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府,祖宗祠堂里。
萧拓正举着书,跪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
萧宇宁拿着袖帕擦着剑。
萧拓正跪在前面,哈欠连天完全不知悔改的模样,萧宇宁挑唇笑了笑,猛地伸出剑:“小子,你哥我不过外出打了几年仗,你怎么就变成这么个混球玩意儿了?”
他五官硬朗,线条锋利,皮肤偏黑,拿着剑时身体笔直如枪,气势如山。
萧拓移开他的剑,笑道:“哥,这些年我可一直在勤练武功修习用兵之道,你书房里那些兵书我全都看完了,还做了笔记,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萧宇宁收了剑,跨在腰上,走到萧拓身边,厚实的手掌使劲拍了下萧拓的额头:
“老子一回京跟以前的朋友们喝酒,他们聊起你的英雄事迹,跟我聊了快一个时辰,您生活可真是精彩啊,萧少爷。”
喝酒打架,出入青楼,打猎做赌,赌场常客。可不精彩?
萧拓舔嘴笑了下:“还好还好。”
萧宇宁脸色一变,一巴掌打在萧拓脑袋上:“真以为我夸你呢?!要不是祖母惯着你,看我打不死你!”
萧拓缩了下脖子,不闹了。
萧宇宁喝道:“手举好!跪直了!给我看看萧家的列祖列宗们,哪个像你似得?啊!你就浪吧,过不了几个月你就给我滚去军营!”
一听军营,萧拓就跟被针扎了似得。
他抬起头,眸光锐利直逼萧宇宁的眼睛,反驳道:
“你们凭什么替我决定?!难得我生在萧家,就必须从军一生吗?!”
萧宇宁皱起浓眉,两颊紧绷,怒道:“是!你生在萧家,就代表你必须为国征战!父亲为你取字为拓,就是希望你能开疆拓土,壮大宁安国,夺回几十年前被威远国侵占的领土,你倒好啊,不想从军了!过几日便是科考,你去给我考一个啊!
瘪三玩意儿,萧家养你无忧无虑到十八岁了,就把你养成这个白眼狼是吧?!”
萧拓气闷地憋红了脸,小声道:“你们从小就只给我读兵书,我倒是……”
萧宇宁一巴掌打在萧拓后脑勺上:“嘀咕什么呢?”
萧拓扁着嘴不说话。
萧庭意不知何时站在了祠堂门口,看向萧拓:“拓儿,起来吧,我们得去一趟宫里。”
萧拓站起身,看向萧庭意:“去宫里干嘛?”
萧庭意转身向外走去,声音平静:“商量我的婚事。”
萧拓有些怔愣地僵在了原地,萧宇宁从背后用粗粝的大掌揉了揉萧拓的后颈:“你难得真以为我们此次回来是专门来管你的吗?”
萧庭意身姿挺拔,背影纤细,却比一般的女生更有力量感。
她依旧穿着简单的劲装,梳着单尾高发髻,不像萧拓见过的任何女生那边娇柔。他姐姐,总是冷静睿智,又狠辣果断的。
萧宇宁道:“庭意决定从军那年,是宁安建国以来战况最紧张的时候,她花了六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三岁,如今她有些累了,想从战场上退下来了。”
萧宇宁一拳打在萧拓后背,哑声道:“你得顶上啊臭小子!”
萧拓默然,看着萧庭意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随着大哥一起往外走去。
门口已经备好了马车,父母亲一辆,萧庭意一辆,萧拓和萧宇宁一辆。
马车从里街路过时,一辆马车疾行而来,里面还传来女子的尖叫声。国公府的车避让不及,堵在了路上。
这里路面比较狭窄,只能一方先退到后面让另一方先行才能走过。
柳如烟在马车内冲侍女尖叫道:“谁挡了路?!让他给我滚开!滚开!”
侍女被吼得面露惧意,忙道:“奴婢这就去看!”
她刚走几步,就见三辆淡色朱红漆,缀着金铃铛,绘着鹰赤云纹的马车。侍女顿时脸色一白,招呼驾车的车夫:“还不快避让!这是英国公府的马车。”
车夫一听,忙将马车往后退了几步。
柳如烟在马车里感到不进反退,气得大骂:“废物东西,我让你回府,往前走!”
楚家和萧家是当今宁安国鼎盛的两个家族,一个文一个武,可柳如烟只是楚家的一个小妾,怎能挡英国公的路呢?
要是传到家主耳朵里,可能自己都会随着柳如烟这个蠢货把命给丢了。
侍女脸色煞白,解释道:“夫人,前面是英国公家的马车。”
柳如烟又在马车里骂了一句,随即不吭声了。
萧拓百无聊赖地拉开车帘,就见一道熟悉的倩影从云线阁出来,那女子娉娉婷婷,穿着月白衣裳,萧拓忙将手绕圈放到嘴里,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江元依抬起头,就见萧拓坐在马车内,笑得两眼弯弯,然后被人一掌打在脑袋上,吃痛地捂住了头,车帘随即被放下,什么也看不见了,江元依笑了下,弯腰进了马车。
萧宇宁往外一看:“你小子真是一刻也闲不住是吧?!刚刚跟你说那么多话全白说了!”
萧拓笑道:“这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马车错开,萧家的车缓缓往前走着。
江府的马车停在云线阁大门旁边,江元依小心地听着外面的铃铛声,直到最后一辆马车叮当而过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大哥,我没有在看谁!你看错了看错了!”
江元依脸一红,就听姐姐轻声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萧公子吧,真是与众不同,”江熙容看向江元依,眼眸亮亮的,“妹妹,你说他在看哪家的姑娘呢?”
江元依微垂下脸蛋,摇了摇头:“不知。”
女子声音娇俏温软,江熙容朝妹妹看去,就见她小脸微红,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着,嘴唇嫣红,像是如此时盛开的桃花,娇艳欲滴。
等英国公府的车驶过之后,楚家的车才动起来,江元依撩开车帘,看着那辆马车,眼中暗光闪过。
柳如烟,今晚你就会知道,你仰慕的君子是如何的阴狠凉薄。
云盛阁三楼是江家这种商户人家进不去的,但二楼雅间对所有人开放。江元依和江熙容扶着母亲往二楼去,三人吃了云盛阁新出的菜品。
吃饱之后,江氏还打包了几份菜给这几日辛苦温书的江如潮带去。
刚出云盛阁,一群衣衫褴褛,浑身馊味的小乞丐便涌上来。其中一个小脸漆黑,头发卷曲,眼睛又黑又亮,看向江元依,伸出黑黑的小手,却没像其他小乞丐一样去抓姑娘的衣服,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的伸着手,眼眸闪着狡黠的光。
云盛阁的小厮凶神恶煞地拿着木棍走出来:“快走!快走!再来一次,打你们一次!”
江元依冲小厮摇摇头:“不必赶,要到了钱他们自然会走。”
江元依往旁边一伸手,晓晴将钱袋递到江元依手里。
“拿去买东西,分了吧,”江元依拿出几锭银子放到小孩子的掌心里,她在小孩闪烁的眸光中摸了摸他脏腻的头发,轻声道:“去吧。”
小乞丐欢呼一声,好嘞!”
一旁的大小姐和夫人也被小乞丐门缠住了,笑着给过钱后,小乞丐们便跑远了。
三人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铃声清脆,随着哒哒的马蹄一路向京城最宏伟壮丽的建筑走去。
宫殿沿中轴线对称展开,队列工整,绿瓦红墙,层台叠翠,上出重霄,不时有身着宫装的宫女软声行礼,低头而过。整个皇宫,肃穆而恢弘。
萧拓漫不经心地随着兄长走着,前面忽然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国公大人这边请,陛下已经在养心殿等候诸位多时了。”
皇宫的景致,可谓是方寸之地包罗万象,处处透着精致奢华。萧拓却无心欣赏,随着父兄一起踏入养心殿。
五人半跪而下,右手扶膝:“臣等参见皇上!”
皇上身着黄色便服,金丝暗绣龙纹,滚着蛟龙飞天的边,正微微眯着眼,靠在榻上。即是是闭眼休憩的模样,依然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皇上悠悠地张开眼,看向萧康远:“诸爱卿平身。”
萧家的三个孩子都长大了,个个身姿挺拔,气质出众。皇上眼睛一眯,看向萧庭意,声音低哑:“庭意今年几岁了?”
萧庭意应道:“二十三。”
皇上冲一旁的公公轻轻招手:“你萧家为我镇守边疆,连唯一的女儿都被你个老家伙派去战场了,若不为庭意寻个好夫君,朕岂不是对不住你们萧家。”
萧康远忙道:“为皇上镇守边疆乃臣分内之职,岂敢邀功。”
萧宇宁和萧庭意忙单膝跪地,萧拓随着跪下。
皇上接过公公递来的册子,笑道:“爱卿这是作甚,快起快起。”说完,冲萧庭意一招手:“庭意,来看看朕为你挑选的夫婿,看看有没有看得上眼的。”
庭意却双膝跪下,头在冰冷的地板上磕出脆响:“陛下,庭意有一不情之请。”
皇上饶有兴致,道:“哦,说来听听。”
“庭意从小在陛下膝下长大,只求陛下让庭意任性一回,”女子抬起头,那双眼眸如战场半夜的寒月,萧庭意淡声道,“庭意想办擂台,比武招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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