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花蛞蝓

    太宰睁开眼睛的时候, 便看到压在头顶乌云密布的天空, 这是人间的景色。他心头填满了淡淡的失望,一时间不想动弹, 但脱离冰冷海水后血液恢复流动, 也让他极快地恢复了感知, 后脑和后背顿时感觉到地上铺满了硌人的石子, 实在躺得不舒服。

    不能将他带向死亡的折磨太宰从来敬谢不敏,只能愁眉苦脸地揉着脑袋坐起身, 然后就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白色身影。

    他目光凝固了几秒。

    “你受伤了”过了半晌,太宰垂下眼睛,慢吞吞地问道。

    大概是在海里泡了太久, 他的嗓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头发粘在脸上,看上去像只无家可归的野犬。那双总是盛满了冷漠和戏谑的眸子此时竟有些茫然, 挥散了其中浓重的黑暗,看起来终于有点正常孩子的模样了。

    刚才那句虽然是问话,虽然他没有从一方通行身上闻到血腥味, 对方的气场也一如既往地强大可他就是知道。

    “不是什么大事。”一方通行含糊道, 原本打算兴师问罪, 但看到他这模样,一肚子火全被憋了回去, 来势汹汹的语气也弱了下来,“为什么扔了定位器”听起来就很没气势。

    “为什么”太宰没有回答,反而歪着头露出了个疑惑的表情, 眼神诚恳地接着上一个问题询问。

    这世界上能脱离他预测的事物基本不存在,之前一方通行身上的种种异样不能抹消的能力、稀奇古怪的道具、来历不明的身份、干脆利落的行动,都成为他眼中极为明显的蛛丝马迹。

    虽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这些线索指向的结论也相当匪夷所思,但太宰还是确认了一些信息,比如一方通行来自其他世界,有一个明确要达成的目标,不会停留太久,短时间内就会离开。

    而他不是那个目标。他也没办法留下一方通行。

    所以说啊,每次他以为不会失去的东西最终都会失去,每次鼓起勇气去追求的东西最终都要在他面前粉碎,这不是早就确定的事了吗

    值得延长这灰白无趣的人生也要追求的东西根本不存在,为什么事到如今还抱着可笑的期待呢

    今天找来的那个空间能力者是压在他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当然是父亲的人,但也不会违抗作为继承者的大哥的命令,因此传话时曾丢给太宰一个纸团,那上面是大哥想告诉他的友人近况。

    离家出走的时候,太宰拜托大哥照顾他的友人,免得父亲迁怒。那个男人虽然强势,但作为继承人、目前已经接手一半家族的大哥想做到这点还算容易。作为交换,太宰治答应会给他留下线索以了解自己的行踪。

    这种做法风险很大,果然不到一个月那些线索就被父亲派人找上门,可他没有想到,跟着父亲的传话一起抵达的居然是阿玉的死讯

    即便从前他为父亲出谋划策,将无数政敌拉下马,期间不知多少人死于非命,太宰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清醒地认识到自己身上的罪孽。

    因此发现港口黑手党的人跟来时,他不做反抗地被抓走,然后捏碎了身上的定位器。

    虽然知道一方通行有不少秘密手段可以追踪过来,但在太宰治看来,他们认识不过四天,全程都是他利用对方的心软撒娇耍赖才能留下来,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深厚的情谊,并不值得对方动用那些珍贵的手段。

    可一方通行不但找来了,还为此受了伤并且看起来伤势不轻。明明这个世界不存在任何伤害到他的东西,为了救下他这个麻烦的自杀爱好者,值得吗

    他摘下了那张活泼开朗的面具,安静的模样让人一阵发毛,一方通行没办法在他这样的眼神下敷衍过去,只能头疼地叹了口气“我说你啊都说过好几次了吧,你是本大爷的作战参谋,还叫我一声首领,我可不会放弃自己的部下。”

    一方通行的护短是埋在骨子里的,只不过前世从来孤单一人,没有机会表现,这次重来也只有安娜和太宰被他当作同伴。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部下,吗”他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来,拧了拧吸饱了海水的外套,刚准备说些什么,天上突然下起了雨。

    再次成为落汤鸡的太宰治

    用反射隔开雨水的一方通行见他一脸懵逼的表情,没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太宰幽幽地向他看过来,接受到他谴责的目光,一方通行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掩饰性地咳嗽了一下,他从系统空间那堆乱七八糟的道具里翻了翻,拿出把伞丢了过去。而太宰稳稳当当接在手中,也没对他的空间能力表露任何疑问。

    明明一方通行可以带上太宰两人一起飞回去,但太宰没提,撑着伞漫步而行。一方通行不知怎么想的,走到太宰身边,陪他一起往回走。

    雨水下得很大,像拉开了一扇庞大沉重的帷幕,三米之外便视野不清,哗啦啦的雨声将尘世嘈杂全部过滤,格外孤独。

    快到据点的时候,一方通行看着门口惊喜地朝他们迎来的下属,突然说道“至少现在我陪你走了一段路。”

    太宰手上的伞压得很低,又略微向前倾斜,遮住整张小脸,看不清表情,只听到他用被雨声模糊的嗓音回道“啊。”

    最近拿到一套鼠灰色细条纹麻质和服,正适合夏天穿呢,那我就先活到夏天吧。2

    一方通行君会庇佑他承认的部下,那我就先活到他离开的时候吧。

    按照父亲大人的性格,用那种方式通知他,应该会留给他一周的时间考虑,在那之前,一方通行君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

    市中心的五座大楼宏伟壮观,堪称横滨地标性的建筑,拿这里当总部的港口黑手党,可以想见他们究竟有多嚣张且肆无忌惮,又多么实力强大了。

    黑暗的审讯室,穿着有些旧的白大衣、医生打扮的男人低着头坐在椅子上。碍于首领对救命恩人的包容态度,以及这人身受重伤,港黑的成员没有对他过于苛待,反而维持着表面的客气,将他请进总部禁止外出,不仅没拷上手铐,还在问完情报后,应对方的要求,非常好说话地送来了几本医学书,一盏光线柔和的台灯,还泡了一壶自己珍藏的红茶附带一碟造型精巧的马卡龙

    如果再来张软绵绵的大床,森鸥外简直想住下来不走了,这待遇跟他自己穷困的生活相比,真是充满了浓郁的金钱芬芳。

    当然,其实以他的收入,如果不是给爱丽丝买了太多小洋装,怎么也不至于羡慕人家的红茶。

    不过最后他还是顶住了诱惑,按部就班地为自己的叛逃计划做准备。

    门口传来一声“咔哒”轻响,而后灯光亮起,将森鸥外从睡梦中惊醒,他眼神朦胧地向声源望去,就见一个和服萝莉踩着木屐脚步轻盈地款款走来,行动间姿态风雅,顿时精神一振。

    “是红叶小姐吗”鸥外音调愉快,笑得像个怪叔叔不,他本来就是。

    哄可爱的小女孩开心似乎是他的本能,和服少女因为出身的家族的关系,平素化着古雅端丽的妆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华美精致的头饰在浓密艳丽的橘色间闪烁,举手投足都可以看出良好的教养,虽然年纪尚幼,在和人交流时偏偏更喜欢听到别人对自己的敬称,鸥外了解到这点后,便投其所好地用“桑”来代替“酱”了。

    果然,红叶稚嫩美丽的小脸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但她很快察觉这个笑容不符合礼仪规范,吓得嗖的捂住嘴巴,眼睛微圆地偷偷打量四周,像只躲在树叶间向周围观望的小松鼠。

    她很快想起来这间审讯室只有他们两人,监控那边的黑手党成员也不会闲着没事拿这种小问题向她家里告状,顿时松了口气放下手。

    放下之后,她两手便藏在了宽大的和服袖子里,只露出涂了丹蔻的红艳指尖和一点隐约可见的雪白指节,亭亭直立笑容矜持,终于和她整个人包裹严实的装束画风一致了。

    鸥外将她这番动作从头到尾收进眼中,全程坐在椅子里稳如老狗,脸上却挂着下一秒就要升天的可疑微笑。

    红叶嘴唇微张,嗓音婉转悦耳,不快不慢的语速仿佛春天的细雨,眼神漫不经心地在他脸上扫过“森医生,您这个样子,妾身觉得有点恶心呢。”

    “”森鸥外表情一僵,勉强笑道,“红叶小姐今天言辞似乎有些激烈。”

    被一向淑女作风的小女孩这么说,即便森医生是个变态,也要难过得在心里满地打滚了。如果换成爱丽丝,早就习惯自家异能骄纵性格的鸥外反应就不会这么大了。

    不过让风雅入骨的红叶恶语相向,想必那个计划不太顺利。

    果然。

    收敛了表情的小红叶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按照森医生的吩咐,我派出三名精通体术无异能的下属跟踪那孩子,抓住他落单的时机将人带到海边,本来进展非常顺利,但白色恶魔突然出现,我的下属全部牺牲了。”

    “您可没说过,那位杀了我们两名高层异能者的白色恶魔,还有瞬间移动的能力呢。”

    森鸥外摇头苦笑,摊了摊手道“我确实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能力,情报不完整是我的疏忽,红叶小姐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华服小姑娘没好气地剜了他一眼,“妾身可没兴趣满足森医生的爱好,等您的嫌疑解除可以使用异能,让爱丽丝陪您吧。”

    她袖子一hui转身走向门外,“您拜托我杀掉白色恶魔的干将,好让您将功折罪这件事,请恕妾身无能为力了,毕竟妾身不过是个小小的十人长,无故折损了三名下属,这就要去接受惩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改自太宰治与黑暗时代,原文“只要是认为不想失去的东西就一定会失去。”“拥有去追求的价值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在得到的瞬间都注定要失去。值得延长这沉闷的生命去拼命追寻的东西,是不存在的。”不让引用原著,但实在很有感觉,所以改了改放上来。

    2引自太宰治晚年,算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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