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8 章

    可是他们今天出门过节, 图一个自由自在，基本上都没有带侍女小厮在身边。

    大阿哥也知道这个问题, 不过他没有出声给他们求情。

    人年轻的时候，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伤心了, 不开心了就是天大的事儿, 恨不得来个天崩地裂、天塌地陷来昭告天下，全天下人都会宠着让着捧着哄着。

    其实, 那都不是事儿，除了父母亲人其他人也根本不在乎。哭啊闹啊，不管不顾的折腾，损失的不过是自己的体面。

    大阿哥恍惚间想起自己曾经的年轻岁月，表情默然。

    侍卫们发现大阿哥的表情有所缓和, 目光却是执着地看向被弄得脏乱的地面, 看向这两个年轻人的目光透着“杀气”。

    两位年轻人一起不知所措。

    王三公子偷偷环视一圈儿, 发现几个摊主自己默默地在整理倒塌的物事, 慌慌忙忙地掏出银子赔偿给受损失的摊贩和路人。

    顾姑娘满心尴尬拘谨, 想走, 不敢走，又觉得不应该走。

    倒是小表妹很有眼力劲儿, 可能是寄居亲戚家小孩子的共性, 也可能是在自家里做过这些活儿，她拿过摊贩摊上的抹布就开始帮忙忙乎，手法利索得很。

    睿亲王望着路面上的奶茶，侍卫们赶紧上前清理。

    皇上和朝廷要保持京城的特色, 对于京城没有做大的变化，道路是其中之一。其他地方，哪怕是小地方，也都开始铺设沥青或者水泥石子路面，就京城和几个老城的几条官道还保留着土路。

    土路不是一般的土路，黄土压实，宽敞平坦干净，专门的泼水官在大日子的时候或者大活动的时候天不亮就出工，净街、泼水，人走过不起风沙，不起泥，是一份很有技巧的差事。

    现在大中午的本来就开始干燥的土路被奶茶和黑茶等物事泼了，一脚踩上去肯定带着点泥巴。

    侍卫们都知道这个情况，大清国人有的喜欢穿下摆较长的衣服，扫上去就是泥。

    宫人侍卫们去路边找来干土，混合着湿掉的路面。围观的众人转眼间想到这个问题，有的就默默退开了，有的上前帮忙着整理混乱的街口。

    不说围观之人的道义，单瞧着这两位公子小姐的打扮，应该不是一般人家出身。再看这位老先生和这小公子，一看就知道是大户人家，还应该是很大户的人家，举手之劳该做就做幺。

    家境出身可以的年轻人做活儿大多没有章法，好在人多，手多，速度挺快。

    大阿哥被侍卫长抱在怀里，视野够高，睁着大眼睛不错一个细节地观察。

    那位顾姑娘好像终于找到自己能到的事儿，仗着自己练武力气大，帮着人拿一些重物。王三公子笨手笨脚地帮助侍卫们忙乎。木质吸管等器物洗干净了还可以再用，几个碎掉的玻璃杯垃圾收捡的时候要注意不要伤到手。

    特别是奶茶等垃圾，奶茶、黑茶好喝不好清理，大家伙儿着实废了一番功夫。至于有谁的衣服上被奶茶或者黑茶溅到的，只能回家自己想办法清理了。

    一团乱的现场恢复了原样，重新开始做生意的摊主们对着睿亲王感恩戴德，对着帮忙的路人也是感恩戴德。

    这些大家公子，习武之人，动不动在街上动手，倒霉的时候只能认倒霉。好点的给点银子补偿，可他们要自己整理物事，处理垃圾，直接耽误大半天的生意。小本生意哪里耽误的起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

    大阿哥观察着他们的神色，心有所感。顾姑娘，王公子，还有几位留下来的年轻人和睿亲王、大阿哥坐在一起，用着摊主们表示感谢送来的奶茶、煎包等物事，听着侍卫们讲这些老百姓过日子的不容易，都非常惭愧。

    睿亲王冷眼看着，面上神色舒缓一些，知道惭愧，还不错。大阿哥笑出来，把热乎乎冒着热气的煎包等物事朝桌子中央推推，示意他们快吃。

    稀稀疏疏的碎短发，胖嘟嘟的白净脸蛋儿，可爱的小模样让人心都化了。气氛变得轻松起来。

    年轻人正是饭量大的时候，一边吃一边斯斯文文地聊天。感觉到一咪咪饿想念阿玛额涅和弟弟们的大阿哥，转头看了一眼“十四爷爷”，想要离开前专门看了小表妹一眼。

    刚刚那包糕点掉到地上，小表妹的表情非常心疼。

    这位小表妹缩着肩膀坐在一边一直垂着头，好像要隐身一样。偶尔抬头看看表哥，看看顾姑娘，想说什么又喏喏不敢言。

    就算她被表哥的善意友好勾起一点儿心思，经过今天这个事儿也是消失殆尽。她只是想要过好一点儿，不被嫌弃，不被抛弃而已，真心不敢招惹京城的任何大人物。

    玻璃之类的垃圾不能乱扔大清国的人都知道，可刚刚的阵势，众人不屑的目光以及老先生和小公子的打扮气势，让她感觉自己的小心思无所遁形，又是自卑又是害怕。

    大阿哥发现她拘束着自己不敢抬头，闻着食物的香气也不敢伸手，就把自己前面的一碟子他们自己带出来的糕点单单推给她，大眼睛里闪着催促。

    睿亲王笑了笑没有说话，其他人察觉到小娃娃的善良体贴，都乐了出来。

    侍卫长麻利地把点心盘子放到这位“小表妹”面前，略大声说了一句，“家做的点心，姑娘用几块尝尝。”

    “小表妹”听到声音怯生生地抬头，看着面前的点心盘子不大明白。

    王三公子瞧着不忍心，看了一眼未婚妻又不敢多说。

    却是那位顾姑娘看着“小表妹”不上台面的样子气不过，对着她来了一句，“老先生和小公子请你吃点心。”

    “谢谢老先生，谢谢小公子。”慢几拍反应过来的“小表妹”慌里慌张地道谢，想着刚刚顾姑娘的提醒，犹豫一下对着顾姑娘犹自气呼呼的脸小小声地开口，“谢谢顾姑娘。”

    顾姑娘想要哼一声，却又因着老先生和小公子在不敢，抿着嘴唇没有回答。大阿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对“小表妹”的心思玲珑满意，对顾姑娘的刀子嘴也挺满意。

    小表妹虽然有小心思，好歹知道谁对她好，知道感恩。顾姑娘脾气急躁，可能在家里受到家人骄纵不大懂事儿，本心不坏。

    这位王三公子。

    王三公子刚刚只来得及简单打理一下自己，本来就因为自己的仪容不整担忧，察觉到小公子的目光带过他，立马端正坐姿，比面对自家老爹还害怕。

    小娃娃天真无邪，一点儿也不懂大人之间的“面子”之类的说法，他真怕小娃娃随口无意的一句话就可能让他钻地缝。

    大阿哥对他的态度不明所以，转头又看向“十四爷爷”；“十四爷爷”估摸着时间，抬起手腕一看，午时三刻。

    一般小阿哥们吃奶的时间是午时正。睿亲王觉得大阿哥早就应该饿了，只是为着突发情况兴奋导致没察觉到。

    祖孙两个人简单地打声招呼，带着宫人侍卫们转眼间不见。

    小表妹和其他人一起站起来目送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久久不舍得收回来目光。

    坐下来后她抿着嘴回味点心的温度，大着胆子把这碟子点心推给顾姑娘、表哥还有桌子上的其他人，声音很小。

    “好吃。”

    这是她来到京城后吃到的最好的点心。

    小娃娃是她见过的世上最可爱的小娃娃。

    点心的香甜从口中到胃里，一直到她的心里；小娃娃清澈明亮，不带一丝异样的目光她永远记在心里。

    其他人自是没有她的体会。

    好奇地拿起一块点心进口，眼睛睁大。互相对视一眼，心里的猜测再一次被证实，老先生和小公子果然非一般的大户人家。

    一位胖乎乎的少年郎好像是舍不得吃完，奈何一块点心进口，入口即化，不吃也吃完了。

    “比素芝斋和林家铺子的点心味道还要好。”胖少年满脸回味。

    顾姑娘轻轻点头，“加了桃花，清清淡淡的甜味儿，好像。”

    好像把春天吃到了肚子里。

    绵软如丝的入口即化，就好像转瞬即逝的春天一样。

    小表妹发现众人的动静，不懂什么是“素芝斋和林家铺子的点心”，她吃的时候也没有去品什么味道。因为对她来说，但凡点心都是尊贵物儿，是自从已逝去的父亲病重后就不舍得吃用的物事。

    微微露出一个胆怯的笑儿，对王三公子说道“中午了，我回去和外祖母一起用饭。”

    说这话，小表妹对着众人微微施礼，起身离开。

    这盘点心和小娃娃对她的友好，让她感到深入肺腑的温暖，就好像春天里阳光普照万物般的温暖，柔和明净，给了她勇气，给了她领悟。

    王三公子瞧着表妹看似柔弱又坚韧的背影，在心里轻轻地吐出一口气，不知道是失落还是欣慰。

    胖公子几个人用完了桌子上的食物哈哈笑着离开，一边大步行走一边高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跑调的歌声传进周围路人的耳朵，齐齐露出“只可意会”的笑容。

    飞回遥远的故乡的大雁排着“人”字行在天空中飞过，鸟儿在空中叽叽喳喳，喧闹的街口依旧喧闹。远远望去一片嫩绿色，到处可以闻到、感受到春天的气息。这张桌子上最后剩下的两个人，王三公子和顾姑娘，对视一眼，沉默。

    睿亲王府里，完成一件事儿安慰了一位孤苦的小姑娘，自觉今天上午成就感满满的大阿哥吃了奶，再用完了一小杯纯奶，对于自己和“十四爷爷”一起午休的事儿接受度高了一咪咪。

    早就察觉大阿哥不自在的“十四爷爷”瞧着呼呼大睡、嘴角眉梢眼角噙着笑儿的大阿哥，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儿自己也睡了过去。

    午时六刻，需要午休的人基本上都在睡觉。豫亲王府里，在十五爷爷的带领下圆满完成上午任务的二阿哥，也是摊着手脚侧躺着呼呼大睡。

    京城郊外的一座小帐篷里，皇帝陛下瞧着胖儿子兀自撑着困倦的眼睛鼓着腮帮子的样子，拍拍胖儿子的小屁股，“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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