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大船有惊无险地回正了。雪无霁道:“我没事。”
槐略一个猛拉桨,触手贴着他们的头飞过。此刻他也觉出不对了,对陆允风大喊:“是不是你的问题?二殿下,你究竟干嘛了?!”
陆允风一惊:“我?……”
“你们可知这海水叫什么?”雪无霁眸色冷厉,伸手指向海水,“此水名为‘沉银水’,就算有人能把剑带进来,也会被剑拖累着沉入水底。”
陆允风下意识地一低头,水底下似乎隐约能见到无数沉船的残骸。古往今来试图投机取巧的人,都已经沉在水底了。
陆宸燃扫了他一眼,杀机四起,几步过去确认了雪无霁没有被撞伤后才松了口气,只冷冷的不说话。
恰在此时,小船终于被触手卷中了。残破的船只彻底断成两截,四散分裂,槐略抱着木板崩溃道:“二殿下你还等什么?快把剑丢了!”
二人各抱着一块木板在海面上漂,陆允风终于绷不住了,一手掷出了一把剑。那上品造剑一出现,就立刻被触手卷了去。
那团纠结在一起的怪物将剑层层缠绕起来,沉入了海底。海面重新恢复了平静。
槐略和陆允风湿淋淋地爬上了甲板。
雪无霁表情不太好看:“你们来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他前世一直是师父的关门大弟子,所有师弟师妹都以他为榜样。甚至天下的小辈,在他面前都要恭敬几分。
因此这句斥责带了天然的威严,陆允风一时被他震住了,条件反射想要反驳,却又自知理亏。铁青着脸,不说话了。
“我嘛,哈哈……看书看不进去。”槐略挠挠头,声音越来越小,“可能师父讲过,我忘记了。”
浓雾逐渐散去,视线内的岛屿清晰起来。
此岛名为浮金,形似一柄断剑。岛上有山,没有任何动植物。
之后的一路都风平浪静,船靠岸后,几人登岛。槐略道:“咦,这里就有剑。”
海水拍打着沙滩,连那沙滩都泛着金属色。沙滩上没有贝壳,只有插在沙地里的剑。许多都已经残破锈蚀了。
“这种剑有什么好看的。”陆允风不屑道。
浮金岛上越往深处,剑的品级就越高。这些剑便是最低等的,连丁等都算不得。
几人往前走去,浮金岛上怪石林立,高低不平,各种岩石为坻、为屿、为嵁、为岩,犬牙交错,千姿百态。
陆宸燃此时身高不够,雪无霁看他牵着自己的手,绷着脸,一直走在雪无霁前面几步,眼神专注地查看可能的危险。
他对自己的安危也太过分在意了,雪无霁心想,看他侧颜如一个粉妆玉砌的娃娃,又觉得有些可爱。
石间有泉水之声,如环佩锵鸣,淙淙不止。
在丁级的区域没有人停步,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周边的岩石不再是灰黑色,而变为了灰白色,也出现了许多晶体。
“这里是丙,有人想选一把剑吗?”陆允风道,虽然问的是“有人”,但却意有所指地看着雪无霁。
雪无霁活了一百多年,也见过不少狭隘逼仄之人,这陆允风还气不到他。只是,陆允风似乎在心里把他看成一个男宠,而非他兄弟的道侣。
“你若是想,随意取用。”雪无霁心平气和,“可以让槐公子帮忙。”
陆允风炸了:“我不需要帮忙!”
雪无霁道:“那就自己去拿,不用说。”
陆允风把自己给气着了:“……”
陆宸燃抬头看雪无霁,眸中有笑,似乎觉得他还会挤兑人是一件很好玩的事。
继续走到了乙区,天色渐晚,槐略望望天,道:“今天就在这里歇息下吧。”
虽然修士比起凡人体力足,也不用太快进食,但剑冢夜间漆黑,视线受阻。单单待着不动还好,毕竟浮金岛上没有凶兽;但若是随意摸索,很可能就会撞到麻烦了。
槐略左右看看,寻了一处石窟探头进去打量一番,道:“这里不错,够大。诶?……这儿有别人?”
石窟很高,可以容纳四五个人。里面还有一个火堆的残痕,甚至还有温度残余。
浮金岛虽大,世间剑修却是何其多。在岛上遇到从别处进入剑冢的人是很寻常的事,雪无霁前世那一回就在甲区遇到了二十多个少年仙客,那些人还为夺剑而大打出手了。
上品的剑终是少数,谁人不想自家的剑压人一头?闹出人命都不稀奇。
反倒是这一次三人一个外人都没撞见,才是稀罕的事。
“估计那些人已经走了,我们就歇下吧。”槐略想通了关节后,便不去管什么别人了。不过看过这个火堆,几人都想起来在岛上虽无野兽,却很可能有人祸。
陆宸燃道:“四个人,轮流守夜。”
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包袱,一样一样地往外拿吃食。盒子精巧,食物诱人,陆宸燃生火加热,食盒里开始散发出浓郁的香气。他道:“哥哥,来吃吧。”
槐略拿着自己的大饼,喃喃道:“你妈的……这也太奢靡了。”
几人吃完,夕阳已经把灰白的石头都染成了橘红色。
陆允风席地而坐,忽而又道,“既然已经到了乙区,不如来拔剑看看?我看这两把就不错。”
几人望去,陆允风说的是不远处两把双生玄铁长剑,被白色花瓣似的岩石包裹着。不得不说他眼光毒辣,这剑一看就是乙等中的上品。
甲乙丙丁四等的剑,其实丙等才是大部分普通修士的水平,这一把拿出去已经能够引起一片赞叹了。
陆允风费了点力气才拔出了其中一把,拔Ⅰ出来时落日都沉下去了。他大喝一声,挥剑而出,剑气如流。
片刻后,百米之内的岩石皆拦腰出现一道黑色裂缝,缝隙向上,崩塌为尘土。
陆允风压住喘气的冲动,扬眉看向雪无霁。
雪无霁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伸手握住了剑柄。他的手白皙如玉,仿佛雕刻出的脆弱的艺术品一般。然而,就是这样一只手,却毫不费力地就拔出了那把剑。
外面的白岩依次碎裂,在暮色中散发出碎雪般的晶光。
陆允风睁大了眼睛,他虽然见过雪无霁拦他,可那是他也没有出全力,因此并未试探出雪无霁的真正实力。更何况,在他的认知里,雪无霁始终是个空有美貌的病秧子,即便飞上枝头也不会变凤凰。
可他此时觉得脸隐约有点疼,道:“算你有点本……”
“事”字还没出口,他就卡住了。
因为那把剑表面自上而下覆盖了一层霜雪,散发着森森寒气。玄铁仿佛承受不住一般震动起来,愈发剧烈,而后整把长剑弥漫上蛛网般的裂痕,在最后一缕暮光中碎成了废铁。
半透明的晶渣从雪无霁手指缝中落了下去,被风吹散了。
陆允风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
夜色降临后,槐略和陆允风一起守了前半夜,后半夜则是雪无霁。
陆宸燃在剑冢里没有灵力,只道:“宿哥哥,我陪你。”
雪无霁没有拒绝。
外边下起了雨。二人在篝火边相对坐着,洞外的雨泠泠敲打着岩石,宁静柔和。陆宸燃从小食盒里拿出一根细棍串的糖,在火边烤着。
甜香渐渐溢出来的时候,陆宸燃开口了:“我的三哥,确实是我害的。因为……”
“因为,那时候我也不想活了。既然要死,那就要先拉个垫背的。只可惜后来我又改了主意,觉得还是活着比较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目光非常平静,看向雪无霁,声音很轻,“宿哥哥,我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陆宸燃没有说那位三哥是怎么对待他和自己的母亲的,因为这听起来太像辩驳。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残暴、阴鸷,不像个活人。他残害手足,和二哥互相倾轧,杀过无数他手底下的人,就像之前那个下|药的暗卫。
“我被禁足,是因为之前我推动了大哥、四哥、五哥之间的嫌隙,让他们互相残杀,我坐收渔翁之利。这件事被父皇查到了,罚我闭门思过。”
他翘起了嘴角,笑容天真无邪,“宿哥哥,你会怕我吗?”
雪无霁道:“不怕。”
陆宸燃凑近了一些,瞳孔里的火焰摇摇曳曳。他轻笑:“你可是我的道侣,我连手足都会杀害,你就不怕我也会害你?”
火光照在他的面容上,像一张瑰丽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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