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是江谷雨去买的丝瓜鸡蛋汤和大饼。用江满过去的生活习惯来说,鸡蛋汤放小黄瓜似乎更搭配,可原主记忆库里,黄瓜明显是比丝瓜稀罕的多,毕竟丝瓜随便哪个墙角园边都能栽一棵,而黄瓜却要专门一块地来种,也更需要人伺弄。
丝瓜鸡蛋汤味道居然还不错。有她昨晚的交代,江谷雨这次倒稍稍大方了一些,给她买了鸡蛋汤,给自己也大方地买了一碗二分钱的米汤。姐妹俩一人一个大饼,刚吃完,门口有个人伸头进来。
“她三婶,你在这屋呢。”
来人说着闪身进来,江满一看,居然是原主的妯娌,姚志华的二嫂子。姚二嫂穿了身蓝布褂子、灰布裤子,虽然肩膀和两边膝盖都打着补丁,却也干净整洁。她胳膊上挎着个小篮子,看见江满便露出笑容。
“二嫂,你咋有空来了?” 江满扶着床头坐起身来。
“二嫂子,赶紧这边坐。”江谷雨起身,把屋里唯一一把椅子拉过来叫姚二嫂坐,姚二嫂却把小篮子放在椅子上,自己径直去江满病床边坐下。
“她三婶子,你好些了吧,早饭吃了没?”姚二嫂说着,献宝似的掀开篮子上盖的红头巾,里头竟然是四个白面馒头,和三个颜色暖黄的香瓜,一看就是熟透了的,一股香瓜的味道。
“二嫂,你来给我送饭?”江满有些意外,回想下原主,似乎妯娌之间也不是多近乎。真没想到,姚二嫂一大早会给她送吃的来。
“我就是,抽空来看看你,怪担心的。”
“谢谢二嫂了。他们肯让你来?”
“我呀,是从娘家来的,昨儿晚上下了工,我说我有事得回趟娘家,昨晚去的,今天早上就从娘家来的。”姚二嫂说着指了指篮子,“这也是我娘给的,叫拿给你吃。你当咱们那个婆婆,能让我给你送饭?还不得怎么骂我呢。”
“二嫂,你看这事弄的,怎么还让你家大娘替我操心。”
“没啥,我娘家是军属,有照顾,日子过得去。她有本事去惹我娘呀。”
至于这个“她”指的是谁,妯娌两个都不用明说了,姚二嫂拿了个馒头就往江满手里塞:“你吃了吗,没吃赶紧的。”
江满忙说早饭吃过了,叫江谷雨把馒头收好留着中午吃。
“我昨晚收工一回家,啧啧,你可不知道……咱们那位婆婆,那个气急败坏。”姚二嫂捂嘴笑,“憋得拍着胸口嗝嗝往外嗳气,拍着巴掌把一大家子嗷嗷骂,一家子晚饭都没吃安生。”
“她骂我我也听不见,脏她自己的嘴。她怎么还把一家子骂上了?”江满嗤笑。
“嗐,明着她倒是没敢骂你,老太婆刁着呢。村民邻居都在议论呢,说她们老姚家逼得你跳井寻死,大小两条人命,队长还专门来过问了,她说你自己掉进去的,谁信呀,风头不好看,明着她不敢骂。她那个人你还不知道?惯会迁怒,只要她心气不顺,一准要骂人出气。不过她在家里说……”姚二嫂捂着嘴扑哧一笑,“说你讹了她一百块钱,大概心尖尖的肉都疼了,又哑巴吃黄连,还叫家里人出去别乱说,尤其不许提到她小姑。”
“姚香香?”江满笑笑说,“她咋不出去讲呢,我要她就给,她为啥甘心给我一百块钱?”
“她三婶,这到底是咋回事呀?你可别真的想不开吧,怀着孩子呢,可不能想不开。出事那天,我们不是都上工去了吗,邻居家大蛋跑来喊我们,说你跳井了,他一喊,好多人就都跟着跑去了,到家一看你人事不省的,才七手八脚把你送到医院。说是肖秀玲在家哄孩子,听见姚香香在院子里惊慌喊叫,她跑过来一看,姚香香说你跳井了,是肖秀玲和大蛋二蛋,一起把你救出来的。”
肖秀玲和和大蛋二蛋,江满想了想,合着是一个一个年轻妇女和俩半大孩子把她救出来的?
农村里到了农忙时节,但凡能劳动的,家家都去上工干活,村庄留下的就那么几个老弱病残,想想她还真是幸运。
“那姚香香就看着我在井里等死?”
“不知道。”姚二嫂摇头,“当时怎么个情形,估计也就肖秀玲清楚些,她整天忙着带孩子,我这两天也没顾上找她细聊。”停停想了一下,“不过我们刚回去时,姚香香亲口说你自己跳井的,村里村外都传开了,等你送到医院,医生说怕不行了,她奶又回来一家家找人说,说你是自己不小心掉进井里的,不是跳井。一反一复的,人家谁还信她呀。”
“呵,我怎么就能自己掉进井里去。”江满冷笑一声,“我回去倒要当面问问她。”
姚二嫂一听这口气,心里也有些狐疑,忙劝到:“她三婶,你还真是跳井呀,你可别犯傻了,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你死了疼谁哪颗大牙?你真带着孩子死了,正好如了那老太婆的意,巴不得你死了她好利索呢。好死不如赖活着,不是我说话难听,你嫁都嫁给她三叔了,凭啥离婚?你就不离,你就不答应,凭啥他考大学了就不要你?还有那个小妖精,这两天也没敢到咱们家来,她要是再敢不要脸来勾男人,你就不会骂她?”
想法不同,江满心说她其实觉着离婚挺好的。
姚二嫂又跟她聊了些家事,东家长西家短,把这几天村里人对江满跳井的反应说了一些,才匆匆起身。
“哎呀不早了,她三婶,你好好养着,我得赶紧回去了。我现在回去还能去上工,队长顶多扣我一个工分,我要是直接不去了,老太婆又得骂我,她正好找不到人出气呢。”拎起空篮子又嘱咐道,“对了,我来的事儿,你回去可别说漏了嘴啊。我不是怕老太婆,我是懒得听她吵吵。”
“哎,知道了。谷雨,你送送二嫂。”
看着江谷雨送姚二嫂出去,江满自己试着下了床,就在病房里来回走动几步。等江谷雨回来,姐妹俩把姚二嫂送来的香瓜分吃了一个,江满便叫江谷雨陪她去外头透透气。
初夏的大晴天,天可真蓝,云彩雪白雪白的,像加了滤镜一样。江满就围着住院病房散了一会儿步,觉得身体感觉还不错。原主瘦是瘦,可常年干农活锻炼出来的,体质倒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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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满又在医院安心住了三天,真心觉着身体没什么了,便决定出院。
出院简单,然后,出院去哪儿?
回娘家?开玩笑。娘家三间土坯房,哥嫂结婚住了连通的两间,江老爹住了一间,江谷雨挤在靠着东院墙建的一间小院屋里,都难放下两张床,隔壁是厨房,更别提还有一个吃饭盯着你吃几碗的大嫂。
再说了,她回娘家住算怎么一回事儿?
“不回娘家。”江满说,“我回姚家。”
“姐,你这再有一个多月就该生了,你回姚家,她们不得又欺负你?”
“既然都快生了,我还能回娘家坐月子养孩子?不是长久之计。”江满说,“我凭啥不回姚家?我嫁在那儿,户口在那儿,我这一年劳动挣的工分,生产队分给我的粮食,我结婚的房子,都在那儿,我当然回去。”
原主的记忆跟她融合,江满这几天算是很明白这个年代的生存规则了,没有户口,没有粮食和各种票据,你去了别处就吃喝不成,没法生活。
再说了,凭啥她要躲回娘家去?
五天,医院里去结清了住院医疗费,统共才六块四毛七分钱,又让江满惊讶了半天。她和江谷雨两个人的吃饭花销,三天才用了不到三块钱,中间她还吃了两顿肉两顿鸡蛋,一顿菜肉包子。
这么一来,她身上的钱还剩下九十块带零头,回了家吃粮吃菜不用买,足够她花一阵子的了。
“谷雨,你去供销社,买两斤点心带回去,就买鸡蛋糕或者饼干吧,有细软的白棉布给我买两尺,我得给小孩准备衣服了。看看还有啥家里必需的,一起买了带回去。”
“姐,点心能买,我身上带了一点粮票,布买不了,咱现在没有布票。”
“我怎么把这茬儿忘了。”江满拍拍脑袋,“那就先买点心吧,布票回去再说。”
“姐,你买点心准备送给谁呀,买鸡蛋糕不如买桃酥,价钱是一样的,桃酥包起来显得更多,方方正正还好看。”
“买饼干就行,买四盒,我有用,再买一斤鸡蛋糕。” 江满想了想,“没有鸡蛋糕你就买桃酥,不送人,我自己吃的。我一个大肚婆,谁也比不得我自己的嘴要紧。你先去买点心,我们一起回姚家村,你得在那陪我几天。”
江满考虑过,让江谷雨去姚家村陪她,其实有点为难江谷雨了。
毕竟江谷雨还没出嫁,是家里一个主要劳动力,每天干活挣工分的,让她在姚家陪她,别的不说,哥嫂肯定有意见。可是,除了江谷雨这个妹妹,她眼下也找不到可以帮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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