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年前, 梁敏英回来了,她甚至来不及回家坐坐,便去城里找货源,也是她运气好, 曾经合作过的一家制衣厂里有一千多条现货,裤子的版型与她带回来这几条几乎完全一样,因为是库存,制衣厂给的价格很低,也就是说梁敏英完全不需要等出货,直接就可以运去外地了。

    梁敏英很激动, 和苏惟惟说了这事,苏惟惟也不免感叹,大佬的运气就是好。

    她掏出一千块钱递给她, “这是定金,你拿去吧”

    梁敏英看着那皱巴巴的大团结,不由哽咽, 她知道对于他们家来说,要想借到这么多钱是多么不容易, 自打大哥去世后,家里便经常借债, 当初梁卫东上学的学费还是嫂子卖血凑的,她知道嫂子手头没有一分钱, 能拿出这么多钱, 肯定是借了很多家。

    “嫂子, 这钱凑的很不容易吧”

    “啊”苏惟惟眨眨眼,就是从口袋里掏出来,除了这个好像也没费什么事。“这个你不用担心。”

    梁敏英擦眼泪,“嫂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定会赚钱把这钱给还上,你等我回来”

    苏惟惟拍拍她的肩膀,温柔叮嘱“要么过完年再去吧”

    “不行,过完年衣服就更不好卖了,我趁这段时间档口缺货,先把货给送去,好歹也得把货车钱和这一千块钱定金给赚回来。”

    苏惟惟也就没拦她,目送着梁敏英的货车驶出视线。

    一晃就到了新年,家家户户喜气洋洋,贴对子的贴嘴子,挂对联的挂对联,门帘鞭炮都整上,闹闹腾腾的,像是只有这样来年才会过得更好,比较起来,苏惟惟这边实在是过于安静,她原本也想挂点门帘,可梁卫东提醒了她才想起来,梁鹤鸣死了不到三年,农村有习俗,若是有亲属去世的,三代以内的直系旁亲都不能挂红色的东西,也不能放鞭炮,除非有特殊的喜事,经由全家人同意,才能适当放个鞭炮。

    一早,石桂英就对儿媳妇说“这惟惟真不容易,刘玉梅过年也不喊他们一起过,你看看他们家,冷清清的。”

    儿媳妇对苏惟惟印象很好,上次苏惟惟给了她孩子鸽子汤,之后又送来几次饺子,苏惟惟不管去哪,看到有孩子需要的东西都会买来送他们,甚至还送过他们家一瓶麦乳精,她十分感谢苏惟惟。

    “要不,叫他们一起来过年”

    石桂英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没叫我跟你桂花婶子都叫过了,但他们不同意。”

    他们家人多,按照习俗,准备食材要准备到晚上,晚上才吃年夜饭,可苏惟惟的习惯是中午吃,左右他们没有可准备的,便做了鱼肉虾,炒了两盘青菜,买了点猪头肉,凑够6个菜,简单凑活。

    石桂英去他们家借锅时看到桌上摆的菜太寒酸,忍不住直摇头。

    背地里又把刘玉梅骂了个半死。

    “她倒好,准备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叫都不叫惟惟一声,她不叫就算了,梁富贵是死了么那可是他亲儿媳妇,亲儿子亲孙子,他过年烧纸,就不怕鹤鸣从地底下跳出来找他讨个公道”石桂英气得够呛。

    这边苏惟惟正准备动筷子,梁卫东却端着一个烧火盆进来,他点燃火纸,把菜夹到火盆里,算是烧给梁鹤鸣了,几个孩子以此磕头,苏惟惟瞥了眼火盆,莫名觉得不吉利。别人不知道,可她却是了解的,梁鹤鸣根本没死,给活人烧纸多少不吉利。

    火纸烧完她立刻叫人把盆端出来,梁卫东只当她心情不好,也没说什么。

    他们只吃了简单的便饭,饭虽然简单,可在这个吃穿短缺的年代,这样的饭已经是难得丰盛了,全家人都吃的很开心,饭后梁明苏陪苏惟惟唠家常,梁小弟带着俩孩子出门找冰棱吃,梁卫东在厨房洗碗。

    “惟惟。”

    是苏有才的声音,苏惟惟蹙了蹙眉头,一出门,就见苏有才骑着骑行车载着孙红英,身边还站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男人皮肤黝黑,身材壮实,看见苏惟惟时眼睛明显一亮,其后他的眼睛简直长在了苏惟惟身上。

    “你们来干什么”

    苏有才莫名尴尬,“爸妈来看看你。”

    苏惟惟面色冷了几分,“这是连脸面都不要了该说的话我说得够清楚,怎么要我把你们赶出去”

    苏有才面子薄,不好说什么,倒是孙红英面色难看,却很快恢复正常,“惟惟,妈以前不该那样对你,妈真的知道错了,昨天妈去医院做检查,医生说我得了绝症,活不了多久了,妈妈没别的要求,就希望临死前能看着你嫁人。”

    她看向身后的男人,道“他真是不错,是个木匠人也老实本分,我瞧着跟你很配,就想带过来跟你见一面。”

    梁卫东走出来,眼神骤冷。配这个孙红英真会睁眼说瞎话,那木匠就是个普通人,长得普通身材普通。这木匠他听说过,隔壁村的,一喝酒就打人,经常拿砍刀打打杀杀的,因为酒后跟老婆吵架,就用做木工的锯子把老婆给弄死了,弄死后他竟然拦着女方家长不让报警,说是看在俩孩子的份上。

    更可笑的是这木匠的儿女竟然也去求母亲娘家人,说是没了母亲不想再没父亲了,就这样,木匠杀了人却没被逮捕,这样的人,孙红英竟然介绍给苏惟惟梁卫东胸口憋着一股气,拳头紧攥,嫂子该不会真这么傻,答应这样一个男人吧他知道自己没有阻拦的立场,可嫂子人漂亮又善良,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嫂子了,她找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梁卫东看向苏惟惟,却见她眼眸渐冷。

    苏惟惟冷嗤一声,孙红英到底是什么意思眼下正是过年,外出的人都回来了,村子里正是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的,可孙红英非要这时候把人带回来,这不明摆着要败坏她名声给她难堪么

    她冷笑“绝症医生说你还有多久的活头”

    孙红英擦着眼角,“没多久了,医生说最多还剩下3个月。”

    “3个月还有这么久才死”苏惟惟似是一副很不理解的表情,皱眉道“你干了这么多缺德事,做人也十分差劲,除了坑女儿就会卖可怜,我第一次结婚你逼我就算了,现在还想逼我一次,你真以为我是3岁小孩”

    孙红英被骂的心口疼,她很想骂回去,可她告诫自己一定要忍。

    她哪怕被骂也要把苏惟惟给嫁了。她最近一直做梦,梦里苏惟惟发达了,住豪宅开轿车,身边所有人都对她好,可她女儿的下场却十分凄惨,不仅如此,就连她自己也没好日子过,孙红英有种莫名的预感,这些事在未来的某一天总会发生,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苏惟惟拥有那泼天的富贵,如果她的下场注定躲不过,她也要在死之前多拉几个人做垫背,决不能让苏惟惟这样快活,要是苏惟惟就这样嫁给木匠,哪怕她以后真的翻身了也不可能有太好的下场,毕竟梁鹤鸣决不可能和再嫁的女人在一起,到时候,苏惟惟那福气肯定要大打折扣。

    她像是喘不过气来,捂着心口道“惟惟,妈妈真的没几天活头了,妈妈临死前最后的愿望就是看你嫁给他,嫁过去有个男人依靠,家里也不至于这么冷清,以后能有好日子过。”

    苏惟惟快被她恶心到了,这孙红英眼睛里冒出光,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她弄不懂孙红英的想法,但肯定没好事,她深呼吸一口“你真得了绝症”

    孙红英捂着心口点头,“妈真的活不久了,如果你不答应,那妈妈真是不想活了。”

    苏惟惟像是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忽然兴奋起来,眼睛发亮,“是吗如果我不答应,你就不想活了”

    孙红英一愣,莫名觉得她没好话。

    果然,下一秒苏惟惟鼓掌笑道“太好了那你快去死吧能早点死就早点死,你放心,等你死了我一定会为你烧香点蜡,每年清明都会去你坟上烧香,绝不让你断了香火钱,你就安心去死吧”

    孙红英被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她嚷嚷道“大家来评评理,看我养的好闺女,我养了她24年,她竟然叫我去死,我为她找了门好婚事她不感激也就罢了,竟然还这样咒我,我真是不活了”

    话说到这,周围的邻居都围过来看热闹,刘玉梅也嗑着瓜子从隔壁走来了,满脸看好戏的样子,“呦,这不是亲家母吗”

    孙红英勉强扯着嘴角,“亲家母。”

    她俩一直互看不顺眼,可眼下,俩人只对视一眼就用一种神秘的力量结了盟。

    “这大过年的亲家母怎么来了我听你刚才说什么嫁人不嫁人的,怎么”她打量着这位木匠,眼神发亮,这木匠她认得的,最会打人了,这孙红英竟然想把苏惟惟嫁给这个木匠太好了这歹毒的苏惟惟就该让木匠好好治治,用鞭子多打几次这女人就长记性了她笑笑“这位是你给惟惟找的对象人挺不错的,我说惟惟啊,这木匠会手艺,赚的也不比平常人少,你是个寡妇,平常人家都会嫌你晦气,难得有个不嫌弃的,你就嫁了得了,你看你一个年轻女人在婆家一直赖着也不是回事,总要嫁人的不是”

    石桂英当即不乐意“什么叫赖着人家吃你盐还是吃你米了人家惟惟住的是鹤鸣留下的房子,也不跟你一起吃饭,你有什么资格管惟惟”

    “就是啊”张桂花听说这边吵起来了也挤进来说“惟惟是个寡妇没错,可这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搞封建迷信,说什么寡妇命不好什么的,寡妇怎么了都是女人怎么就不能体谅一点我看惟惟把这家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现在明中去了北京,俩个小孩子都上了学,明苏工作稳定,卫东去复读了高三,敏英去大城市见世面了,这日子不比谁过得好人家惟惟不愿意嫁,你们就不能强求,真以为这是旧社会你随口说说,惟惟就得听你们的”

    这话说完,孙红英和刘玉梅都不敢说话了,周围人都同意张桂花的说法,话里话外维护苏惟惟,孙红英蹙了蹙眉,没想到苏惟惟的口碑这么好,可她要是不趁这个机会让苏惟惟点头,以后可就更难了,按照她梦到的,苏惟惟过不了多久就要开始发达了。

    “我没几个月活头了,我死之前就想看到我女儿嫁人我养了她一辈子,她难道就不该孝顺我再说了算命的说了,我女儿要是给我冲喜,我这病就能好起来她现在不仅仅是嫁人那么简单,她这是在救我的命我就问你们,我这当妈的命该不该救”孙红英开始打苦情牌。

    石桂英没想到她会这么不要脸,也被她也惊到了。虽然农村人将就孝道,可威胁女儿结婚给自己冲喜的妈,也真是万里挑一,再说什么人不能找,非得找木匠这样的谁都知道这男人打死了自己的老婆,不是个好东西

    孙红英竟然拉着苏惟惟的手,哭道“你听妈的话,就嫁给木匠吧你要是不嫁,妈今天就撞死在你面前”

    说着做出撞墙的姿势。

    她动作急,再加上前几天腰伤在家养病,吃的多了些,眼下这一撞,苏有才竟然没拦住,其他人更是站在一边默默看着,以至于孙红英竟真的一头撞在了墙上,当下眼冒金星。

    江桃凑过来,看好戏道“惟惟啊,这再怎么说也是你妈啊,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呢要我说你嫁了就算了,这好歹能救你妈一条命你。”

    刘玉梅也上来,一脸幸灾乐祸,苏惟惟冷冷看着躺在地上装死的孙红英,又瞥了眼这俩个看好戏的,恨不得上去揍她们一顿,但她显然太低估自己了,她想要揍人,哪需要自己动手

    当下,一阵狗吠声传来,那狗叫汪汪叫着,叫声吓人,几个邻居都忍不住退了一步。

    “这不是黑贝吗”

    “是那条藏獒”

    “就是关在周保国家猪圈里的藏獒,这藏獒最奇怪了,我们村的人它从来不咬,一遇到别的村的人就狂叫,要是遇到那种别的村来胡搅蛮缠的,它总会”

    下一秒那藏獒便狂吠起来,藏獒的叫声可不是一般吓人,尤其是当藏獒疯了似的冲向刘玉梅和江桃时,这俩人被吓得屁滚尿流,尤其是刘玉梅,被藏獒叫住了裤袋,挣脱不开,狗又叫的厉害,她哭喊间竟然尿失禁,吓得抱头逃窜了。

    江桃也被吓得脚一崴,疼得满头冷汗,却顾不上别的,直接关了门再也不敢出去了。

    这边,藏獒冲着她们家门狂叫,见她们不出来,它猛地窜到孙红英身边。

    当下孙红英正昏着呢,隐约察觉到脸上有潮湿的口水,她正奇怪,以为谁好心给她喝红糖水,谁知睁眼一看,就对上藏獒那尖利的犬牙,孙红英吓得猛抽一口气,也顾不上是不是昏着,跳起来就跑,她越跑那狗就越追,一个跑一个追,边上的人看得心惊胆战的。

    孙红英更是被吓得尖叫,最后她脚上被狗咬了一口,虽然伤的不重,却也吓破了胆,失心疯一般大喊大叫,狂跑向医院打针,再也顾不上叫苏惟惟嫁人。

    一旁的木匠见状,悻悻地走了。

    苏惟惟眨眨眼,她还没回过神来呢,还没出战呢,这战争就结束了她不敢相信地看向狗身后的梁卫东和梁小弟,失笑“你们怎么把狗带来了”

    梁卫东面色冷沉,他只是看孙红英是不打算善罢甘休了,想着这种人说不通,倒不如吓唬一下。

    看向孙红英离去的方向,他心道只咬了那么一口真是便宜她了这藏獒不是纯种的,再加上常年驯化平常还算乖巧,不像其他獒犬那样会扑人,这是黑贝第一次咬人,真是咬的痛快

    梁明苏刚才被吓了一跳,现在见人都散去,才忍不住看向苏惟惟。

    嫂子真的不容易,摊上这样一个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好好的新年被孙红英闹得不愉快,听说隔壁的刘玉梅和江桃吓得不轻,尤其是刘玉梅竟然尿失禁了,这事又被村里人笑话了很久,她也因此把门关得紧紧的,门都不敢出。

    苏惟惟倒是没太放在心上,不过这种不用自己出手就有人替她出头的感觉,十分不错。

    晚上,梁卫东给琤琤讲题目,梁小妹听梁明苏讲故事,苏惟惟呢,则躲在屋子里数钱。

    天黑后又开始下雪了,一家人挤在这三间小土房里,因为空间小,倒也是暖暖呵呵的。苏惟惟加了床被子,俩孩子钻进被窝,很快睡着了,夜半,她睡的正香,门口却忽然传来敲门声。

    苏惟惟披着衣服起床,梁卫东正在看书,走到门口见了她道“外面下雪了,嫂子你先进去,我出去看看。”

    这么晚谁会来苏惟惟蹙眉盯着门口,却见一个穿着黑色棉袄的女人走进来,她头上包着头巾,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化肥袋,等走近了,苏惟惟才不敢相信道“敏英”

    梁敏英进了门,被冻得直哆嗦,苏惟惟打了盆热水让她暖和暖和,梁敏英把手放入脸盆里,许久才暖和起来。

    梁明苏也起来了,梁敏英挤到她被窝里,哈着手说“真是累死我了。”

    苏惟惟蹙眉,“敏英,你怎么这么晚到家”

    “只买到了这班火车票。”梁敏英卖掉那车货以后拿了钱就不敢在上海逗留了,到底是乡下人刚赚了钱总觉得有人惦记自己的钱,火车上贼多,她不敢大意,就用化肥袋装了些粉条,把钱藏在粉条里,而她身上则装了个药包,里面塞了几张纸,就这样,坐火车时她把化肥袋就放在脚边,钱包却在手里抱了一路,等下火车时,她包里的纸都被偷了,可化肥袋却没人看一眼,这不,她怕夜长梦多,一路上走回来的。

    苏惟惟吓得不轻,从市里的火车站走回来,这要走多久“你怎么不打电话回来我们好找辆自行车去接你。”

    “我没那么娇气,再说大过年的,我哪里想折腾你们以前卫东上学时,我经常天不亮就给他送米,也是这样步行,来来回回并不觉得累。”

    梁敏英说着,手伸进粉条里,把里面的一个塑料袋掏出来,一团大团结就这样被放在被子上。

    梁明苏不敢相信地看着那钱,叫道“这么多钱我这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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