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猴子

    两个人逐渐被大雨笼罩，遥遥望去的血色海面之上，也开始波涛汹涌。

    水漫天际，涨潮来得猝不及防，原本死寂一片的血海，几个卷着血沫儿的浪头一打，便层浪高叠，漩涡群起。

    遮天蔽日的乌云黑沉沉地压下，重重翻滚的云层之中有雷鸣长啸，剑冢之内的灵气也跟着不受控制，疯狂地躁动。

    林语书身体里的灵气同样有隐隐的脱离之势，不过与她相比，受影响更严重的显然是曲滨。

    他整个人被淋在血雨里，雪衫已经泡成了血衣，一张俊美如玉的脸，也被污血泡的面目全非，根本看不清神情。

    哗啦啦——

    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魔障终于来了：

    只见汹涌翻滚的海面之上，一道道残影以极其恐怖的速度砰地一下冲出来，途中激起无数高达百丈的血色浪花。

    从海内跃然而出的不是人，而是魔怪。

    它们形同光溜溜的无毛猴子，肤色惨白，颧骨高耸，面颊尖削，眼窝凹陷如黑漆漆的肉.洞，无唇的嘴狰狞裂开，沾着拔丝的黏液，皆露出了一口同鲨齿般密集的森森白牙。

    白猴子弹跳力极强，一只只坠落下来，不消几息，就全都趴伏在一处暗礁之上，各个虎视眈眈，满脸邪笑地瞧着曲滨与林语书两个人。

    林语书饶是知道魔怪们奇形怪状，在书里令人恶寒的形象不计其数，也不比真实见到来的刺激。

    她觉得这些白猴子实在恶心心，特别是那冗长如弯钩，脊骨椎节密集到令人恶寒的身躯，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曲滨的身影隐没在一片血雨之中，一直沉默，直到这些怪物的出现，才微微动了一下。

    他似是说了什么，嘴唇稍稍瓮动，下一刻，一道异常灼目的雪色长光便斩破染血的乌云，从斜刺里嗖地冲了过来。

    距离拉近，林语书终于瞧见了龙傲天的本命剑，也就是曲滨的本命之剑——长吟。

    这是一柄朴素无华，染着点点明雪之色的长剑，剑身笔直如竹，光可鉴人，乍一看起来平平无奇，实则威力恐怖。

    它本是地阶的法器，因为融合进曲滨的魂魄而实力大涨，按书中的描述，等级差不多无限接近天阶，并且随着曲滨的复苏和修为的成长，依然有着晋升的空间。

    那些白猴子一见剑来，循着被翻搅的灵气涡流，一个个嘭地踩碎礁石，踏着巨浪，来势汹汹地冲到了高空之中。

    叽叽叽！

    脊背奇长的白猴子伸长猿臂，一脸狰狞怪笑，抡起爪子就重重砸向了曲滨。

    它指甲漆黑尖锐，长能替刀剜骨，这恐怖的一爪下去，简直能硬生生地把曲滨的心给掏出来。

    当！

    噗呲——

    长吟划破血空，当头一个利落地转旋，白猴子的头颅应声而落，随剧烈抽搐的身体一同瞬间化作燃燃雪烟。

    叽叽叽叽！

    另外一堆白猴子接踵而至，长吟剑气依旧收敛，只凭剑身就在里面杀了个七进七出。

    惨白染着黑血的尸块哗啦啦地如同下雨一般往下掉，而不到半空，就跟刚才一样，全都化成了燃着灵光的雪色烟火。

    林语书瞧见这实力碾压的一幕，并没有松口气，而是逐渐紧张了起来。

    剧情之中，曲滨跟这些怪物的战斗到这里还只是一个开头。

    金丹期的魔怪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击退的，这些白猴子虽然是魔障，却复制了曲滨记忆里的魔怪体质，一个个都是极为难缠的分裂之身。

    长吟作为一柄无限接近于天阶法器的灵剑，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但曲滨现在修为受损，几个金丹期还尚可从容应对，要是十几个，二十几个，三十几个，那就实在吃力，非要拿命去博了。

    果然，白猴子死了一拨，又来两拨，飞灰还未烧尽，粘稠的黑血就滴滴答答地落了出来。

    黑血滴落成团，里面鼓鼓囊囊地孕育了一会，就有一只湿哒哒黏滑滑的惨白猿臂噗地一声戳破了血囊。

    血囊悬浮在半空，有大有小，被碎尸的越多，生出来的第二拨魔怪数量就越多，只是不出半刻的功夫，礁石海滩之上便又密密麻麻地伏趴满了一群白猴子。

    长吟清鸣一声，在滚滚乌云间如飞鸟般，俯冲盘旋了一圈，最后落回了曲滨的身侧。

    曲滨抬手，握剑，染血的身影缓缓往下降落。

    他的人一经落入礁石滩，就被足足四五十只的白猴子团团围住。

    朴素雪亮的长剑此刻斜指海面，分毫未动，只等白猴子齐齐怪笑着冲上来，那剑才经由曲滨之手，被用出了以一敌十的效果。

    林语书悬在半空，只见遥遥之外的礁石滩上，刺目的剑光交错纵横，所到之处，礁石崩裂，海浪分天，粘稠的黑血如同泼墨，顷刻之间涂满了整个礁石滩。

    曲滨先胜半分，紧接着更多的白猴子又生了出来，这回密密麻麻到直接淹没了礁石滩。

    剑光仍在，这一回却显得吃力许多，虽然仍是一剑斩一个，但曲滨边杀边退，攻势已经逐渐显出了疲态。

    白猴子见势逼上，一个个兴奋怪叫地攀上了他的身体，将他牢牢圈住，恶狠狠地开始撕咬他的衣裳血肉。

    剧情之中，曲滨每经历一次魔障，境地都会如此。

    直到龙傲天过来，在救人的途中随身玉佩法器被剑气劈裂，掉出画像引曲滨暴走，才终止了这种无休无止的折磨。

    呼——

    长吟是无往而不利之剑，以锋利见长。

    此刻林语书都站得这么远了，也不免被剑气所伤，一缕雪色剑气随风漂浮过来，只是轻轻与她手中的长剑一碰，便哐当一声，把她的新手剑给斩碎成了几块。

    林语书本来都打算下去帮忙了，没想到这时候出了差错……没剑她还怎么砍怪物？？

    正着急的时候，她灵机一动，想起这里是剑冢，便立刻割了手腕。

    滴滴鲜血从高空坠落，进入海面，转眼之间就被融合掩盖的一干二净。

    但很快，熟悉的长剑嗡鸣声出现在了林语书的耳际。

    只见沉暗汹涌的海面倏地亮起一道细光，然后嗖地一声，一柄血红色的灵光窜上天穹，飞了一圈之后，正正好落在林语书的手中。

    林语书不得再一次感叹龙傲天的身份真好使，她掂了一掂这柄通体赤红的女式细剑，见还算趁手，就催动灵气，迅速地下了海面。

    曲滨这时已经完全陷入了颓势，任由白猴子撕咬，毫无反抗之力，连长吟都随之剑气黯淡，掉落在了一旁。

    这是魔障之中怎么也避不开的结局，只有曲滨到了将死之时，噩梦才会随之进入尾声。

    而唯一的一次结局转变，就是龙傲天来的时候。

    他在这时来了一次自杀式的见义勇为。

    本来练气期的修士再怎么逆天，也不可能打过金丹期的魔怪。

    但龙傲天有不可能被打脸的设定，所以剧情里就立刻安排了金手指，让曲滨因为画像暴走，直接破除了魔障。

    林语书落下礁石滩的时候，面对穿书以来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生死决斗，心里其实已经紧张到了微微颤抖的地步。

    她瞧着那些恶心的白猴子，心里依然很怵，就打算速战速决，想在一开始就让玉佩碎开，画像掉落，然后开启曲滨的回忆情节。

    然而不幸的是，她都还没准备好，身后就忽然幽幽地传来一声呼吸，还裹挟着浓浓的腥臭气味：“叽~”

    她浑身一颤，下意识转身挥剑就砍，顺便在千钧一发之际，求生欲极强地往剑里灌输了一股浓到令人发指的灵气。

    赤红细剑顿时灵光大胜，林语书在同一时刻，也感觉到身体之内剩下的灵气在被动疯狂抽出，只是短短的几息，她原本满满的一丹田浓缩灵气就面临着枯竭之兆。

    她第一时间以为剑被成功自己催动了，没想到在捅到白猴子之前，剑的重量骤然消失，连同剑柄一起从她手上没了……没了？？！

    林语书一脸懵逼，此时她已经转过了身，正和流着粘稠口水的白猴子四目相对，只见它先是对着自己缓缓露出一个狰狞的邪笑，然后……这个丑巴巴的笑容就瞬间凝固住了。

    咯咯咯！

    白猴子忽然开始浑身颤抖，嘴里还发出一阵怪异扭曲的声音，等林语书缓过神来时，它口鼻耳眼里已经开始冒起了腾腾的黑气。

    噗通——白猴子宛如一具失去了灵魂的死尸，等黑烟飘完，就一阵抽搐地跌倒在地，彻底没了声息。

    ？？？

    林语书简直对这一幕感到一头雾水，然而紧接着，她又更懵逼了，因为眼前一道红光划过，那柄赤红细剑居然又回来了。

    只不过这回来的方式有点奇特，它是以万千碎片的方式从白猴子的身体里跑出来，然后再拼凑整合成一把剑的。

    ……

    林语书结合这一幕和刚才的那一幕，忽然明白了什么……所以，这柄剑的用法原来是这样的？

    它杀的根本不是身体，而是魂魄？

    天哪，这也太方便、不，这也太厉害了吧！

    林语书一弄懂这把剑的原理，顿时就充满了自信和跃跃欲试，也不怂那群破猴子了。

    她都有那么方便、不，是厉害的剑了，此时不揍猴子，又更待何时？？

    一下定决心，林语书二话不说掏出补气丹，先给自己加了个蓝，然后冲进白猴子群里，立刻来了一次爽到爆炸的快乐打架。

    有了这个专砍魂魄的方便剑，加上猴子们因为魔障的消失，实力被层层削弱，林语书可以说是战无不胜，简简单单毫无难度地就把曲滨给救了回来。

    ……等等、

    刚才的发展，好像有哪里不对劲的亚子……？

    她把曲滨都给救了，还装逼如风，轻轻松松地杀了一堆白猴子，把曲滨的活都给干完了，那他待会要怎么暴走？

    没有他的暴走，回忆情节不就没办法开启了吗？？

    回忆情节不开启，曲滨还怎么恢复记忆，不恢复记忆，他们不就没办法出去了？！

    林语书一想到这里就有点慌，她忽然脑抽，抬手召来赤红细剑，想试着割玉佩漏画像，看能不能强行进入一下剧情。

    “师父。”

    赤红细剑悠悠飘到两人跟前的时候，曲滨气若游丝的一声轻唤，成功地止住了林语书的动作。

    师父……？

    哪里来的师父，她不是还没割画像吗？

    ……等等、

    不会这柄赤红色的剑，这么巧就是曲滨师父的剑吧？？

    事实证明，林语书的猜测是对的。

    赤红细剑听到这一句师父，忽然在半空停顿了一瞬，接着缓缓竖起，倒挂着悬立了起来。

    在它的剑尖之下，正好躺着一具白猴子的尸体。

    林语书定睛一看，发现这只白猴子被自己捅了一剑之后，居然没死，还在微微地抽搐着。

    赤红细剑只悬了半息，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化作万千碎光，一道流光接着一道流光，把这只白猴子给狠狠地扎了个千疮百孔。

    林语书想到书中的曲滨也是一剑劈死了白猴子，才破开魔障的，所以很快猜到了这只白猴子应该就是障心，也是曲滨回忆的触发机制。

    果然，在赤红细剑杀了这只白猴子之后，漫天的血雨渐停，沉重压抑已久的无边黑云，也缓缓裂开了一丝初霁的天光。

    林语书眼看着曲滨的身形在淡淡阳光的照耀下，重新恢复成了干净的雪色，正想着自己要怎么跟他一起进入回忆呢，就见那宛如红雾的万千碎光从白猴子身上哗啦啦地冲涌而出，然后猛地向自己撞了过来——

    她眼前倏然一黑，等再缓缓地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个样。

    眼前是安静且光明的大殿，四处泛着淡淡的仙雾，林语书一醒来，就发现自己正坐在殿台之上，身侧还放着一柄眼熟的赤红细剑。

    她感受着身体上的变化，回神之际，才意识到自己进入了曲滨的回忆里，而且视角居然是他的师父。

    这与书中的情节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她记得龙傲天好像是以一个师弟的视角来纵观全局的，怎么一到自己就变成了师父？

    ……难道是因为这柄剑的缘故吗？

    应该是吧，毕竟自己和龙傲天打开剧情的方式不一样，视角不一样也是可以理解的。

    隐隐约约地得到答案，林语书一下子放松心态，目光微转。

    她本想观察一下大殿的环境，没想到一侧眼就看到了团在桌下，正安稳睡着觉的……幼年曲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