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发现要拐卖小书呆子的就是传说里的于老师之后, 林间同学的醋就都被咽回了肚子里。
时亦跟他一块儿往家走, 闻着男朋友身上的醋味儿,牵起嘴角戳他“我不去了。”
“于老师那儿得去。”林间飞快反应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 “像这种不算复杂的世界, 我同桌就应该去体会一下。”
时亦清清嗓子摇头“男朋友担心。”
“男朋友不担心。”林间挺起胸膛,“男朋友愿意接送同桌上下班服务,早出早归, 使命必达于老师成家了吧”
时亦实在绷不住,站在路边上笑了半天。
林间也有点儿撑不下去,没忍住跟着笑出声“这样是不是特别絮叨不闹了, 我自己都不习惯。”
时亦没想到他还有这个自知之明, 笑岔气呛得咳嗽了好几声,抬头看着他。
“我同桌眼睛瞪得有点儿大, 还有点儿圆。”
林间比划了一下同桌眼睛的大小“这是因为他男朋友居然絮叨吗”
小书呆子摇了摇头“这是因为他男朋友居然还不习惯。”
林间“”
林间回忆着梁见的招牌动作, 特别严肃地在嘴上拉了个拉锁, 给他同桌比了个心。
时亦学着用拇指跟食指比划了下“是什么”
“心。”林间拉开拉链,“表达我对我同桌的感情”
他看着小书呆子低着头认认真真比心,胸口软得一戳就能淌出来, 没忍住停下来, 把时亦比心的右手整个拢住。
时亦很有求知欲, 又抬起头“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同桌。”林间拽着他的手晃了晃, “我超喜欢他。”
小书呆子自己动不动就直球, 居然也对这种直球丝毫没反应力跟抵抗力。
林间低着头, 看着飞快变红变熟的小僵尸,揉了揉那只手,整个圈在掌心。
直播间的观众都以学生跟年轻人为主,像这种自由的周末晚上,九成都在网吧奋战,直播不用赶早,也不太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得立刻回家。
他没着急,牵着小书呆子一块儿,踩着路灯的影子往前走。
他们这边在开发建设,路灯都逐步换成了白色的节能灯泡,投下来的光跟夜里的月光混着,除了特别亮之外几乎能以假乱真。
从环保角度来说,林间当然挺支持这种更新换代。
两个人又往前走了一段,他看了一圈,挑了条老式路灯的小巷,领着男朋友进去。
光线的温度交融着泛起暖意。
林间伸手,接了点儿投下来的暖黄色光芒,虚攥成拳,朝时亦递过去。
就说小书呆子特别好哄,刚才还不承认,现在睁圆了眼睛看他一会儿,就把手伸了过来。
林间在他手心里做了个轻轻放开的动作。
时亦摒了会儿呼吸,低头看了看“是什么”
“光。”林间一本正经拍他肩,“珍惜一点儿时亦同学,这条路的路灯也要换成节能的了。”
时亦觉得他同桌有时候可能确实是想跟他较量较量身手。
好好一个散步就成了小巷追逐战。
他同桌刚吃了一顿烤肉,林间怕他撑着了这会儿岔气,不敢快跑又不敢慢跑,在走位上尽力增加了点儿难度,把这段巷战的动作戏一直拖延到了小巷子的出口。
小书呆子刹不住车,差点儿撞上堵头的那面砖墙,被他英勇地张开胳膊抱了个结实。
时亦吃饱了其实也跑不动,这会儿一头撞进他怀里,没急着站起来,靠在他胳膊上缓了会儿气。
林间低头,在灯光够不着的尽处低头,亲了亲他同桌的眼睛。
说是吃醋,其实也就一分半是为那点儿都排不上号的微妙占有欲,三分半都是为了逗小书呆子高兴。
剩下的一半儿,主要还是心疼。
那种虽然明知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切都已经重新回归正轨,已经好好的、一点儿一点儿的往下走了。
但就是过不去的觉得心疼。
还有失落。
明知道没必要,可还是忍不住,回头想为什么当初就没早点儿遇到的,没能参与进过去那些年里的失落。
“不行。”
小书呆子趴在他胳膊上,居然还认真地想了想“初中我离这里更远,还没搬到这边,要坐两个小时火车。”
“也没准啊。”林间觉得可行性其实还存在一部分,“我跟我妈也跑了好几个地方,也想往远了跑过,就是钱不够,人生地不熟的”
时亦握住他的手。
林间迎着他的力道回握上来,攥了攥“要是我早点儿认识你,肯定跟你一块儿揍他们。”
小书呆子看了他一会儿,露出点儿笑模样,视线落下来“我打得过。”
“双拳还难敌四手呢,两个人比一个人好多了。”林间说,“到时候我就罩着你,整个学校揍一遍,谁作死谁拎着裤子在操场上倒着跑圈。”
时亦抬头看着他“”
“初中二年级的我。”
林间迎上男朋友挺复杂的注视,飞快解释“现在不一样了。成熟了,理智了,不追求这种无聊的低级趣味了。”
小书呆子一看就绷不住乐,偏偏还外严肃地清清嗓子,抿了下嘴角,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
“其实我那时候脾气真没多好。”林间想了一会儿,自己先忍不住乐了,“要是真见着你,说不定就把我未来的男朋友吓着了。”
时亦摇摇头“不会。”
“真不会”林间想了想,“我那时候特不良少年,抽烟纹身烫头。”
小书呆子眼睛睁得有点儿圆,乌黑清亮瞪着他。
“纹身贴。”
林间及时按住了小书呆子准备在自己身上找一找的手“但我当时找的那款特逼真啊,洗澡的时候套个塑料袋,不沾水能撑一个星期呢。”
时亦愣了一会儿,实在严肃不下去,抵着他肩膀低头开始笑。
“别笑啊,那个纹身贴真超酷,我回头翻翻,说不定还有呢。”
林间觉得自己当年这个河榆一霸的地位可能要不保,仔细想了想“虽然我当时那个头发主要是因为帮我妈做饭不小心困睡着了,但火燎出来的卷儿还是挺时髦的我听他们道上传,当年八爪鱼还偷着去过理发店,要人家托尼老师给他烫出来我那一款。”
时亦觉得他同桌今天可能是想要他在回家路上笑岔气。
“烟是会抽。”林间好不容易找着个证据,“这个是真的,不信你问李磊。”
时亦差不多能猜出这一段,深吸口气,自己按了两下脸颊“后来怕林阿姨担心,就戒了吗”
“戒了是戒了,但主要不是为了怕林阿姨担心。”
林间想了一会儿要不要把这件事也说出来“是因为当时学校有一个什么走近科学的活动,利用春游还是秋游,反正组织我们全年级去了一趟科技馆。”
这个转折有点突然,时亦抬头,给他画了个问号。
林间挺沧桑地叹了口气,抵着他同桌的额头“那个讲解老师给未成年心灵脆弱的我们看了差不多五十来张抽烟以后的肺长什么样,还告诉我们吸烟有害健康,抽烟容易得肺癌。”
时亦点点头,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林间“没了。”
时亦“”
林间“”
时亦尽力绷了三秒钟,实在撑不住,转过去对着墙蹲下。
“小书呆子。”
林间觉得他同桌这样就非常过分“差不多就行了啊。”
时亦咳嗽两声,用力点了点头。
“”林间抗议“这么好笑吗”
时亦深吸口气,努力克制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把笑压回去。
其实单论这几件事儿还都挺正常。
但要把这些跟传闻里那个打架发狠、威震他们这儿整个片区的河榆一霸联系在一块儿,就产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反差。
林间本来还挺严肃,看了他一会儿,自己也跟着笑出声,把还知道自己找个墙角蹲过去的小丧尸抱出来“保密,这事儿没第三个人知道了。我纹身贴都是特意批发一模一样的,后来统一问就说洗了,洗纹身的师父是云游的大师”
时亦好不容易刚收住,肩膀绷了两下,又噗的一声乐出来。
林间喜欢看他这么没心事地笑,跟着乐了一会儿,紧紧手臂“严守秘密,绝对不能跟任何人说。时亦同志,听见没有”
时亦同志笑得有点儿岔气,按着肚子点了点头。
“我的形象就在我同桌一念之间了。”林间按着他的手,一下一下画着圈揉,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河榆一霸,还是河榆奔波儿灞。”
时亦“”
“不逗了,从现在开始,直到回家,我绝不给我同桌再讲一个冷热或者常温的笑话。”
林间举手发誓,顺势坐在马路牙子上,把他同桌结结实实圈住“再讲我就是林问。”
时亦抬头,吸了口气。
林间“林门。”
半个小时后,时亦和男朋友林门一块儿回了家。
林间没好意思折腾肚子疼的小书呆子,把人一路护送回屋,顺便外体贴地提出了帮忙揉肚子的服务。
然后被同桌理智地拒绝并请出了卧室。
“间哥。”单身狗梁见刚自由地激战完一局游戏,对着他的一连串消息发呆,“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苦恼吗”
“不苦恼吗”
林间今天直播没开麦,追着对面的五个人一路往峡谷里跑,撑着额头跟他语音“我都没想好要怎么哄好我同桌。”
“二当家用哄吗。”梁见单身久了,其实特别不想跟他聊这个,双目无神,“难道不是脾气超好,你一逗就笑了吗”
“今天问题主要就出在这儿。”
林间一不小心把同桌逗得太厉害,现在补不回来,挺犯愁“我同桌现在还不想见我。”
“我今晚都不想见你。”梁见很难过,“再见。”
林间“”
梁见非常有骨气,说再见就再见,还披上马甲跑到他直播间扔了个一毛钱的雷。
兄弟根本都靠不住。
林间叹了口气,顺手把他请出了直播间,又往管理列表里扫了一眼。
小书呆子没上线看他直播。
也没挂着号升级,边看他直播边写作业。
林间挺寂寞,多跟对面五个人纠缠了一阵,放了个一点都不炫酷的同归于尽的大招。
等待复活的间隙,他又把时亦转给他的那条写着住址的消息点开,看了看。
老万会介绍给小书呆子这么个兼职,他其实挺清楚是怎么回事。
程航说过,时亦现在的好转是建立在“往前走”的基础上的。
往前走,不再回头看,不再囿于过往。
这当然是外必要的一步,也是进步大到外值得欣慰高兴、必须好好表扬小书呆子的一步。
但这样还不够,光是能往前走了还不够,必须得跟自己和解,必须得对过往释怀。
不然这些念头永远会在意想不到的角落跳出来,趁虚而入,乘夜入梦,然后一次又一次重复闪回清醒的循环。
走出来,首先必须要走出来。
然后回头正视伤痕。
正视它,客观地分析它,不再背着不该承担的责任,把责任还给当初该负责任的人。
这个过程一样不容易、一样会外疼,刮骨疗毒的疼。
时父时母指望不上,温老师没办法帮。
无论老万、程航还是他,都没陪着时亦经历过那一段过往,都没办法真的帮得上忙。
如果能有那位于老师,说不定就有希望能成功。
林间按灭手机,没再继续分心想下去,把最后两局打完,关了直播。
时亦情绪波动的时候会习惯靠睡觉恢复,卧室里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说不定是睡着了。
林间小心拧开门,看了看趴在桌子上睡熟的时亦。
小书呆子今天难得的没做练习册,没开电脑,也没写作业。
桌上摊开了张画纸,边上还散放着铅笔跟彩铅。
林间屏息过去,把快掉到地上那几根笔拢了拢,给他一块儿放回笔筒里。
时亦大半张脸都埋在胳膊里,看起来显然已经睡得挺熟了,肩背跟着呼吸一块儿轻缓起伏。
这么些天的补身体终于有了点儿成果,小书呆子的脊背不再单薄到连纯棉睡衣都能勾勒出来外清晰的线条,稍微添了点分量,看着手感就比之前好出了不少。
但是这种不等男朋友一块儿睡的习惯,就非常需要进一步纠正。
林间手上添了点儿力气,把人稳稳当当抱起来。
时亦手里还攥着根彩铅,跟着他动了动,睁开眼睛,被光线刺得立刻闭上“林间”
“在呢。”林间低头亲了亲他的头发,把彩铅从他手里拿出来,一块儿戳进笔筒,“没事儿,睡吧。”
时亦摸索着攥住他的手腕,躲了躲光,把脸埋在他怀里。
林间圈着人往怀里抱了抱,心口软得能跟他同桌台灯的光一块儿从桌沿上淌下来。
小书呆子这会儿比平时还听话,怎么折腾都行。
他把人放下去,在床边坐了一阵,在把同桌一会儿摆成一个人字、一会儿摆成一个大字之后,还是没忍住,不经意蹭过桌边看了一眼。
刚才就看见他同桌在画画,也不知道还要关门偷着画的是什么特别神秘的东西。
林间靠着桌沿走了两步,低头扫了一眼,准备顺势出门,脚步忽然顿了顿。
小书呆子画画居然也这么好看。
他甚至不太能肯定时亦画的是不是他。
但背景又俨然是每次他用来威胁林女士,不听不配合就撕票的,那本他小时候的相册里的一张。
他们最开始的那个家。
很普通的老住宅,小区里的一小片空地。
本来是几个阿姨商量着一块儿种菜的,后来没就菜的种类达成一致意见,最后就铺上了地砖,找人弄了个小凉亭。
搭着好几条葡萄架、种了朝颜花,中间有小石桌小石椅。
风景特别好,坐下超过五分钟就能被蚊子吃了那种。
时亦临摹的是那张照片的场景,但画的显然不是幼年体的他。
他这些年都没照过相,没心思照也不想照,林女士委婉地提了几次,看他不愿意也没再说。
也不知道小书呆子是怎么整合的信息,就在他乱七八糟、想到哪儿说到哪儿的描述里,居然也能让他这种几乎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人也真觉得亭子边上蹲着的应该就是他跟林女士两个人。
没经历过这些事儿的,没陷在家暴和纠缠里那么些年,让林女士蹉跎进去青春、让他变成现在这样的,就平平静静安安宁宁地度过了这么久的岁月的他们俩。
林间用力眨了几次眼睛,深吸口气,把不争气泛起来的水汽压下去。
小书呆子甚至还给他画了只猫。
还是团成一团儿让他撸的猫。
跟事实差距太大了,实在不能怪他不敢认。
画面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应该是已经基本画完了。
林间多看了一会儿,把胸口压着的那口气慢慢呼出来,正准备把画放回去,余光碰巧留意到画面边缘路灯投下来的影子。
不清晰,外浅,边界还有点儿模糊。
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看起来至少被擦了两次往上。
林间坐下来,调了调台灯,低头仔细看了看。
确实是人影。
画面里不光是林女士跟他两个人,在团成一团的那只猫边上,已经离画面边缘很近的地方,还有一道人影。
擦了太多次了,他看不太清楚,但莫名好像又能猜得到。
男孩子的影子。
背着书包。
和光一起在画纸外,好像一抬腿就能迈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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