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三）

    锦林新买的英语笔记本最后几页是日历, 她至今都是个老派的“手写笔记党”, 便没用手机，而是直接在笔记本的日历上做了标记, 标出了今天放学和下周三中午的时间。

    这是舒望遭遇欺凌的时间, 她必须确认事情在不受到自己干涉的情况下, 是不是如梦里的发展一样。

    上午第一节课过去，周沛嘉就已经坐不住了, 她戳了戳锦林的背“喂，转校生。”

    锦林被她叫住, 还颇有几分新奇, 毕竟她曾在自己发烧的时候让她去医务室，虽然这也不算什么，但她还是对周沛嘉挺有好感。

    但是周沛嘉这时候却说“待会儿老师问起来, 就说我肚子痛。”

    “你是要翘课”锦林问。

    周沛嘉耸肩道“分组学习，我宁愿听谢湄拉一个小时的破小提琴。”

    锦林看了眼课表，下面两节都是化学课, 周沛嘉这般急急逃跑让她产生了某种不祥的预感。

    圣帕里斯的老师有很高的自由权，上课和考试的模式都能自己把握，就像是乔宾在c班的历史课布置写个人论文和小组论文，但隔壁班的老师也就是念念t和闭卷考试。

    锦林便对a班的化学课心里完全没底。

    “辅导员说了你再逃课就会通知你家里人。”她说。

    “所以找了个肚子痛的借口。”周沛嘉将她的十一寸超薄笔记本电脑飞快塞进书包，“他总不可能去厕所找我。”

    旁边有男生调笑道“刚开学就逃课，乔宾一定会念死你的。”

    “帮打掩护。”周沛嘉拍了拍他的肩，力气很大，带着几分威胁, 然后便朝教室外走去，半路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回过身，朝着锦林的方向，虚虚地比划一下自己的肚子。

    锦林看出她的口型是“肚子痛”。

    她还在发愣，紧接着就听到旁边那个男生说“你化学课可要惨了。”

    到了上课的时候，锦林终于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这是化学必修2，c班从第一学期就分好了组，三人一组，而先前班上的人数是二十九人，唯一剩下的两人一组的是谢煜和周沛嘉。

    化学老师是个年纪有些大的老头，名叫方元，他对翘课的周沛嘉一点反应都没有，然而在看到新来的锦林后顺口提了一句“新同学就跟着周沛嘉和谢煜一组，正好缺一人。”

    所有学生都转头看她，锦林从那些注目礼中品出了许多同情和唏嘘的情绪。

    “你们的化学教室定下来了，在思研楼203，现在大家直接过去。”方元挥了挥手，率先走出教室。

    学生三三两两一起走着，锦林和他们不熟，便被落在了后面，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谢煜正跟她并排走着。

    她对谢煜的印象始终停留在他沉默寡言地坐在教室角落，她想他是不喜欢跟人说话的。虽然锦林对他没什么恶感，但是一想到他们就这么被分到了一个化学小组，再加上一个向来我行我素的周沛嘉，简直头大了一圈。

    相比之下，之前历史小组的季旭和许芝简直就是小天使组员。

    就在锦林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旁边传来了深沉略带几分沙哑的男音“你从衔岗来的”

    锦林抬起头，看到他漆黑的眼珠直直地盯着自己，她意识到谢煜是在跟自己说话。

    “是的，从衔岗来。”锦林回答道。

    谢煜低低“嗯”了一声，然后转过头去，又不说话了。

    c班的化学课是前半学习集中在理论学习上，下半学期才会做实验，因此锦林没有相关分组的经验，而a班则是所有化学课课都在实验室里上。

    学生进入实验室后就自发占起了位置，而最后进去的谢煜和锦林却还是能找到一个窗边又不是过于靠后的座位，似乎是他们特地留给谢煜的，但却没有人愿意跟他一个小组，也是挺奇怪。

    谢煜在入座后就抬头看向锦林，那自然又平淡的架势，似乎是在等她坐到自己旁边。

    锦林不自觉的就想起了之前一起上数学a课的时候，谢煜不客气地让靠近自己的女生走开，她有些怀疑若是自己自作多情地坐到他身边，他是不是也会立即炸毛让她滚蛋。

    但是实验室里也没有其他的空桌了。

    就在锦林踌躇的时候，谢煜抬起头，眸子还是漆黑的且无一丝波澜“怎么了”

    锦林摇了摇头“没什么。”

    她在他旁边坐下，只是三人的座位她坐在了最外侧，中间还隔着一个空缺，而谢煜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

    锦林发现班上似乎不少人都转头偷偷看向这边，甚至就连谢湄也转过身朝锦林望来。

    在对上锦林的视线后，谢湄还朝她笑了笑，如果锦林没有那些记忆，很可能会以为她只是个漂亮友善的同班同学。

    所幸很快方元便让选好座位的学生安静下来，第一节课只是讲课本的内容，谢煜又像往常那样睡着了，中途锦林作为转校生被重点照顾点名起来回答了两次问题时，他才倦倦地睁开眼睛，侧头看着起身回答的锦林。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锦林之前已经学过这部分内容，甚至对自己上一次记下的笔记还有印象，但她也没有放松，依然全神贯注地听课，巩固已经学会的内容。

    到了下课的时候，锦林打开了实验手册，预习下节课的实验内容。

    谢煜像被喧闹的人声吵醒，他慢慢直起身子，因为长时间趴着睡觉不舒服而轻蹙着眉头。

    然后他就顺着穿过玻璃窗的阳光，看到了沐浴在光线中锦林的侧脸。她扎着马尾辫，素白的面容完全显露出来，而她背挺得笔直，显然没有被周围的嘈杂声干扰。

    “你上课记笔记了”

    谢煜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锦林连同附近的人一起朝他看去。

    他一直盯着锦林的眼睛，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是客气的请求“能借我看一下吗”

    前座的男生闭上了几乎能塞进一个拳头的嘴，忙不迭道“我有笔记，我都记下来了”

    说罢便殷勤地递上自己的课本，然而谢煜一动不动，只是面朝着锦林。

    锦林将课本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你看。”

    说完又低下头看着实验步骤，谢煜拿着她的课本，翻到上课讲的第一单元，她的字迹工整，注解思路清晰，还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划出了重点。

    谢煜视线在她的笔记上流连了一会儿，倒真开始了抄笔记。

    这个不同寻常的原本一个比一个刺头的第十小组，下课后竟然开始了认真学习，简直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旁边有人在惊诧过后主动跟锦林打招呼，人们大概真以为她的笔记有哪些过人之处，还说要借她的书学习，简直让她哭笑不得。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开始便是做实验了，第一个实验的题目是粗盐提纯，每个小组上台领了一小袋盐，实验器材都在桌子下方的储物柜里。

    锦林将天平和铁架台都取出来，她已经做好了所有实验都得自己做的准备，没想到谢煜竟然也蹲下去拿出了烧杯和漏斗。

    他蹲的位置离她很近，头几乎和她紧挨着，锦林连忙站起来，而谢煜却没动。

    “这些就够了吗”他仰视着她，示意手中的器皿。

    锦林结巴了一下“还、还有玻璃棒。”

    谢煜拿起玻璃棒，才站起了身子。

    方元已经开始讲起了每个器材的作用，不仅朗读了每个步骤，还在黑板上手绘起天平和漏斗，有好事者在下面为他精准又熟练的手绘喝彩，方元并不为所动。

    锦林称好了盐，放入烧杯中后，紧接着就发觉谢煜还在看着自己，似乎正在等着她下达什么指令。

    她的动作顿住了，试探性地问道“你要不要搅拌一下”

    谢煜居然真接过了玻璃棒和烧杯，不急不慢地搅拌着氯化钠溶液，前面的人下意识竖着耳朵听后方动静，此时都不禁转头看他们，一脸见鬼的表情。

    锦林看着他的动作“小心别溅出来。”

    谢煜轻哼了一声，动作变得更为谨慎，对着烧杯的表情也极为认真。

    锦林摆好了其他仪器，让谢煜帮忙过滤，其间方元一直在教室里巡视，见到谢煜配合良好，那古板无波的面孔上头一次出现了惊讶之情。

    “长进了啊。”方元咂了咂嘴，又瞧了眼锦林，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只是他站在锦林的侧后方，她正全神贯注地搅拌着蒸发皿中的液体，没有发觉方元意有所指的表情，而谢煜侧过脸，对着方元投去阴沉沉的一瞥。

    第一次实验课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粗盐过滤和提取蒸馏水，谢煜虽然不说话，但是必要的时候也会同锦林交流，态度一直十分配合，这样下来他们的效率奇高，提前十多分钟就将实验全部做完了。

    清洗完器材后，两人还有时间一起写实验报告，谢煜不动声色地将凳子往旁边挪了挪，几乎就是挨着锦林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