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夏披上衣服走了, 周容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目光冰冷。
李粲然问道“你找我何事”
周容望向他,说道“我听到了一个消息。”
“什么”
“尤阳煦因为身体旧疾发作,不得已退出了这次宗比, 魔神宗的带头人变成了岑柳。”
李粲然猛地抬头, “你说的是真的”
周容说“尤阳煦之下,就她的修为最高, 这是宗主下的决定。”
李粲然脸色一青, 愤懑地用拳头砸了下浴池壁。
竟然换成了岑柳这消息对他来说太糟了。
宗门带队人拥有发号施令的权力, 能安排哪个弟子出面迎战。
岑柳和他有仇怨在身, 他不信她能不带点自己的小心思。要是直接给他安排一个金丹期的对手,那还打不打
周容说道“三年过去了, 她很可能忘了当初的事。”
“她不会。”李粲然笃定道,“凶灵晶一事上, 我落了她面子两次。”
从十五那天岑柳带队围捕妖兽,再到她和烟云巧带着长老找上屠神峰,两次都是因为他的缘故无功而返, 岑柳再想装云淡风轻也不可能了。
像她这种人, 看着表面风平浪静,实则最是难缠。能让魔神宗宗主亲自开口,点名让她带领队伍, 说明已经得到了宗门高层的信任。
岑柳原先或许把他给忘了, 但只要再见到面, 必定什么事都能回想得起来, 到那时就是自己倒霉的时候。
周容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
“只能随机应变了。”他蹙了下眉,身子慢慢沉入了浴池中,“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默默回忆了遍当时的情景,想到一事,不自然地抬眸看向池边的一人。
周容“想起我了”
周容和岑柳的仇怨完全是李粲然挑起来的,后者为了给自己分走一些嫌疑,硬是将他拉到了一条船上。
他一直没计较这事,现在突然找上门来,不像是专程来告知这个消息这么简单。
李粲然低声说道“那次是我不对。”
周容说“一句道歉的诚意可不够。”
果然,当初欠下的债都是要慢慢还的
李粲然再次领会了这个真理,索性问道“你想要我如何”
“想要弥补的话,就替我铭刻一个阵法。”
只是一个阵法而已
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的说出来么
你也太别扭了点吧。
李粲然有些无语的扯了扯嘴角,随即问道“这个阵法有什么难刻的地方吗”
如果简单的话,周容自己也可以动手铭刻,必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不是单纯的字阵,而是字与画的结合。”
字画结合
李粲然心中波动了下,“你设计的”
“不然呢”周容淡淡反问。
李粲然语噎了下,接着道“行了,我知道了,等我先洗完澡再说。”
周容说完自己的事,也开始动手解腰封。
“你要干嘛”
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所处的环境,周围雾气缭绕,再也看不到旁的人。
“洗澡。”周容说着就意识过来,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问道“你要我换个地方吗”
李粲然愣了片刻,觉得是自己神经过敏了,说道“算了,你就在这儿洗吧。”
周容很快就脱解掉衣服下了水。
浴池中的是清澈干净的山泉水,水温很暖,身体被包裹在其中很自在,热水一下子就驱散了修炼了一天的疲倦。
两人不再言语,气氛逐渐暧昧了起来。
周容看着面前之人的眼睛,目光慢慢下移,从白皙的脖子到凹陷下去的锁骨,再到
他眼光微顿。
李粲然被他看得有点不舒服,当即寒声道“好看么。”
周容下意识地道“嗯。”
这一问一答的方式令两人反应过来,都呆了呆。
周容收回了视线,脸皮也不红,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李粲然觉得被人看个两眼也没掉块肉,懒得为这种事计较,就是稍微有点心烦。
他不是一个看重皮相的人,对他而言,皮下三寸皆白骨,每个人都一样。
或许对周容来说,喜欢的仅仅就是这个皮囊罢了。这种喜欢,是随时都能抛弃的。
周容当初为何要一直忍让着他,想来都是沾这具身体的光了
李粲然在知道周容喜欢自己之前,一直都把他当朋友,行事没什么顾及,现在看来,倒是不知不觉间欠了很多。
百宗集会的声势浩大,夜晚,光是云舟上挂的雪灯就几乎点亮了整个白阳州。
哪怕再寒碜的宗门,也为了这次集会派出了一艘云舟,或是几只最常见的雷鸣鸟。
天空和地面到处都能看见仪仗队。
旌旗,刀剑,扇翣,鼓乐十年难得一见的排场,令围观的人群不禁瞠目结舌,啧啧赞叹。
集会的大殿之中,魔神宗宗主与鸿蒙宗宗主并列坐于首位,白阳州境主陪坐于一侧。
各宗门挑选出的精英弟子都站于殿中,这也是将要参加宗比的人选。
李粲然在魔神宗出席的长老中看见了大长老祝华的身影,他怔了怔,没想到连他老人家都跟来了。
大长老的脸色很不好,明显是有什么心事。
岑柳穿着合身的轻铠,站在弟子的最前面,平日温柔沉静的样貌,在今日多了几分英姿飒爽的味道。
“岑柳师姐真的厉害,这么年轻就已经金丹期九层了,还长得温柔好看。”董桉小声感叹道,“听说她的阵法造诣也很高,啊,我恋爱了。”
李粲然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未来得及吐槽,就听见孔灵先一步问道“你不是喜欢男人吗,对女人也有兴趣”
董桉哼了声,说道“只要是美人,我都爱。”
“比你个子高的也喜欢”孔灵道。
董桉听出她在嘲讽自己个头矮,有点气不过,但岑柳确实长得比他要。
不光是岑柳,身边站的孔灵,李粲然,姚天濯每一个都比他要高,这就很气了。
对于自己这个不学无术的愚蠢弟弟,孔灵一向是奚落加教导的态度,“如果你勤勉修炼,说不定有生之年还能再长高个几寸。”
董桉哦
在他们的面前,各宗的带队人开始抽签,决定要参与宗比的日期。
之前白阳州境主说的,先从幻境中走出来能先挑选对手的规则,因为幻境中发生的意外就此作废了。
李粲然感到百无聊赖,吊梢着眼睛向四处看去。
很多弟子神情紧张,颇为不安的站在地上,等待着自己宗门的命运。
他撞上了一个人的眼睛,目光停住了。
岑意白看着他,嘴角勾起笑了笑,像是在与他打招呼。
李粲然刚想点点头敷衍过去,就听见了耳旁的传音,“等着吧。”
他立刻传音过去,“我等着你,傻逼。”
岑意白的眼色冷了几分,果然如其他人所言,这人嚣张得厉害。
修为只在辟谷期七层,却像是已经突破到金丹期了一样。
要不是他姐姐的提醒,放在平日里,他肯定要将这人当成没脑子的蠢货。
抽签没持续多久,宗比的顺序出来了。
这下不光是站着的弟子,台上坐着的各宗长老们也是心痒难耐了起来。
最开始进行的是淘汰赛,如果运气不好撞上一个大宗门,那今晚就能收拾收拾东西打道回府了。
李粲然没等他们宣读比试顺序,就被大长老的传音给唤了出去。
他被带到一处密室中。
大长老祝华出来时神色匆匆,在密室中转了转,确认了番没人偷听后,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他说“我留了道元神在那儿,一不小心就会被人发现,所以我能和你说话的时间很短。”
李粲然还从来没见过大长老这幅模样,当下就认真了起来。
心中暗想,是出了什么事了。
大长老看着他,突然抬手,一道白色的瞬发咒术刺入了他的心脏位置。
小统吓了一跳,差点飞出来。
李粲然相比之下表现得很镇定,他相信大长老的为人,不会要害自己。
大长老下完这道咒术,像是全身元气被抽空了一般,白发容颜也一下子变得苍老了不少。
他喘了口气,说道“这是一道守护咒,并非天干地支系的咒法,而是神咒。”
神咒
李粲然震惊地看向面前的老人。
神咒与禁咒,死咒并称为咒法的三大难以破解之咒。
和禁咒比起来,神咒和死咒需要消耗修炼者绝大部分的元气,几乎不可破解。
同时,这三类咒术都是绝密的,属于家族传承的东西,很难出现在古籍上面供外人习得。
大长老说道“你现在很危险。”所以他必须要出手,先下一道守护神咒。
李粲然没听懂,“大长老,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魔神宗二脉与三脉的峰主结盟了,他们决定让座下的一批亲传弟子试着修炼魔气,宗主也答应了。”大长老表情严肃的说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不可外传。”
修炼魔气
大长老接着沉声叮嘱道“你身上的正道之气太引人注目了,我怕他们对你不利,切记,这次宗比你千万不可出头,宁可输也不能锋芒毕露。”
正道与魔道天生不两立。
如果他表现出的正道之气太盛,恐怕连宗主他老人家都会心生忌惮,不会手软。
好在纯阳之体这件事只有他和梅峰主知道。
李粲然点了点头,心中闪过万千思绪。
为了生命安全,这次宗比他不能出头,可如此一来,主线任务怕是也完成不了了。
大长老眼神复杂,说道“如果任由他们修炼魔气,天下势必要生出大乱,我这次传唤你来,还是为了要交代你一件任务。”
“大长老请讲,弟子必当拼尽全力。”
“你替我找来一样东西,是二脉的传承灵器。”
二脉的东西
李粲然神色一动,说道“弟子遵命。”
回到住处,周容正在灯下研究阵法。
见到他回来,开口道“我还以为你去找别的地方住了呢。”
他的语气中夹杂着淡淡的冷意。
李粲然揉了下额头,忽略了他的话,下颌扬了扬,问道“这就是你要我铭刻的东西”
周容闻言,抽出了梦天神,放在了书案上。
黑色的剑身上刻着一个半成品,有一处地方是缺失的。
李粲然对照着他设计出的阵法,指着其中一处问道“这里”
周容起身让开了位置,“对。”
李粲然愣了下,还是坐了上去,拿起了他桌上的毛笔。
他问道“你的思路是什么”
周容反问“你难道看不出来么。”
李粲然手中毛笔一顿,淡淡道“如果你就是这种态度,那没必要来找我,我也没本事帮你。”
周容面孔僵了一下,冷着脸将大致思路说了一遍。
小统飞了出来,趴在书案上,也跟着一起研究那部分缺失的阵法。
李粲然正在思考的时候,听见周容突然问道“你跟那人传音说了什么”
“你说谁”
“岑意白。”
“没说什么。”
周容不忿,双手撑在书案的桌沿,“你还跟他出去了”
李粲然搁下了毛笔,说道“大长老找我。”
周容愣怔了下,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语气不再像刚才那般冷硬,“他找你干嘛”
“给我交代任务,多的不能说了。”他抬眼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周容“你今天怎么”什么都肯告诉他。
“我想清楚了,与其和你浪费这点时间,不如直接都交代了。”李粲然说道,“让开,我要去睡觉了,阵法明天再帮你看。”
周容撑在书案上的手松开了。
李粲然躺到了自己床上。
“你为何要替大长老办事”周容还是问出了自己最后一个问题。
“大长老帮了我那么多次,不想欠他什么。”
周容“那我呢。”
李粲然语塞了下,然后道“我都记得。”
欠你的也都会还给你的。
周容不知为何,心中有些烦闷了起来,他想说的不是这个,可那句话却脱口说了出来。
没心思再考虑铭刻阵法的事,他也躺去床上准备睡觉。
屋内,仍亮着一盏灯,在墙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是李粲然放在床边的,一直亮着。
周容问道“为何不熄灯”
“有什么要紧。”
“太亮了。”他冷冷道。
李粲然记得,他曾经有一次也是这么对周容说的,当时还跑到他屋内将灯都熄了。
现在轮到了自己头上。
果真该还的都得还。
原本他睡觉是不用灯的,可自从三年前在烟家被绑进清净堂那次,他怕黑的症状又严重了点。
李粲然犹豫了下,还是心一横,将灯给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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