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随云公子(十五)

    原随云这次拜访,却不是直接找的珊瑚,反而是寻了傅家当家人傅元成,似乎也是提前打听好了傅元成的行踪,乘着他很是空闲的一天,就相约着去喝酒品茶了,至于谈了什么说了什么,便也只有两人清楚了,连事后阮氏找自家老爷打听,都没打听出来,只知这次之后两人就常常约见交谈,相互间的交情越发的深厚,而傅元成对原随云这未来准女婿也是越发的满意了。

    为此,阮氏还很是在珊瑚耳旁叨叨了不少关于原随云巧舌如簧的话。

    当然,这是之前,现在……

    作为一个合格的准女婿,原随云讨好着岳父,岳母这里自然也不会落下,这不,在阮氏叨叨后的第二天起,原家就开始借着各种各样的名目,翻着花样的送各式面料、胭脂、花样、绸扇等等,且样样新奇精巧,是那种只要是女人见了都会喜欢的物件,还都是日常就会用到的,非常实用——这点就十分合阮氏的心意。

    东西倒不见得多贵重,不然依着傅家人的性子是万万不肯收的,巧就巧在这些东西既实用又精巧,许多东西甚至是连阮氏等人作为诰命夫人都没见识过,又或是见过却没这般雅致漂亮的,而送礼的人也很是花了心思,开始时送的人指明是傅老夫人,这便是知晓阮氏的性子,第一步先从傅老夫人那里投石问路。

    东西送到老夫人手里,虽也有些老人家喜欢的积年物件,然还剩下大半都是些花哨好看的,一见就不是她能用的,老夫人自然也是个明白人,转手就送到了阮氏手里。

    阮氏:“……”作为儿媳,她还真没胆子拒收。

    第一次见到的时候,阮氏虽也忍不住瞄了几眼,却断然就吩咐人锁进了库房,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模样,想着这么点哄女儿家的小东西就想讨好她,也着实太小看了她些。

    然而,她怎么也没料到这送礼风波竟会持续这么久,几乎是每隔个三五天就会送来一波,连着个把月的,而从第五次开始,老夫人也厌了这把戏,推是推不掉了——送礼来的人简直是放下东西就走,于是便直接吩咐下面的人,下次直接将东西送到阮氏那里,她的小库房都要满了。

    而同样为这些东西的安置而犯愁的便是阮氏了,因着顾虑着送礼的人,她都没让女儿过个眼,就怕里头夹杂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而这一连一个多月的送礼,已经让她的小库房足足多出了一间,加上阮氏本也不是多刁钻的人,半月前就软了态度,倒不只是因着这些东西。

    除开一些精巧小物件,她还常常收到一些她正需要的东西,如一些她最爱吃的只有初春时节里才有的新鲜蔬食,一张张正对她旧疾的药膳方子和配给的药材——听她家老爷说,他也不过随口说了一句,那边就留心了,专门找人寻的药方,而其中,最最合她心意便要属,那边为她女儿特意请来了一位大夫,一位她们从前怎么也寻觅不到行踪的人,号称“一指判生死”的神医名侠简斋先生。

    珊瑚是早产儿,自小体弱,虽这些年精心的养着,日常也看不出太大的毛病,别人也只作千金小姐身子娇贵了些,但也只有自家人知晓自家事,早在初生之时,便有太医院的人诊断此女活不满二十,这是埋在阮氏心头最大的隐患,也因此,平时只要珊瑚有个头疼脑热的,她都担忧不已,就怕小女儿不知何时就去了,可怜她这白发人送黑发人。

    而这次神医名侠简斋先生的到来,简直是让阮氏欣喜若狂,立马奉为上宾,加上当天简斋先生就诊了脉,说有办法根治这从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可是让阮氏彻底放下了这件心事,对促成此事的原家也差不多消了隔阂。

    至此,阮氏算是被收服了九成,至于剩下的一成,只是脸面上还有些放不下,其实心内已对那边早已接受,至于完全接受,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不,清明刚过,那边再一次的递帖子,指明约见傅家一家人去春游踏春时,府里四个主人家里,一人赞成,两人表示了默认,至于还在犹豫的主人公……十分赞成的傅元成正努力的说服着自家女儿去外头散散步,顺道同未婚夫交流交流感情。

    是的,未婚夫。

    经过这么些日子的努力,两家的亲事终于落实了下来。

    昨天原府刚刚请了媒人,也是原老庄主亲自登门提的亲,不说那既贵重又多样聘礼让阮氏又消去了几分原本就没剩多少的不满,这些厚重的聘礼也同样让观礼的人了解到了原家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一时间太原城里的夫人小姐们,对这桩有些不大配的亲事也有了些改观,而不再只是或看笑话,或腹诽新郎新娘的谣言了。

    昨儿刚拿走她的生辰八字,今天男方家就这么迫不及待的上门邀约,这便让傅府里的两位夫人心下安心了许多,男方如此殷勤,既表明了对女方是真心实意的求娶,对两人婚后的生活也是一种好的开端,为此,即使有些不合规矩,两位夫人也没捏着什么俗例来拦下这次会面,毕竟婚期还远,两新人提前相处一下总没有坏处。

    而作为这段时间以来一直保持默认的准新娘,珊瑚也只在父亲亲自来说了几句后便同意了,这段时间她也吊足了对方的胃口,总要给点甜头人家才能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她这里啊!

    同时,上次她显露出来的小手段,既是对系统对人设这块范围的试探,也是对目标人物的试探,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保持在演戏的状态,然而被人监视着,她也只能稍稍显露出点锋芒,以免今后出了纰漏后没了解释,毕竟……她可还得同对方纠缠一生呢!

    当然,那次试探的结果也还算不错,虽然不符她在外人眼里的模样,却不算是崩了自己的人设,毕竟宅门里的女人有些宅斗的手段也是很正常的事。

    当然,答应应邀后,也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比如说,一整天都沐浴在一家人富含深意的笑容里什么的,珊瑚觉得自己有必要抗议这种过分的“围观”,而到了晚上,阮氏还神神秘秘的进了她房间,很是说了一番她成亲前与父亲的二三事作为参考,务必要让还太小的她开开窍,以免到时候冷了场不好看。

    阮氏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不等珊瑚松口气将人送出房,临走她还留了个□□给她。

    明天她会将她身边的刘妈妈配给她,务必帮她监视好明日那醒原的一举一动,决不能让人占了她家还未知事的小姑娘的便宜。

    还未知事的小姑娘珊瑚:“……”

    一想到明天的情况,珊瑚觉得自己今晚都睡不着了。

    …………

    同一片天空,同一个夜晚,无争山庄里,也有个人还未入睡。

    房间早已熄灯,然借着月光,却能依稀看见一道人影静坐在窗边,对月凝望。

    其实也不能说是对月凝望,只不过刚巧将目光对准了月光的方向,若是此时有人仔细看去,便会发现那人眼中的阴影与……寂寞。

    对于一个瞎子而言,身边无论何时都是黑夜,自然房中也是无所谓掌灯还是熄灯了,因为眼盲,他的耳朵便成了眼睛,十分的灵敏,周围百尺内的任何声响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然也因此,当他准备休息时,屋外的任何声响都能惊扰到他,无论是虫鸣还是脚步声。

    为此,他的父亲特意在府里给他圈了个最大的院子,大到他躺在床上也无法听见院外的声音,院内更寸草不生,有的也只有不会被风吹动的石桌椅凳,假山岩石,说是院子,其实更像是一个练武场,空荡荡的,加上周围撒了特意配置的药粉,便是夏日,院里也不会有一声虫鸣。

    这些,都只不过是一位父亲,为了保证自己孩子的睡眠,而做的努力。

    当然这只是晚上的情景,若是白天有人进来,则便会发现这里不过是一个再精巧不过的院子,各式盆景荷栽摆成了一道道靓丽的风景,唯一比较独特的,也不过是这些植物都用盆装着,连一些树木也是这般,树上还常常挂了一个个的鸟笼,笼内是各样昂贵华丽的鸟雀,“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这也让人直接忽视了从未响起的虫鸣。

    而现在,正好是夜晚,早在他示意要睡下的时候,无论是手下还是下人,都默默将“道具”一同搬出,自个也退出了院门,只留了几位身手不错的留守着院外,院内此时……一片寂静。

    “望”着窗外,原随云想到明日的“再见”,竟忍不住有些睡不着了,这可一点也不像他了……

    他以为自己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的年岁,也早忘了当初第一次为一个人牵绊是何种滋味,而如今……他再次尝到了一种……悸动……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渴望的滋味。

    或许是太过渴望以致于有些情怯害怕了……他才有些睡不着。

    当日,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远远的,他不过如前世般从府里的走廊里走过,准备去给父亲贺寿,不想恍一抬头,便看到了那抹光,虽然有些模糊,但他确实“看”到了,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周围不再只有黑暗,一抹有些模糊却炽亮的光出现在他的视野了。

    他愣住了,甚至于有些慌了,等到他沿着那抹光线像个毛头小子般慌不择路的跑过去,“光”竟然没有消失,反而随着他的迈近,“光”也愈发清晰了,渐渐的,他可以听到一些“光”发出的声音,等到他赶到“光”的身前,他……终于看清“它”了。

    那是……一个女人?不,确切的说,是一位少女,判断出对方是什么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坏掉了,只能拼命回忆着自己三岁前的记忆——也是唯一的对这世间的记忆,找了许久才猜到对方应是一位女孩。

    ……还是一位很是好看的女孩

    而与此同时的是,当时的他的脑中本能的回荡起一句话:

    他,必然拥有她。

    无论如何,他都要抓紧了这抹“光”,绝不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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