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嫂,你就委屈一下吧, 要是再摆桌子, 那能看到的人就更少了, 毕竟舞台上的声音传不了多大。”薛妙妙安抚了一句。
她又出去迎人了,薛家的女眷们来的也很快,看到薛妙妙之后,少不得要说几句。
“你给了十张票,可是让明哥儿欢喜了,老太太说不凑这热闹了, 我们家人也只用了四张票, 剩下的都让他散给同窗了。”梁氏看到她之后,立刻就迎了上去, 魏氏和欢姐儿也在一旁, 至于明哥儿自然是和同窗们一处, 兴许还在后头。
“好说,两位嫂嫂安排便是。”薛妙妙的视线在后面一扫, 并不见欢姐儿身后有人,心中有些诧异, 罗玉竟然没跟着来。
她特地给了十张票, 就是不想跟罗家打交道, 反正薛家也会拿过去, 结果却没瞧见她们母女俩的踪影, 要说薛蓉因为大着肚子不好前来, 但是以罗玉的性子绝对是要凑这个热闹的, 竟然也没来。
梁氏是个通透人,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思,低声道“你最近忙香茗楼的事儿,将军府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公爹发怒了,把大姑奶奶叫回府,当着她的面儿训了你大哥,不许你大哥跑罗府太勤快,也不许大姑奶奶恃宠而骄,所以这回的票全都是将军府自己处理,往后也如此,罗府和薛将军府总归是两个姓氏,两家子。”
她轻声细语的解释,并没有说得太直白,也让薛妙妙明白了此中的变化。
倒不是梁氏想要给薛蓉兄妹留脸面,实在是不必戳痛薛妙妙的心,娘家这么多年疯狂给大姑奶奶塞好东西,却对小姑奶奶冷落许多,这说出来不是笑话薛蓉了,反而是打薛妙妙的脸了。
梁氏可不想原本一件解决的事情,再惹来小姑子的不满,因此说话上就非常注意了。
薛妙妙点头,送她们进去落座,将军府同样坐在第一排。
等人都陆陆续续到齐了,四周一片安静,舞台上走进来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娃娃,穿着一身锦衣,看起来就是家教甚好,当然这就是君子说里的男主角陈文彬出场了。
不同于唱戏的花脸,根本看不清原本的模样,舞台上此刻出现的人物,全都跟寻常见到的人物一样,更贴近生活。
当然整本书都在今晚演完是根本不现实的,整本书被浓缩了,挑出几个代表性的故事串联起来,很快小奶娃就长大了,竟然是说书的曹先生演的,她虽是女子,可自小学老生唱腔,走路一板一眼,颇有男子风范,此刻梳着发冠,完全看不出一丝女子的形态,反而真的像个书中的陈文彬。
同样的故事也跌宕起伏起来,有一场戏是陈家走水了,舞台上竟然真的着火了,让众人吓了一跳。
薛妙妙早有防范,旁边有侍女一排一排的提醒,只是表演效果,完全没有危险。
同样的那一出“君子不夺人所爱”的戏码也上演了,那位倒霉的林姓姑娘完全是小家碧玉的长相,我见犹怜,可是在那瘦弱的身躯之中,却有无数的力量蓬勃而出,同样她写在纸上的遗言,也由她怒气冲冲地骂出口。
“王公子,你说君子不夺人所爱,那这功名皆是天下男儿所爱,你为何要来争表里不一,言而无信,伪君子也。李公子,信口开河,毁我名声,你下辈子托生在茅厕里,与蛆虫为伴吧”
这位女子是唱小花旦的,音域非常广,感情也十分到位,几乎在说出那句经典的话时,两眼一下子变得通红,紧接着就是两滴眼泪落下,她踩着凳子,将三尺白绫套在了脖子上。
“哒”的一声响,显然是凳子被踢到了,她直接闭上了眼睛。
“傻姑娘”
“啊,不”
底下传来一阵惊呼,要不是有人在舞台两侧拦着,兴许真的有人要冲上去救下这位倒霉的可怜姑娘。
当然舞台上的凳子前面挡着一块屏风,遮住了林姓姑娘的下半边身体,只露出上半身,最主要是大家看到她用白绫上吊的场景,椅子声音也是踢到了旁边的东西,实际上自始至终那人都站在凳子上。
演戏的人又不会浮空,要真是把凳子给踢到了,那可就假戏真做,演一场收一具尸体了。
整场戏总共一个时辰,将整本书的故事说完,最后一个场景是曹先生饰演的陈文彬站在书桌前写字,对着写完的字长叹了一口气。
“君子君子,何为君子有人披着一张君子的皮,虚伪至极,做出的事情皆是道貌岸然,手上早已沾满了鲜血,追求的也不过是虚名而已。但有些人哪怕顶着一时的骂名,却能咬牙坚持,时间会证明他的所作所为究竟是否正确。君子,追求的从来都不是一张脸皮而已。”
在他说完这番话,将笔放下,舞台两边的帘幕有人拉上了,宣告了整个故事的结束。
底下先是安静了瞬间,紧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一旁的岑王妃眼睛都已经红肿一片,实际上在演到动情的时候,薛妙妙听到好几声压制不住的抽噎,心里那块大石头也算是全落下了。
这就证明她的这次尝试,并不是失败之作,毕竟能打动人的才是好作品。
而且这些可都是规矩礼仪极其出挑的望京贵妇,一个个最注重脸面,在这种公共场合,既不能大笑,更不能落泪,这就失态了。
可是方才那一个时辰,她们是又哭又笑,往常的礼仪早就丢到脑后了,一直跟随着剧情跌宕起伏。
“结束了吗”
“这就没了”
“好像是没了,书中的情节也断在这里。”
“啊,我还想看来着。曹先生演的陈文彬好俊俏,完全看不出是女子。一言一行皆有君子之风。”
“那个林姓姑娘是谁演的,不错不错,她哭得时候,我也跟着哭得不行了,太难过了,这世道为何总是如此欺负女子,明明是那倆混账伪君子的错,却要了一个姑娘鲜活的生命。”
一时之间探讨声四起,不止是女眷这边场面热烈,就连左边那块的小郎君们也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薛妙妙之所以愿意让这帮小郎君也进来看,一个是因为他们这个岁数,大部分都没定亲,就属于孩子级别的,哪怕跟女眷们同处一室看戏,也不需要什么屏风遮挡,不怕闹出什么丑事来。
另一个则是他们这个年纪,应该也是处在对真君子和伪君子好奇的时间,整个思想还没有成熟,对他们是一个触动和启发,当然他们也更有时间。
“妙妙,快些,我要打赏。”终于打理好自己的岑王妃,似乎才想起正事,一把抓住薛妙妙就掏出银票来。
薛妙妙挥了挥手,立刻就有个一直在等她吩咐的俏侍女上了舞台,两边合起来的帘幕再次被拉开。
“诸位客官想必对扮演者们有所好奇,无论是打赏还是有疑问,都可以提,有请他们。”
侍女的话音刚落,就见一排扮演者鱼贯而入,他们身上的衣衫还没换,依旧是舞台的妆面。
底下嗡嗡了一阵,还是个小郎君忍不住发问了。
“曹先生,你把陈文彬演活了,想必是钻研了许久,那你认为陈文彬所追求的君子之道究竟是什么”小郎君还冲舞台上作揖,礼仪那是没得挑,而且说话很客气。
原本有些闹哄哄的场景,忽然安静了下来,大家都没想到这个小郎君竟然如此客气。
毕竟能来看戏的人,可都是上流圈的,而舞台上这些戏子,哪怕演得再好,也是低贱的,哪里值得他们这些金贵的人物摆出如此低姿态,甚至带着几分请教的态度。
曹先生明显也愣了一下,同样的她也没想到。
这些金贵的女眷和小郎君们能给她热烈的掌声,而且伴随着情节哭哭笑笑,这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肯定了,之后再接点赏钱估计就可以了,万万没想到还有人这般发问。
她很快回神,冲着那位小郎君作揖回礼,扬高了声音道“首先曹某多谢这位小郎君如此客气,曹某得景王妃赏识,给口饭吃,诸位贵客赏脸来看我们演戏,但终归我们都是戏子,从来没想过能得您这一作揖,曹某再次感谢。”
她说完又作揖一回,态度十分郑重。
那个小郎君也愣了一下,他其实是下意识的举动,毕竟陈文彬是个世家里的公子,小郎君似乎还没出戏,但是如今得曹先生这么郑重其事的连连作揖,他也回以一礼。
“陈文彬真正所想,得问写君子说的白面书生。不过这位小郎君发问,曹某人不忍你得此答案而归,就斗胆说一说我心中的想法。我自幼学艺,跟着戏班子走街串巷卖艺,偶尔得了好去处,能到大户人家唱戏,后来戏班子散了,得以到了茶楼说书,才结束了四处漂泊的生活,前半生所见之人无数,高门富贵,三教九流皆有。”
她轻咳了一声,用一种更严肃的声音谈起了自己的看法“正如方才戏台上所演的,有富贵之人穿锦衣,私下却行苟且之事,也有贫穷之人外表寒酸,却也会路见不平。在我看来,为人处世,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午夜可以安枕,问心无愧,便是能道一声君子。这只是曹某的一些粗鄙之见,若有不对之处,还望海涵。”
曹先生说完之后,底下是一片寂静,还是那位小郎君先反应过来,又冲她作揖“受教了。先生常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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