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如幕,满城寂静。
正是夜半三更,太原城的街面上除了打更人,便只剩一些值班的巡城兵的身影了。因着天气不佳,空中没有半点星月之光,黑漆漆的街道上,只剩几盏巡城兵手里提着的灯笼散发出黯淡的光芒。
一阵凉风吹过,虽已入春,巡城队队长依旧忍不住伸手裹紧了领口,觉察到风里的湿气后,没忍住抬头看了眼上头夜色更浓的天,不由锁了锁眉头,扭头对身后同样缩着身子的弟兄们道:“兄弟们打起精神来,加快些脚步走完这最后一圈,看这天怕是要不好了。”
说完,没有理会身后稀稀拉拉的回复,便加快了步伐往前方迈去,可惜……
一道刺眼的闪电毫无预兆的划过长空,霎时照亮了整个太原城,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惊雷震动整个城镇,随后,一场暴雨“哗啦啦”的便倾盆而下。
雨越下越密,一队人顿时像被扔进油锅的蚂蚁般四散而逃,纷纷跨步跑了起来,意欲先找到一处躲雨的地方,然而雪上加霜的是,队长手中唯一的一盏灯笼在跑动中不慎跌落,本就被雨水浇得淹淹一息的火苗立马熄了,周围霎时陷入了黑暗。
视线受阻,又没个遮风挡雨的器具,队长脑中将周围地势想了一瞬,咬咬牙,“跟我走。”便依着以往的记忆带队跌跌撞撞地朝一个方向奔去。
也幸好,他的记性不曾出错,没跑多远便依稀看到前方灯笼微弱的光芒,众人顿时松了口气,脚下却不敢停歇。
“啪!啪啪!啪!”
一阵踩水声过后,一队七八人全躲进了一户府邸门前,门前屋檐前翘,加上门槛石阶,足足延出五六尺有余的空档,恰好供几人躲雨修整。
“呼!这贼老天,说下雨就下雨。”一个黑瘦的小兵抖抖头发,跺了跺脚,看了眼外面黑黝黝的雨夜,忍不住缩起身子抱怨了起来。
一听这话,队里的人顿时同仇敌忾起来,纷纷应和,这让刚开始说话的那人不由有些得意,却也没忘拍上头几个响屁,说:“还是头儿记性好,记得这么个躲雨的地,否则这黑灯瞎火的,咱哥几个还不知要跑到何时!”
话刚说完,扭头却看自家队长正静静抬头看向屋门前,不由愣了一愣,随着对方的视线望上去,正对上了气势磅礴的“傅府”两字。
“头儿,你认识这户人家?”不等队长回答,余下几人便有急性子的喊了起来:“老大,若是认识,不若哥几个叩门进去讨几杯茶喝,这春下里的雨实在是凉,说不得还能讨几分赏钱——”
“住嘴!”一声低喝从队长口中而出,“平时你们几个打着幌子的收钱我也不说什么,可你们以为这儿是什么地方?容你们放肆,狗胆包天的东西!想死也别拖累我。”一通厉色直说得几人纷纷低头才罢休,气氛顿时冷寂下来。
过了会,还是刚起头的黑瘦小子涎着脸凑到队长身前,低应道:“老大,是我们见识浅,还请老大给我们说说……”边说边迅速将笼在袖中取暖的手伸出,先是双手不伦不类的揖了揖表示告饶,接着指了指眼前的大门,声音也越发低了起来。
觑了眼对方,队长算放过了这茬,却也是没个好气,下巴微抬示意了下外面,道:“睁大眼睛看看,这门口摆的是什么?”
几人连忙朝黑夜里看去,虽是这样的雨夜,但借着头顶两盏大红灯笼还是能看个清楚,顿时了然,只见这“傅府”不仅门面豪气,门前竟还蹲了两个活灵活现的大石狮子。
要知道,石狮子可不是你有钱就能任意摆门口的,没个官身可不行,看来这家是户官宦人家。
不过黑瘦小子虽在衙内当差时间不长,却怎么也想不起这“傅家”是哪家老爷,想了想,就问一旁的队长道:“老大,这傅家虽是官身,但我们也是在衙内办事,不过借口水,如何这般——”
“哼!”一声冷哼打断了他的话,队长抬手指了指门口两尊石狮子,“你来数数,石狮头上的卷鬃是几个?”
这次不用黑瘦小子回答,就有人率先喊了出来:“十三个,两头石狮子头上都是十三个卷鬃。”见其他人都朝他看了过来,那人忍不住抬手抓了抓头,憨笑了下,“我刚无聊数的,你们也知道我家小子最近正跟学里学算术呢,我也就跟着学了点皮毛,就……”
其他人:“……”
没理会那人的耍憨,队长接着道:“既如此,那你们可知道石狮子头上的卷鬃代表了什么?”
回答他的是七颗齐齐摇动的脑袋。
队长:“……果然”
深觉无奈的队长没法,只能耐下心来解释道:“你们只知道门前摆石狮的是官宦人家,却不知,狮子头上的卷鬃代表的便是主人家的官阶,一品官一下,少一级就少一个疙瘩,而狮头卷圈最多也便是十三个。”
“那不就是说……”
“没错,此处主人正是傅太傅,当今圣上的授业恩师,官至正一品。”
“嘶!”
几人齐齐哆嗦了下,冷汗霎时落了下来,黑瘦小子扭头再看大门,仿佛挂在门上的两颗兽头都露出了獠牙,想到刚刚自己言语中的冒犯,顿时觉得脚下的地都滚烫了起来,恨不能立马找个缝,囫囵钻进去躲将起来。
强忍住软腿的欲望,黑瘦小子哆哆嗦嗦的疑问道:“可太傅老爷什么的不是该在京城当官吗?怎的在此……”
“你懂什么?傅太师已年过花甲,虽圣上极力挽留,到底还是辞官回了乡,我们太原便是太师的祖籍之地,自然就回来建府归乡了,到此也不过一月有余,而太傅为人低调,当初归乡也没有多通知他人,我还是偶然间听县太爷说起过才有所了解,但也只知道个大概方向,不想今天就撞上了这里。”
说着,见几人齐齐松了口气后,就紧跟着有些恶趣味的道:“不过傅太师虽退下了,但说不知道他老人家的三个儿子可个个人中龙凤,不说其他,他家官位坐的最低的三老爷可都是四品少詹事了,皆是天子近臣。”
果然,听完这话,几人再次坐立不安起来,刚刚说得最多的黑瘦小子更是冷汗爆出,接着,不等人反应,“嗖”的一下就窜出去老远,过了会声音才从远处传来:
“雨小了,老大,我巡城去了!”
话音刚落,一道刺目的强光划破天际,随即而来的是震人心魄的雷鸣声:
“轰隆隆隆隆!”
雨又大了。
几人:“……”
傅府东小院内,守夜的丫鬟杜鹃被这巨大的雷声惊醒,顾不上心中的惊惧,披上外衫捧着灯烛就匆匆往内室走去。
“小姐……”悄声迈步进了屋子后,见纱帐动了几下,便快速跑近帐前,温声问道,“小姐,可是醒了?”
“……”
回答她的是一片寂静。
想了想,杜鹃掀起纱帐一角,借着手上的烛光看了看。
只见碧纱帐内高高隆起的锦被内,一张白皙秀丽的脸露了出来,眼帘轻阖,两颊红晕,自家小姐睡得正是香甜。
见此,杜鹃方方放下心来,仔细给自家小姐掖了掖被子,便放下纱帘再次迈步出了屋子。
随着烛光的离去,屋内再次慢慢陷入了黑暗。
等到屋内彻底暗下来,床上的人儿睫毛微颤,一双黝黑发亮的眼眸睁了开来。
确定外间没了动静后,珊瑚翻了个身面朝帐顶,沉思了起来。
刚刚接收完毕记忆,脑中虽仍有些混乱,却也本能的不想这么快接触亲近的人,即使她还是她,受记忆的冲击,还是会产生有许多的不同,细节处是瞒不过亲近的人的,特别是自己从小贴身的丫鬟杜鹃,即使她演技再高,也还是需要点时间来适应的。
这都要怪某个自作主张的家伙和黑了心肠的暗黑组织,傅珊瑚心道。
愤愤然的想了会,珊瑚也只能再次叹了口气,琢磨起接下来的日子了。
以往的任务都是自己清醒的状态下做的,且她做的一般也不过是些协助类的任务,因此次数虽多,但在每个世界停留的世界却都是短暂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独挑大梁呢!
而且这世虽失去记忆,却也让她体会到了不少人间真情,即使666系统没提什么寿终正寝的指标,她也不忍这世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想到这些年对自己宠爱非常的家人,珊瑚忍不住扬起了一抹笑容,然而再想到自己要靠着这么副模样去寻找这个世界的BUG,嘴角的那抹笑意便渐渐转成了纠结的苦笑。
她是有信心自己能最终完成这个任务,但在要如何避免波及家人上,她或许还需多费些心力。
至于说要尽快积够分退休恢复仙身,珊瑚这回倒不怎么着急了,一是她前世那副残骸虽然已经在恢复,却也还需费些年岁,这也是这次被强制回归系统而没有立马翻脸的原因,她有的是时间,二则,在系统寿终正寝的前提下,她有了个想法,那便是将每一世都当作一场劫难,她生来就是仙胎,却也因自身体质的缘故一直无缘其他缘法,只能困于一隅,这次虽被仇敌伤重差点致死,本便算是一场机缘,现在也不过是再历一次,只是较之前更漫长也更艰难了些。
但想来收获或许也会更多,珊瑚想到这,忍不住伸手摸了下额头的朱砂痣,仿佛还能觉察到当初那抹灼热,而她看不到的是,随着她的抚触,一道银光从额间闪过,最终没入那颗胭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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