发,一边回顾今天的惊心动魄。
宝年拿着装着花蜜脂膏的描金瓷罐儿,一手将叶勉的寝衣褪了下去,只是还没等上手涂抹,手里的瓷罐就被吓得掉落在地。
带着哭腔道“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干的”
宝雪几个吓得赶紧跑了过来,一看叶勉后背和右边臂膀上的一片红,也吓得不行,忙问这是怎么了。
叶勉扭着脖子看了看,又摸了摸,倒是不疼,只是他这身皮不禁糟蹋,他爹那一顿巴掌,这印子怎么也得过个两日才能消下去。
叶勉不在意地笑了笑,将今日午后的闹剧当趣事讲给几个丫鬟听,哪想这几人听了都变了脸色,急急地去厨房又要了一桶水来,里面兑了那许多的艾合草和香菊干叶,又逼着他仔仔细细地洗了一回。
叶勉在里头泡的皮都快皱了,抱怨道“这是要褪猪皮不成”
几人在屏风外头都木着脸没理他,宝年更是将自己调制的药脂膏子都收罗回去,抱着回了自己的屋子,只留了一句话,“既要去那腌臜地方,便别使用我的好东西。”
叶勉“”
第二日上了学,叶勉还没等进启瑞院,就被平日里和他关系还不错的一个训导司正拦路截住。
那人把叶勉拽到一处僻静处耳语了一番,叶勉怔在那里。
原来是魏昂渊刚刚跑去教苑找贾苑正,要求今天就换院子,哪想贾苑正说“不用换,你们今日搬进去即可,前两日已经在那院里又给你们归置了一个学屋出来。”
这魏昂渊哪能干,当场指摘他们言而无信,贾苑正却骂他胡闹,辩驳道,学里只应启瑞院搬去启南院,哪个说了启南院会换过去。
魏昂渊从未吃过如此哑巴亏,这等文字功夫耍了他一道,当场就炸了,直接闹去了学政堂找大祭酒理论。
“他现在人呢”叶勉急问。
“在祭酒的学政堂处,”那人道。
这群偏心眼的老家伙叶勉拱手道谢后,便也匆匆赶去了学政堂。
贾苑正似是正在门口等他来,领了他进去,说道“你劝着些,万不可与他一起胡闹,小混账软硬不吃,大祭酒已经要恼了他了。”
叶勉进了堂内,抬眼就被里面的架势吓得抖了三抖,行思阁、教苑、学政堂的几位官长都在,三堂会审一般。
小魏同学真是太有排面儿了。
只见素来面上冷淡的魏昂渊气得脸通红,站在那里攥着拳头,一脸不服地瞪着他们。
季大司正揉着额头,抚慰道“那湖边的院子本就比你们那些个小院儿大上两个不止,你们搬进去又不会拥攘,可闹腾些什么”
“哪个要与别人共用一处院落上课”魏昂渊气道,“我不同意,他们必须搬出来”
大祭酒重重地哼了一声,高声道“魏昂渊你别以为学里不敢拿你如何,再敢如此放肆,老夫这就依学规办了你”说完大祭酒重重一拍书案,吩咐道“行思阁去取戒尺来,老夫亲自执罚,明日自有我去相阁处赔罪。”
魏昂渊绷着小脸向前一步怒道“打就打明日我就让我爹写奏书到御前,请圣上御判到底是国子学这半年来为偏袒启南院,行事不公欺人太甚,还是我无理胡闹”
“你”大祭酒被魏昂渊气地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指着他说不出话。
叶勉只进来听了这么一小段就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只为了个院子,哪能值当落顿打,还要闹到御前去。
叶勉忙上前对着几位师长行了个学生礼,又把魏昂渊拽到一边,才恭敬道“大祭酒,魏昂渊气得糊涂了,学生与他说上两句可好”
大祭酒瞥了他一眼,旁边坐着的季大司正咳了一声,道“去吧。”
叶勉又揖了一礼,才拽着已经炸了毛的魏昂渊去了门外。
魏昂渊气的眼睛锃亮,恨道“贾仕庸这个老狐狸,居然给我下套唬我,可当我魏昂渊是好欺的”
叶勉“害”了一声,故作轻松道“这次是我们大意了,下次讨回来便是,哪值当你生这么大的气,再说我们提前两年半去了那湖边的院子读书,这买卖细想起来还真不算亏。”
魏昂渊抿着嘴摇了摇头,“哪是为着这个院子,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叶勉打了个响指,笑道“无妨,这是哑巴亏,我们不得不吃,不过我想我们今日就能讨回来。”
“怎么”
“附耳过来。”
叶勉和魏昂渊二人在学政堂门外叽叽咕咕,大祭酒却在里面气得不轻,灌了口茶,薄胎青花茶杯狠狠地撂在桌上。
贾苑正和季大司正对视了一眼,神色却比之从容,实在是见怪不怪了,若要每次都与这些个轻不得重不得的小混蛋认真,他们这条老命早搭进去了。
门外二人商议完,只叶勉一人进入堂内,季大司正朝门外扬了扬下巴询问。
叶勉趁着大祭酒扶额没抬头,调皮地与他挤咕了下眼睛,季大司正一脸严肃,重重地冲他“哼”了一声,唇角却没忍住往上弯了弯。
叶勉笑了笑揖道“三位师长莫要生气,学生在这给您们赔罪,之前是魏昂渊没考虑明白,错了学里的好意,顶撞师长,活该挨骂,如今却已想得清楚,一会儿我们就搬去那边院子,还请学里帮我做上一块更大的启瑞院院匾,挂在启南院匾额之上,可不能我们落了威风。”
“淘气”贾苑正抚着美髯骂道,又哼笑道“依你便是。”
叶勉又是一揖,起身道“还有一事”
“说,”贾苑正一挥袖子。
叶勉舔了舔嘴唇道“学生听说,过两日学里会派学子随圣驾去皇家林苑夏苗,启南院也会随行,那可否带上我们启瑞院”
贾苑正和季大司正齐齐一愣,连一直支着头的大祭酒都抬起头来,皱眉问他“你从何而得知”
叶勉据实答道“兵武监的武学生昨日说与我的。”
贾苑正呵道“就去了那么一回,你倒是谁都搭的上。”
季大司正却正色道“伴驾非儿戏,往年都是德才俱备的坤字生才能去,今年虽派了启南院,”季大司正咳了一声,“也是因着荣南郡王你少跟着胡闹。”
叶勉却不服道“荣南郡王去自是应当,可是整个启南院都跟着,便是学里偏心,昨日连武学生都拿着这事席上嚼舌头,我不信事传出来,我们学里的学子们不寒心。”
叶勉想了想又委屈道“学生知晓学里为何强要启瑞院与南边那些学子共用一处院子,想来就是这两个月只我们与启南院玩的好些,学里是想借着我们,让他们顺利融进京城国子学。”
“好给圣意一个交代。”叶勉垂眸嘟囔道。
“胡说八道圣意岂可揣测”季大司正斥道,又与大祭酒和贾苑正二人对视了一眼,“你先回去,这事我们商议后自有定夺。”
“那学生便出去了,”叶勉话不多说,低头翘了翘嘴角,便转身出去了。
这边三人刚想商议一番就听等在门外的魏昂渊问“如何,他们可同意了”
叶勉不大不小的声音从窗子飘了进来,“不同意便算了,不过我们启瑞院既能与他们交好,也能让他们启南院重新被孤立罢了。”
窗里三人听了倒吸一口气,大祭酒恨不得把手里的杯子从窗口砸出去,恨恨地对贾季二人说道“这一年的启字生怎得比坤字还磨人些”
叶勉与魏昂渊二人这也算扳回一城,祛了气闷,欢欢喜喜地回了启瑞院,一进学屋便挥手招来所有的侍童,吩咐道“去,将这院子里我们的私物全部搬往启南院,再告诉那边一声,让他们好好等着,小爷们来啦”
启瑞院里从主到仆,一片欢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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