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摄影棚中,人员忙忙碌碌,却又井然有序,不发出过度的声音。
位于棚内偏中央的位置,几个身型高大的演员穿着紧身衣,头上戴着头戴式摄像头,脸上点着密集又有规律的绿色捕捉点,正在摄像机和动作捕捉器下做着动作。
“真神奇啊。”朱旭芳站在不远处的地方,戴着眼镜眯眼看着,很是感慨。
林濛就在他旁边:“是很神奇。”
《登仙路》的拍摄进度很快,实景拍摄已经暂时告一段落,现在进入了特效拍摄的环节。
隔壁的摄影棚里,是面积巨大的绿幕,这几天演员一直在绿幕前进行拍摄。
而现在他们所在的,是临时搭建的动作捕捉棚——L城所在的省份省会,有国内最大的动作捕捉工作室捕光,在取得他们同意,好吧是林濛支付了高价租金后,对方主动地在L城处搭建了临时的棚,并将设备移动入内。
这动作捕捉棚的费用,一天要近七万。
不过这钱花得确实值得。
朱旭芳感慨道:“小林,还好当时你没听我这老家伙老思想任性,否则这成品太遗憾了。”他摇了摇头。
《登仙路》中,既然涉及到了仙魔两界,那就免不了要有恢弘的场景、妖魔鬼怪的出现等等。
按照朱旭芳的经验,这些都是能通过道具师、特效化妆师、少量的特效来解决的,和造梦娱乐二次合作的光影特效知道林濛不差钱,给了一个本来不在朱旭芳考虑范围内的建议。
一是背景类主要通过绿幕拍摄,而后交由特效公司的动画团队进行制作。
二是引入适当的动作捕捉。
林濛显然……没听懂,她那两天和光影娱乐的负责人打了可能有六七通电话,又在他的推荐下看了些业内有名的特效镜头,最终拍板做了决定并和朱导长谈了好几回,最后以制作人的权威、未来老板的要求强行说服了有些顽固的朱导。
“电影技术,进展得真是太快了。”朱旭芳到现在也觉得不可思议,为了安他的心,昨天特效公司在林濛的要求下赶制了一个30秒的片段给他看成品效果。
这几位动作演员,既不用坐在那做个十个小时的特效化妆,也不用穿上精心制作的厚实服装,只是这么一拍,在特效制作完成后,就能成为屏幕上让人瞠目结舌的妖魔。
表情细致程度更是超乎他的想象,明明呈现出来的是增加了各式怪物特征、甚至都分辨不出原来模样的奇形怪状的脸,可就连生气时呼吸鼻孔的略微放大,偶尔一挑眉时肌肤产生的纹路都清清楚楚。
他心里庆幸到了极点,如果按着他原来的计划,恐怕既花了钱,也得不出好的效果,反而耽误了那么多演员的尽心尽力,辜负了林濛的支持。
而且有了特效拍摄的加入,原先他脑海里所设置的场景,大多都能成为现实,甚至花费的时间比之前要少,唯一要纠结的,就是和特效公司那边沟通的时候,他们所领会的未必是朱旭芳想要的东西。
还好,有林濛在中间沟通,否则……
林濛往朱旭芳那看了一眼,颇有些忧心忡忡:“朱导,我和宁其过两天就要回去谈发行的事情,这段时间我不在,你可别和人吵架了。”
她这段时间,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真实的甲方。
朱导描述自己想要的场景时,所用的形容词简直叫人叹为观止。
“我要的不是这个效果,是那种……看上去幽深又黑暗,有种深海的感觉,但同时不能太暗,否则在大荧幕上会糊成一片,深远效果一定要对比明显,感觉深到没有底。整体色调不能明亮,但最好隐隐约约有些光亮的感觉。”
“这个和我心里想的,有七八成相似了,但是还差一种感觉,你懂吧,就是一种感觉。”
最后看着崩溃的光影特效对接人,还是林濛找到了办法,每天拍戏间隙,她都会用平板给朱导查看各式各样的素材,这其中包括其他影片的片段、航拍纪录片等,再由朱导依次圈出其中更靠近他想法的部分,以此对照着朱导的要求,全都交由特效公司调整。
朱旭芳老脸一红:“你放心,我肯定不和他吵。”
其实是主要场景都做得差不多了,只差细枝末节还未完工,倒也没什么好吵的。
林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半辈子都在为同一件事奋斗的人,性子里其实是有些“单纯”过了头的,有时候认准了一件事,是八匹马都拉不回,只得哄着劝着,帮忙找到折中的解决方法,同时还不能彻底破坏他们的艺术追求。
“林总,您现在方便吗?”
林濛的肩膀被拍了一下,她回过头,喊她的人是隋烟。
“方便。”林濛没惊动别人,跟在隋烟后头悄悄地出了棚。
隋烟估计是刚在隔壁拍完,妆还没卸,走起路来,这专门定制的戏服,随着不强烈的风轻动,很有气势。
这套衣服是根据朱旭芳的手稿制作的,只是在布料和版型设计上差点难倒了人,怎么都做不出想要的效果。
林濛这些年过手的衣服多了,从奢侈品的高定线礼服,到手工定制的旗袍、唐装,她应有尽有,在她的建议下,服装师又选来了三款面料,掺杂在一起才做出了隋烟身上的这套衣服。
实际上这衣服一套下来的花费并不算多,布料的钱还比不过手工费用,可深究下去花的人力足够叫人咋舌。
“林总,我很抱歉。”隋烟脸色挺难看,苦笑道,“我可能要拖累剧组了。”
“发生了什么?”
隋烟当年还在上高中,就被朱旭芳钦点做了女一号,十六岁就拿了第一个影后,有了高起点的她,资源是圈内望尘莫及地好,今年人才刚过三十,就已经是大满贯级别的女演员了,所以她“屈尊”来《登仙路》剧组的事情,才会引起外头那么多热议。
隋烟轻声道:“我要离婚了。”她大学刚毕业,便嫁给了圈内成明娱乐公司的老总余成明,后头经纪约也签在了成明娱乐公司名下,这几年,余成明打着隋烟的名号签了不少新人,也绑着隋烟让公司的新人有了上戏的机会。
“离婚对我们的戏没有影响。”林濛淡淡道,这都什么年代了,圈里的夫妻分分合合,难不成还要歧视。
“不,有影响。”隋烟盘着手像是觉得冷一样陡然抖了一下,“林总你可能不太知道,成明娱乐自打三年前开始就出了大问题,资金链一度断裂,为了让公司能够存续,有翻盘的机会,余成明拉着我和投资商签了对赌协议。”
林濛沉默,对赌协议她是知道的,可她没想到隋烟居然会签:“协议内容呢?”
“协议内容很简单,三年内,成明娱乐的净利润需要达到投资商的投资额,否则就要以投资额的1.5倍偿还投资商。”
“金额是多少?”如果没猜错,这数额怕是小不了。
隋烟的声音里有一丝颤抖:“六亿。”她脸色惨白,“我这三年来卖力工作,可赚的钱,完全填不上这个窟窿,余成明之前瞒着我投资了一部电影,上周上映,第一周票房一千万。”
她努力让自己恢复镇定:“我本来以为公司还有流动资金,再加上我的工作收入,六亿这个窟窿是填得上的,可今天余成明给我发了信息,他告诉我,公账上的钱和我们夫妻共同账户的钱,他之前都挪用投资了,现在除了我自己卡里不到一千万的存款外,全没了。”
隋烟深呼吸:“我知道这部戏是朱导的心血,原本是想来帮他,却没想到反而是害了这部戏,还好现在还有挽回的空间,要不等我成了老赖的新闻出来,恐怕要影响票房了。”她看向林濛,“我……我在圈子里还有点人脉,我看能否联系人来补拍镜头,真的对不起。”
她深深地鞠躬,标准的九十度,好半天没有起身。
林濛都能感觉到自己额头上的神经一跳一跳的,当初冯靓靓和她说得意外事件倒真发生了。
隋烟说得没错,这几年国内的舆论,对于失信人,对于老赖的反感程度日益上升,更别说成明娱乐是上市公司,一旦破产,还会影响到股民,舆论更是难看。
林濛问道:“我如果没记错,你剩下的戏份只有六场了对吗?”
“对。”隋烟不敢直视林濛,她这辈子坦坦荡荡,却没想到最后坑了人、坑了有知遇之恩的导演。
“这样,我会和朱导谈,让他把你的戏份集中在一起,你拍完以后先回去处理一下那头的事情,该离婚离婚、该解约解约。”林濛说到这,忍不住又问,“你不会还打算继续这段婚姻吧?不好意思,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的,我本来就打算尽快离婚。”隋烟耸了耸肩,故作轻松,“这些年,我拖着公司,拖着他已经够了,多一个抛弃丈夫于危难之时的名声,对我来说也没有影响。”
“至于之后的事情,你也先别太消极,舆论不一定有你想的这么糟糕,这次的片酬,我会按照你原来的片酬给,只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完成拍摄,我会让朱导准备第二套方案,实在不行再由其他人替代这个角色。”
“好。”隋烟点头,后头的场务出来找她,她调整了下自己的状态,复又进了棚内。
有始有终,既然林濛希望她拍完,她会把这部戏拍完再离开。
林濛沉思片刻,在通讯录里找到联系人拨出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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