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时心下很惊讶, 视线落在女人皓白的手腕上那个看似非常朴实,没有任何装饰, 仅仅是一个银质镯子的饰品上。
镯子的质地很好,似乎是纯银打造出来的完美模具,就连边缘都是圆滑的弧线。
星盘在他脑中兴奋地大喊那就是生死轮, 我不会认错的就是这个
似乎是感受到叶知时的视线, 女人先是下意识地遮住了手腕上的镯子,两秒后才放开, 朝叶知时笑了笑“阁下, 你是对我的镯子感兴趣吗”
被这么直白地一说,一般人自然不会如此失礼地再盯着她的手,或是问她将镯子取下来给自己看一下。
但她错估了叶知时的性子, 只见他听完那句话,便抬头,双眼一亮问道“你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既然有机会直接将生死轮拿在手里查看,叶知时自然是乐意的。
女人的表情瞬间有些僵硬。
这个时候,周云深却笑着出来打了圆场, 握住身边女伴的手腕, 温柔道“抱歉,小楣的镯子恐怕取不下来。”说着将齐楣的手腕微抬, 算是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接着他环顾了周围一圈, 礼貌地对叶知时道, “我们站在门口聊天也不是办法, 或许可以先进去再说”
周云深都已经这么说了,叶知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点了点头,与两人一齐走进大门。
所幸这次的宴会是宋青虞私下的邀请,并不向任何媒体公开,因而三人在门口的这段插曲也没有好事媒体抓拍并且上传到星网,否则分分钟就是星网热搜前排预定。
叶知时率先进去,在心下问星盘“人间四器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武爷爷告诉他人间有仙界四器的时候,叶知时便是一头雾水的,仙界的四器从始至终都留在仙界,甚至都没有跟着他下凡过,可就在两年前,随着仙界众仙的逐渐陨落,仙界四器的法力也逐渐流失,按照星盘他们的说法,便是感觉身体内的一部分能量流向了什么固定的方向,他们体内的部分能量正在逐渐被一个不知名的存在分走了。
也是在这次仙凡两界打通后,武爷爷才察觉到凡间竟然有了仙界四器的存在。
但那四器都是极为弱小的存在,仿佛是仙界四器的缩小版,更像是四器的孩子
星盘噫我还是个宝宝
叶知时板着脸“等我找到凡间的另一个你,我们可以好好看一下。”
星盘
虽然被自家主人气到了,星盘还是尽责地查探了一下齐楣手上的生死轮。
几秒后,它有些困惑。
叶知时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怎么了生死轮有问题”
星盘这个生死轮,给我的感觉有点奇怪。
叶知时“怎么奇怪”
星盘如果是生死轮本体,我们彼此之间都会有感应,刚才我也感应到它了,可是,它对我没有任何回应。
叶知时“没有回应会不会是因为它留在凡间,所以没有生成灵智没有灵智自然没办法回应你。”
星盘却摇了摇头不一样。我们四个本就同源,如果我注入我的意识进入生死轮,它应该也能够回应我的,但是齐楣手上的这个镯子顿了顿,星盘努力组织着自己的语言,道就像是只剩下生死轮的空壳,没有灵魂。
叶知时“”
星盘这么说吧,我们四器,本就是界主分化而来,由“器”和“灵”组成,“器”便是我们的本体、原形,而“灵”就是我现在跟你说话的意识,器灵结合,才是真正的仙界四器,这跟凡人的身体与灵魂之说很像。
叶知时皱眉“你的意思是,生死轮的身体在这儿,但是灵魂并不完整”
星盘点头没错。
叶知时“你查看一下齐楣的命线,或许能够找到答案。”
星盘顿时爆哭哥你刚才把功德都送出去了啊哥我现在不能轻易动用灵力,不然分分钟消失
叶知时“查一下齐楣的命线还是可以的。”
星盘
星盘内心苦,自从经历了想看人命线就随意看的豪奢阶段,这会儿灵力不剩多少,只能抠抠索索当守财奴,关键家产也缩水了几十倍,哦不几百倍,简直是人间惨剧,勒紧裤腰带的感觉实在是太难了。
但命线还是要看的。
只片刻,星盘就将齐楣的命线展示了出来。
而在看到齐楣五年前的转变时,星盘与叶知时同时神色一变。
同样是五年前,同样是那一天,齐楣忽然在前往演唱会的途中晕倒,醒来后便似变了个人,同样的惶恐,同样的慌张。
然后,她用齐楣的光脑给一个通讯号发了消息。
“哥哥,我现在在这儿。”
半个小时后,周云深赶到了医院,将齐楣接走,两人在公众视野中消失了半个月。而此前,周云深与齐楣顶多是见面时作为各自圈内优秀代表互相点头示意的关系,两人没有任何私交。
当齐楣再次出现在公众面前的时候,她依旧有一些飞扬跋扈的小习惯,但是那些小习惯都不再是惹人嫌的糟糕习惯,而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细节。她在刻意改变,从张扬慢慢变得收敛,从跋扈慢慢变得谦逊,对外给出的解释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也该成熟了。
这一切她做得都很好,许许多多的身边人都接受了她的这一变化,并且因为她的改变而欣喜无比,许多路人们也慢慢开始发现,以前张扬跋扈、不可一世的齐楣竟然还有这么呆萌的一面,这种反差萌吸引了更多的粉丝,而她无与伦比的歌唱天赋也让她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而她往后的命线,则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凭借她独特的嗓音与歌唱天赋获得了众多歌唱界权威奖项,与周云深一起,携手登上各自领域的巅峰,成为联邦亿万观众钦佩艳羡的对象。
叶知时忽然冷了眼“从她五年前的节点往后看。”
刚才两人看的命线,都是以当下为节点的,五年前的事情是已经发生的既定事实,因而可以看到。但自夜莺的情况后,一人一盘心下都有了一定的认知。
星盘查看凡人命线,往往都是以当下为节点,回溯凡人的过去,再往后看凡人今后的命线。一个普通人的命线始终清晰且只有一条,因而不管是从哪个节点开始,往前回溯与往后展望都是没有任何差异的。
但如同齐楣、夜莺这样,命线有了变化的,便如同一棵原本只应有一根主干的树生长出了两根分支,向两个不同的地方伸展而去。星盘以当下为节点向前回溯,只会沿着既定的历史事实追本溯源,看到树木的根系,向后展望,看到的便是这根分支上的命线。
它看不到另外那根分支上的情况。
而若是以树干分出枝干前某一个段落为节点向后看去,便能看到枝干分叉的地方,以及那两根分支延展出去的方向。
这才有叶知时让星盘选定五年前作为节点的说法。
星盘立马照办。
三秒后,它将结果展示给了叶知时看。
果然,齐楣的命线自五年前开始呈现出两个不同的方向。
第一个方向,是齐楣依旧活得自我肆意,任性招摇,她招人恨,她又让人爱到骨子里,为她疯,为她狂。但她只活到了30岁。30岁生日那天,她在去往演唱会的路上,被一个狂热歌迷撞死当场。她就像是一颗流星,快速地划过天际,绽放出片刻的光芒,留下绚烂的剪影,稍纵即逝。哪怕是几十年后,人们都还记得那个活成所有人梦想中样子的年轻歌手,而她的那首我已经历地狱,又何惧死亡成为了被一代又一代翻唱的经典。
第二个方向,则是现在的齐楣所处的方向。
一人一盘看着这命线两条不同的命线,瞬间恍然。
星盘沉默了许久,突然吐出一句话。
与叶知时的话一字一句重叠了。
“生死轮,司轮回。”
齐楣心下有些担忧。
尽管知道自己的秘密不会被察觉,但当那位阁下低头看向自己手腕的那个银镯时,齐楣心脏还是骤停了一瞬。
后背本能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就连刚才对那位阁下的好奇都被这种危机感冲淡了不少。
身边的周云深低头,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齐楣摇摇头,睁大的眼中却满是不安,仿佛一只误闯入陷阱的兔子,满是不安与恐惧。
周云深却轻叹了口气,在她额角印下一吻,安抚道“没事,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吻落在自己额角的那一刻,齐楣才慢慢放下心来,她相信云深哥哥,只要云深哥哥说了没事,那就一定会没事。而且五年都已经过去了,她的生活已经越来越好,不会再出现什么问题的。
安心后,她又将视线投向了不远处的白衣青年。
此刻的他与之前在广场上看到的不一样。在广场上的时候,这位阁下似乎是高高在上的神祇,目露怜悯地看着凡间众生的生老病死,却又袖手旁观,可此刻,他从高不可及的九天之上落到了地面,亲切随和,仿佛一个会笑、会哭,也会顶着依旧带着少年气息的脸撒娇的普通邻家少年。
齐楣又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位天枢领主。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这位天枢领主的性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同样是冷漠强大,也同样的铁血强硬,有着将整个宇宙都掌控在手心的绝对实力。
唯一的区别就是,前世的天枢领主,生命中似乎没有任何一点柔软,不见一点温情,甚至他的一生,都是由血腥、阴谋、背叛、死亡所浇筑。他孑然一身,自原始纪走到星际时代,由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原始纪中,他没有遇到一个会为他打架、给他药膏的叶知时,也没有遇到一个名为孟真、梦想着当太史令的女孩,他似乎命如此,得不到任何人的陪伴,收不到任何人的善意。他自小的生活中,便被周围的恶意与欺辱所包围。小时候,他受尽他那些兄弟的欺辱,12岁时,他被名义上的二哥设计前往西北军营,哪怕是天潢贵胄,也只能从小兵做起,在最残酷的战场上摸爬滚打,几次濒临死亡。后他获得战功,从小将一路升为中郎将,却被忠心耿耿的手下背叛,差点死在一次会战中,那次会战夺去了他的一条腿。他千辛万苦建立了自己的军中势力,但皇城一道圣旨发下,西北军营与漠北军营合并,他的势力顷刻间便轰然瓦解。
如此事件,不胜枚举。
他蛰伏了20年,被自己的兄弟打压了20年,终于在32岁的时候,率军攻下了整个帝都。
而后,他似是泄愤,似是报复,血洗了整个皇城。
他性情乖戾、孤僻、阴鸷、暴躁,无法相信任何人,也无法让任何人靠近,围在他身边的众人对他多是畏惧,而非敬畏。
那是真正的暴君。
但他也一力发展了科技,延续了自己的生命。
史书中并没有说明他延续自己生命的目的,但后续的历史事件却又清楚地展示出,他的这一选择,对他而言不知是福是祸。
他发展科技,造福了大众,同时也巩固了自己的统治,但与此同时,一些新兴的思想也在不断生根发芽,随着时间的发展,那些思想也越来越获得广大民众的认可。
那是对自由、民主的渴望。
民众尝试与这位皇帝沟通,想要获得些微的改变。但这些思想本身对于皇权来说就是极大的冒犯,这位一手推动科技发展的皇帝勃然大怒,认为那是自己的臣民再一次背叛了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血腥事件不断上演。
但铁血政策难以遏制思想的传播,这位孑然一身高坐皇位的皇帝难以理解,为什么自己的臣民会不断的反抗自己,明明自己给他们带去了更加优渥的生活,给他们带去了更加便利的科技。
他犹如一只困兽,囿于他给自己铸造的防御盔甲中,看不清外面的世界,看不清民众的意愿,满心满眼都是被背叛的愤怒。
就像是一个垂垂老者,跟不上潮流的变化,只能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中,满怀忧愤与恨意,却又不知为何会这样。
不甘,又束手无策。
他明明是一手开创一个时代的人,却被那个时代冷酷地抛弃。
他看着治下领地一块接一块地独立,他无能为力。
他看着那些获得独立的领地中的臣民互相拥抱欢呼,他无法理解。
他被分割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往后,是他曾经主宰的世界,皇权至上,皇帝为尊,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他合该站在高处,俯视众生,掌管乾坤;往前,是他完全不熟悉的世界,民众拥抱新知识,新思想,男男女女追求自由、平等、博爱,他们抛弃那些所谓的旧社会陋习,抛弃了他这个主宰,去不断学习、不断创建,亲手将他们的生活建设得更加美好。
甚至那些平民在见到自己的时候,尽管微怯,却还是会上来与他打招呼,唤他一声阁下,而非陛下。
他被卡在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后退无能,前进,他又无所适从。
他只能守着自己仅剩下的领地,维持着自己身为皇帝的可笑尊严与体面。
他曾从皇宫走出,像个老者一般漫步平民的街道,他试着去观察民众的生活,试着去靠近他们的思想。
但越认知,这种颠覆旧有观念的痛苦便越强,让他既愤怒又无力。
直到另一种形式的战争开始打响。那不是真刀实枪的战争,而是无形的,经济、文化、资源上的战争。
这个时候,他才认识到,无论世界如何发展,他都必须强大,只有这样,他才能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有安身立命之本。
仿佛一个独立于世界之外的老人,他想要真正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只能让自己不断强大。
对于这位经历了百年、千年的皇帝来说,建立势力、强大自身比起接受那些新思想更容易。
于是他一手建立了天枢星系,他让整个天枢星系强大到足以与银河联邦抗衡。
他变得沉默、变得不容接近,他不再试图去理解这个新世界,他游离于整个世界之外,冷眼旁观整个世界的发展。
但他也慢慢开始尝试着与这个世界和解。
尽管无法融入,却也无奈地接受这个世界。
到了齐楣出生时的星际世界,这位天枢领主已经再次成为了传奇般的存在,获得了联邦亿万公民的崇拜与尊敬。
但他始终孑然一身,宛若一个不入的幽灵。
强大,却游离于所有人之外。
齐楣收回思绪,再次看向眼前的白色身影。
这一世的天枢领主,与她上一世完全不一样。
同样是一手推动了整个世界科技的发展,但这个天枢领主他冷静、英明、果决,却又在铁血与冷漠中带了一点温情与柔软。虽然同样被史书冠以暴君的称号,但更多的是对他的追捧与赞扬,他的铁血带来的是更加突飞猛进的发展,他的强硬带来的是更多人的追随与支持。
他直接引领了整个联邦思想的进步。
他一手推动了联邦的建立。
他像是一个沉默的引导者,引导着联邦走上既定的轨道,而他只在一边看着,除非必要,不会去搀扶这个刚刚出生的新生婴儿。他看着联邦不断强大,甚至一手促成了联邦的强大,继而退于幕后,隐于伟大。
原始纪皇帝的身份在他眼中似乎从来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随时都可以抛弃。
而他唯一的那点柔软,竟不可思议地留给了史书里寥寥几笔带过的一个人。
他深情了两千年。
这个天枢领主真的,很不一样。
而这一切,似乎都是那个男人所造成的。
脑中还在对比着前世今生两个天枢领主的不同之处,齐楣骤然发现周围蓦地安静了下来,所有人似乎都被按了暂停键,仿佛察觉到了什么,转过身朝大门处看去。就连那位,都在一瞬间停住了身形,转头朝门口看去。
只是身体似乎有些僵硬。
齐楣转过头,顺着众人的视线往外看去,正看到几人从外面相继走进来。
正是天枢星系那四位变异者,他们身后还跟着另外几个五代,以及天枢星系中唯一的六代,平一鸣。
排在平一鸣身后走进来的是两个同样身着原始纪长袍的人,一个青年,一个少年。少年顶着刺猬头,进入大门后便迫不及待四处张望着,等视线捕捉到那位阁下,双眼立刻一亮,抬手用力挥了挥,喊了一声“哥”。
但那声哥并没有让各位阁下放松下来,他似乎始终神经紧绷,看着门口,一副等待着什么人进来的模样。
两秒后,周围一片寂静,大门外,一道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慢慢靠近,仿佛闲庭信步,悠然自得。
而后,一个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身纯白制服贴合着身体曲线,衬得那人猿臂蜂腰,身材挺拔,及耳的黑发在板正的帽檐下露出些许发尾,俊美的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冷漠与疏离。细长的眉眼不经意般的一瞥,随意扫过不远处的人,便能带来一股无形的压力。
男人站定脚步,伸手摘下头上的帽子,继而慢条斯理、动作优雅地伸手,摘下手上的手套,交给身边的变异者。
最后,他不紧不慢地抬头,视线锁定在远处那个白衣谪仙般的身影上。
然后她看到,那白衣谪仙般的人身形一顿,继而迈步向那人走去,肉眼可见的有些别扭,若是细看,还能够察觉到那人微微发红的耳廓,与因为紧张而上下滚动着的喉结。
像极了一个犯了错的小学生,在面对班主任老师时不得不乖巧认错,请求原谅。
然后,齐楣清楚地看到了,那位站在原地的天枢领主,视线由始至终落在那人身上的天枢领主,他那张与她前世的天枢领主一模一样的冷漠、严肃、从来都是化不开的冰霜的脸上,微微漾开了一丝笑意。
极浅,稍纵即逝。
他的眼中,映着那人的身影,仿佛刹那间,满天星辰尽皆落入他的双眼。
那是看到喜爱之人的反应。
那是难以抑制的,被心爱之人回应了感情的满足与欣喜。
白袍谪仙般的年轻男人终于在天枢领主面前站定,面色微红,却主动伸出手,借着他人视线的死角,与那人十指相扣。
面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
天枢领主微微侧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僵硬面容,眼中的柔意就此化开。
就在此刻,前世与今生的天枢领主那两帧一模一样的画面,却有了最本质的区别。
一幅黑白斑驳,黯然失色,另一幅,却被注入了黑白以外的色彩,瞬间变得鲜活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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