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初阳从那楠木雕就的窗花上投射进来, 一如一朵朵细碎的小花, 飘洒而入,却在瞬间泯灭在沉郁的幽暗之中。
紧闭的门窗, 落地的帷幔,室内正中的位置上, 蹲着一尊雕有舞凤飞龙的巨大香炉,香料燃就的青烟袅袅升起,一股浓郁的龙涎香气慢慢弥漫开来,最终充盈整个寝殿, 配上角落几处若隐若现的烛火,本就光线不明的殿内便更是带出了浓重的朦胧与恍惚的意味。
突然, “吱呀”一声, 殿门被人悄然推开,来人小心翼翼的迈步进来,不过一瞬,就进了内室,同时,脚下的动作越发小心了起来,几若无声。
转过一扇明黄的精致屏风后,沉香木阔边大床便显露了出来,边上挂着的金色鲛绡宝罗帐垂直落下, 彻底掩下了床内的一切光景, 却也能明显看出内里的安宁平静。
满头大汗的大太监李得海再次往里探了一脑袋, 见里面依旧毫无动静,心下着急的同时,却又顾及里面人近日来越发暴躁的脾气而不敢亲自上前叫人,然而,眼看着窗外的阳光越发的明亮,明显已过了平日里皇上起床的时间。
虽说本朝历代皇帝都没有限定早朝的时间,但依着往例,每任皇帝都有自己固有的上朝时间,而当今圣上更是直接延续了先帝的惯例,上位以来皆是辰时起床,三刻后上朝,不想今日却
正当李得海心内焦虑不已之际,突然
“咳咳”
一声轻咳从罗帐内传出,接着便是一道满是沙哑的声音“李得海”
听到这道明显带着无端怒意的熟悉声音,李得海刚刚准备扬起的眉梢霎时落下,接着心下一紧,人却迅速躬身走近床前,应话道“奴才在。”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刚过辰时。”然而事实上现在已经差不多辰时两刻了,但李得海最终没敢说实话,即便早就准备好承受圣上的怒火,但错误能少一些总是好的。
想到这,他自个便很是自觉的“扑通”一声跪下了,解释道“是奴才自作主张了,想着皇上近日总是失眠多梦,昨夜好不容易睡了个安稳觉,便没叫起,奴才失职了,还请皇上责罚”
“”
过了好一会,静静等着里面的人发落的李得海却许久没听到里面传出话来,这让他心下犹疑的同时,又不由得生出一种刀子迟迟不落地的忐忑感,而这样的感觉已伴着他过了几十年了,虽早已习惯,但他依旧没法忍住心中的慌乱,因为他知道,只要圣上在位一天,他头上的刀子便永远存在,伴君如伴虎,这话可一点都不假。
而幸运的是,同之前的许多次一样,这一回,他又侥幸的躲过了一劫。
“既已过了时辰,便去朝上说一声,今日罢朝一日,去吧”
话落,罗帐抖了两下,接着便又一次恢复了水波般的平静。
听到这话,虽觉出几分奇怪,但因着皇上近年来脾性本就有些怪异,李得海倒没多想,只当是圣上真的没了上朝的心情,加上里面
刚想到这,李得海便听得里面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一床裹着的被子被踢了出来。
“让人处理了吧”
听到这道淡漠得近乎冷血的声音,李得海深深地埋下了头,看都没看那床东西一眼,只躬身回道“是,奴才领命。”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他自是晓得那里面的东西,但也因此,他仍是不敢多看,只迅速将那床东西又裹紧了几分,
静候了一会,见里面真的没了动静,他这才用削瘦的双臂将地上的东西狠命一甩,便整个背在身后驼了出去,这玩意他可得小心处理了,圣上可是命令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就在他吃力的驼着东西往寝殿外走的时候,那床刚刚裹紧了的被子突然一抖,松了一角,而李得海却毫无所觉,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白皙的手臂从被中落了出来只看一眼,便知道这是一只女人的手,又或者说是少女甚至是女童的,映着窗外那点点的阳光,若是有人在此,便可清晰的看到,在这只纤细白皙的玉臂上,一道道青紫的狰狞暴露无疑,只可惜这里再无其他人。
“吱呀”一声,是寝殿门被人打开又关上的声音。
殿内,龙涎香继续在炉内静静烧着,整个寝殿也又一次恢复了宁静,而后
“刷”的一声,金色罗帐忽的被人猛的一掀,两道黑影瞬间落地,同时落地还有床上一人带着明显怒意的质问声“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皱纹横生的脸,眼袋高垂的眼睛,带着明显老态的老人穿着一身明黄的寝衣盘腿坐在床上,一双犹带着精光的虎目直直射向床外的两道身影,久居高位的气势霎时扑面而去,只可惜却是捍不动床前的两人分毫。
见两人自顾探查着这寝殿的周围,仿佛完全不将他看在眼里的模样,老人脸上怒意更盛了几分,即便明知自己现在受制于人,但当了这么多年的掌权者,他内力的傲然与刚愎绝不是一介点穴就能制住的。
嘴巴一张,他便作势要暴怒出声了“你们这两个唔”
一只手紧紧的箍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再不能发出声音。
“嘘你吵到瑚儿了。”
听到动静,刚刚仔细探寻了一番的珊瑚扭过头来,猛的瞪了对方一眼“要动手就动手,你少拿我背锅”
说完,自己也走回了床前,眼见着床上的老人被人掐得翻了白眼,她这才道“行了,适可而止,我们东西还没拿到呢”
话落,床上的人迅速收回了手,没有理会瞬间歪倒在床上猛烈咳嗽的老人,他直接站到了珊瑚身前,一脸认真的应道“遵命,我的夫人”
珊瑚“”可以别这么叫我吗
似是看出了珊瑚心里的想法,身前的人眉头一挑,问道“瑚儿不喜欢为夫喊你夫人吗那或者瑚儿喜欢我唤您娘子还是”
“都不必了,还是叫我名字吧,谢谢”
“a”
看着眼前作怪的人,本是满心紧张的珊瑚也禁不住眼睛一弯,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而她这一笑,却是让对面的人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了起来。
在现在这般的情境下,两人竟是眉对眉,眼对眼的相视而笑了起来
“咳咳咳你们”床上的老人刚缓过气来,一抬头便能见着了两人这般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忍不住怒声道,“朱祁澜,戚珊瑚,你二人竟就真的这般不把朕放在眼里吗”
说完,见两人终于扭头看向他,年过半百的当今圣上终于缓了缓颜色,对珊瑚身前的人温声道“澜儿,你是皇伯父看着长大的,你的性子我最是知晓,今日这般,定然是受了这妖女的蛊惑,不然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犯下如此大错,你可知危海圣命是何等罪过,这可是要诛九族的,你便是不为自己想,也当为你的父亲想想,他可就你这么一个独子,你怎能如此不忠不孝呢难不成就为了这么个女人吗”
说完,他抬眼瞪向了珊瑚,脸上尚有余温的面色瞬间变成一脸的冰冷与冷厉,带着猩红的眼神直直射向珊瑚面门,若是眼神能杀人,珊瑚只怕早已被凌迟了百八十遍了。
见状,珊瑚还没反应,身边的宫九却是忍不得了,脚下迅速一迈,直接挡在了珊瑚身前,维护的意味已是表露无疑。
看着床上的人瞬间拉下的脸色,宫九毫无所动,只继续满脸嬉笑的道“皇伯伯,侄儿也是没有办法,瑚儿既嫁了我,便应了那句老话,妇唱夫随,你当初既杀了瑚儿全家,她寻你报仇也便是理所当然的,而作为他的丈夫,我自是要与夫人勠力同心,共同对敌了,虽说你是我的伯父,但夫人才是将来与我相伴一生的人,按着远近亲疏,我也只得选择她舍弃您了。”
“您一向疼我,定不忍拒绝侄儿的这点小小要求吧”
听到对方这番厚颜无耻的言论,即使早便知晓对方狼子野心,圣上也仍是忍不住气怒非常,涨红着一张脸,咬牙道“你你这个”
“行了,别演了。”站在一边的珊瑚冷不丁的打断了圣上的话,一脸冷静的道,“便是你再如何拖延时间,外面也不会有人来救驾的,圣上难道便没觉出来,为何你在这儿大喊大叫了这许久,外面却是毫无动静呢”
看着对方瞬间僵住的脸,珊瑚脸上明显露出一丝痛快,她一字一顿的缓声道“若是没有宫里的人接应,我们两个外人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闯入皇上您的寝殿,更遑论这么明目张胆的逼问您了。”
“是谁”圣上僵着脸,抖着声音问道,“究竟是哪个孽子”
“呵皇上可以自己来猜一猜,反正李公公已拿了你的口谕罢了早朝,这里又都是我们的人,我们耗得起,便不知道圣上等不等得起了,毕竟侄女下的药可等不了几个时辰。”
话落,床上的人脸色更是铁青一片,青白相间间,霎是好看了起来。
看着床上这个明显老态龙钟的老人,再忆起刚刚那个裹在被子里被这所谓的圣上致死的女童尸体,便是珊瑚早就知晓这人近年来为求长生而沉迷炼丹之术,却也再是想不到这人会如此丧心病狂的以女子贞元,来求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毫无仁德之心。
也因此,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她暗恨骤生,再想起她这具原身父母所遭遇到的一切,便更是坚定了今日的决定,也为将来做好了完全的心理准备。
无论结果如何,她都无愧于心。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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