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恒眉头微皱,语气也有些冷,“ 姜小姐是晏安的表妹?”
姜娆本能的感觉到祁恒话中的不对劲,但不知是何缘由,她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是。”
祁恒眸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并未继续搭理姜娆,来到周大将军身旁。
“周将军战功显赫,守卫我大祁国土,扬我国威。父皇心中是有将军的,一直挂念着将军的身体,特意送来御医为周将军诊治,待周将军养好身子,父皇也会少了许多担忧。”
周大将军拱手道:“陛下体恤仁德,臣一把老骨头,是时候享清福、含饴弄孙。”
姜娆在一旁不做声,听着祁恒和周大将军的往来对话,祁宣帝明面上怜惜周大将军的身子,实则却是夺了他大将军一职,将其手中的兵权收了回去。
为堵悠悠众口,是以最受宠的三皇子来周府探望周大将军,看起来风光无限,处处彰显君臣相和、天子仁善。
又过一刻钟时间,祁恒离去,眼看时候不早,姜娆与周大将军约定好下次会面的时间后,也跟着离开周府。
在她即将踏上马车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男声,“姜小姐留步。”
姜娆回眸,好看的眸子中有些不解,“ 不知三皇子还有何事?”
祁恒快步走到她面前,身姿俊挺,“ 素闻周大将军与南阳侯交好,姜小姐若是得闲,希望可以时常来周府宽慰周将军一番。周将军猛然赋闲在家,难免会有些不适应,若是见到故人之女,想必心中也能轻快几分。”
姜娆面色淡淡:“ 周将军半生戎马,见过不少大风大浪,心智硬朗非一般人所比,三皇子无需太过挂心。”
“小女告辞。” 姜娆轻轻颌首,上了马车。
徒留祁恒望着晏府的马车走远。
马车内的姜娆面色有些凝重,祁宣帝为保皇位稳固,收走了当初立下汗马功劳的旧臣手中兵权,周大将军老当益壮却被迫解甲归田,相比之下,父亲已算是幸运。
但这只是开始,万一天子疑心越发严重呢?
一朝天子一朝臣,当天子日渐忌惮之时,便是风雨来临之际。
第二日姜娆与周大将军一起拜见了姜侯爷另一位结拜兄弟勇武侯。
勇武侯张武的处境亦是艰辛,没有担任实职,整个人被游离于朝堂之外。
这些昔日的功臣,不过四十来岁,一个个开始落幕,即便壮心不已,却无可奈何。
月色挥洒,姜娆托腮望月,又联想到自己的父亲,未免生起一股兔死狗烹之感。
“想什么呢?唉声叹气的。”
玉石落地之声传入耳畔,姜娆抬眸,沿着衣角处的祥云纹向上看去,朱唇轻启,“表哥。”
她淡笑出声,“ 我只是有些难以释怀。”
晏安坐在姜娆旁边的石凳,银色的月辉洒在他面上,越发的清隽,“你是指周大将军和勇武侯?”
姜娆桃花眼满是讶异,“ 二表哥怎么知道?”
“你这两日只拜见了大将军与勇武侯二人,不难猜出。”晏安看着女郎明闪闪的眸子,唇角扬起笑意,“ 为何难以释怀?”
姜娆站起身,裙裾微微摇曳,腰间玉佩琳琅作响,“ 许多人艳羡周大将军和勇武侯受陛下恩宠,即便赋闲在家亦是赏赐不断,还有皇子亲自代天子探望,着实风光。可我是武将的女儿,我知晓两位伯父的心境。”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更何况两位伯父宝刀不老,致仕的年龄当真是太早了。若我父亲前半生纵横马背,厮战沙场,最后却只能成为一介闲人,心中定是郁闷难解。不是为权,也不是为那泼天的富贵。只因他们是将士,将士应该意气风发,而不是被迫斩断羽翼。”
她最后一句话带着几丝不满和惋惜,“朝堂事多,流民肆乱,天灾人祸频发,天子若是将悉数心思放在子民身上,而不是整日为了能否坐稳龙椅惶惶不安,想必定能国泰民安。”
晏安看着她窈窕的背影,走到她身旁,负手而立,“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话在表哥面前说说也就罢了,万不可在外人面前提及。开封世家盘根错节,风雨翻滚,小心为上。”
清风送来晏安轻轻的一声叹息,“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当真难上加难。”
两人一时无话,姜娆突然想起祁恒,开口问道:“二表哥可是与三皇子有什么矛盾?昨日在周府遇到三皇子,当他提到二表哥名字时,面色并不十分轻快。”
“ 可能三皇子嫉妒你表哥我博学又俊朗吧。” 晏安唇角噙着笑,一副慵懒随意的模样。
姜娆噗嗤笑出声,眸中闪着促狭的光,格外灵动,“表哥真真是自恋,三皇子人中龙凤,天潢贵胄,同样也是俊美的郎君,何须艳羡表哥?”
晏安垂首,双手背后,多情的桃花眼对上姜娆春水般的眼眸,声音清朗,“那依表妹看来,是表哥更俊一些?还是三皇子更为俊朗?”
他炽热的气息喷洒,身上松柏清香强势的蹿入姜娆的鼻尖儿,如玉般的面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那一双漆色的眸子风流尽显,颇为勾人。
两人离得很久,远远望去,好似颇为亲密,稍稍再近一些,便可以面贴着面。
姜娆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视线游离在晏安清逸的面庞上,从他的眉眼,来到那高挺的鼻梁,又到那处薄唇,莫名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
终是她受不住,两颊有些微热,率先移开视线,“当然是表哥。”
话音落下,晏安低沉的轻笑进入她耳中,姜娆觉得自己的耳珠也跟着热了起来。
“听闻明日娆表妹要入府中学堂?”
晏安盯着姜娆那白嫩的耳畔,女郎耳下白玉明月珰晃得他眼花心慌,眸色深沉,他收敛眼神,转移了话题。
说起这事,姜娆顾不得再回想方才的情态,娇嫩的小脸儿又板了起来。
天知道她最不喜读书,平日喜看话本子和怪志小说,然一听见夫子摇头晃脑、满嘴之乎者也,就只想打瞌睡,这一点和姜侯爷一模一样。
在南阳时,还是因着晏氏这个严母格外关注姜娆的学业,姜娆才勉强读了几年书。
今日用膳的时候,大夫人徐氏盯着姜娆打量几眼,方才出声,“南阳的学堂不比开封,如今趁着娆儿你在晏府做客,何不如跟着族中几位表哥一起入学,既学到了东西,又加深了表兄妹之间的情谊。”
她此话一出,阮氏、梅氏和王氏三个舅母也点头道好。
姜娆不着痕迹的推辞,浓长的睫毛眨了眨,“ 娆儿知晓大夫人和舅母是为了娆儿着想,可娆儿不如几位表哥博学,进学堂恐耽误大家进度,要不就算了吧。”
阮氏劝道:“读书倒不是为了识字,最重要的是明理,也不指望你去考个女状元郎回来。娆儿之前在南阳也进过学堂,定能很快追赶上来,你们表哥、表妹一起读书多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娆只得点头应下。
晏府书香世家,祖上出过数次太子太傅,晏老国公亦是当今太子的太傅,姜娆的大舅舅晏仲乃观文殿大学士,几位表哥更是才名远扬。
是以晏府格外注重族中子弟的教学,教课的夫子乃因故致仕的探花郎,有时晏老国公和姜娆的三个舅舅也会给族中子弟授课。
晏府学堂名扬开封,不少世家愿将自己的儿女送到晏府的学堂来识字明理,然也不是随便哪一个女郎和郎君都可以进来的,可谓千金难求。
就这样,姜娆进学堂的事情定下来了。
姜娆欲哭无泪,呜呜呜,太惨了,来外祖家做客还要读书,她想回南阳了。
“表哥,府上的夫子严格吗?同窗可否好相处?我能赶上进度吗?” 姜娆一连三问,赶忙向晏安打听情况。
晏安似笑非笑,“表妹明日去了,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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